黨家兄弟的堅持沒有白費,董摩坷憑藉兩個軍硬生生擊敗遼軍,沒有任何停留,大軍尾隨遼軍追擊,多次發生遭遇戰,力圖要拖住對方決戰,趁着對方驚魂未定加以剿滅。
蕭里仁也是拼死抵抗,他明白沙州沒有完全控制,自己要是被徹底打敗,面臨的將是何等悲慘境地。
先不要說幾萬人撤退的食物水源,光是五峰之地就能讓遠征大軍損失六七成,不要說打了,就是跑也很難。
這絕非危言聳聽,當你沒有充足準備,倉皇逃入瀚海撤退,會是怎樣的結局,傻子都能想明白。
更可悲的是,河西多是戈壁瀚海,能夠補給的綠洲城市就那麼幾個,大多控制在宋軍手裡。敦煌、玉門恰恰是過五峰的關鍵,還沒有被拿下,沒有充分的休整補給,想要過數百里的瀚海,簡直就是找死,他不得不全力抵抗,希望能殺出一條血路,卻又無法真正投入決戰,陷入了死循環。
戰鬥在最激烈的時候,雙方的最高統帥也不得不靠前,在戰場上顯示自己的存在,甚至親自率隊衝擊。
沙州的宋軍有堅固的城關作爲依託,遼軍則一無所有,他們必須仰攻城池。宋軍的野戰部隊不是馬軍就是車兵,甚至部分步軍也是步騎兵,那些校閱鄉軍也受過良好的訓練,戰馬普及率很高,遼軍幾乎被壓的死死的。
那些來自西方的各族部隊,對契丹人還沒有太多的認同,畢竟耶律大石統治時間並不長,各民族還沒有進行深層次磨合,防範意識相當強烈,甚至還有相當的敵意,只是迫於大石的強橫壓力,不得不低頭接受統治。
要是放到打順風仗時候,這些缺點還不足爲慮,大家甚至能爭先恐後,去爭奪自己的戰功。放到現在就麻煩了,誰也不想成爲別的民族替死鬼,絕不會拿出十分力氣衝殺,甚至有可能反戈一擊。
這可不是說着玩的,現在就有跡象發展,某些部族的將領有了衝突,爲了一點補給品大動干戈,相互間矛盾越來越深,甚至有人率軍歸降宋軍。
蕭里仁意識到不能不破釜沉舟了,時間拖的越長對遼軍越發不利,戰事既然到了這種程度,拼上一拼或許還有生路,最起碼也要爲部隊爭取補給的時間。
當東面塵煙沖天,遼軍紛紛彙集沙州,本來已經絕望的黨燴,看到了生還的希望,哪怕遼軍幾萬人,越發瘋狂地攻城,他也連飲了三大碗烈酒慶賀,連王仁也彈冠相慶,董摩坷這個傢伙沒有讓他們失望。
想想,就讓王仁驚秫不已,先不說軍事上能不能守住,隨着西州輜重大寨的失陷,還有大量居民涌入敦煌,糧食到了非常緊張的程度,要是援軍再不過來,就算要堅守下去,必然發展到人吃人。
這絕不是玩笑,而是現實存在的嚴酷現實,黨燴和黨雄已經做好了計劃,甚至主動接納那些牧民百姓進城,也不是完全的安好心,就像他私下說的:“他們每天定量消耗些許雜糧,他日可能爲我們提供大量肉食。”
相當的恐怖,王仁幾乎要吐了,卻不能不承認正確,只有吃飽了才能打仗,沒吃的你那什麼守城?不要認爲光是牛羊能提供軍用物資,人同樣也可以。
宋軍推進到了敦煌,甚至建立了和城中聯繫通道,蕭里仁退無可退,他們部隊損失不小,輜重糧草缺乏,要真的堅持不下來,恐怕只能冒險西退。
面對五峰絕地,蕭里仁硬着頭皮也要堅持,那又是一場天昏地暗的戰鬥,絕望而又無助的戰鬥。
遼軍盡了最大努力,拼盡了自己最後一滴鮮血,他們甚至把步軍組成防線,爲馬軍爭取時機,敦煌的圍困自然解除,黨燴也率軍加入戰場,讓遼軍雪上加霜。
來自西域的各族將士,在生死關頭也算是盡了力,到了最關鍵時刻,大家都是爲了生存。
但是,他們的努力在宋軍面前,在戰車鐵馬踐踏下,的多麼微不足道,一次又一次瘋狂的反攻,遭到的是宋軍遠距離駑箭射殺,戰車就不用說了。留下的是一片片屍體。
大宋車兵雖說耀眼無比,馬軍卻是無可撼動的主力,戰場上激烈的碰撞,他們的刀劍毫不留情的砍殺。無論是河西軍還是雲捷軍,都有相當數量的番兵,藩落軍更是以吐蕃、回鶻、党項人爲主體,同族毫不影響他們的嗜血殺戮,這是一場血肉和意志的碰撞,幾乎連呼吸時間也沒有的戰鬥,就不用拿任何冠冕堂皇措辭當藉口了。
人頭、殘肢。吶喊、煙塵,共同組成喧鬧的戰場,那就是殺戮的屠宰場,令人絕望的窒息。
當大日西斜,慘烈的戰鬥終於初見分曉,遼軍的馬軍和步軍被徹底分割,連續三次反擊失敗,首先是雜兵氣衰,再也無力爭奪戰場主動權,連將校也爲之膽寒。
這些人要不是遼軍的偏軍,要不就是來自西域的民夫,還有當地被搶抓的各族人,人羣構成相當的複雜。
不要小看這些偏軍和民夫,他們的規模頗爲龐大,尤其偏軍是正軍的補充力量,有着相當戰鬥力,七萬遼軍實際有十四萬,董摩坷以兩個軍外加萬餘校閱鄉軍,在河西軍的拖延下,能夠取得勝利的確不易,說是以少勝多也不爲過。
那些來自西域的民夫,分佈在中後放輜重營寨,紀律也很不嚴明,被王權當先發現,建議組織部隊實施突擊。
完全是另一個富平之戰的翻版,另一時空大宋西軍徹底敗亡之戰,就因爲被金軍攻破民夫營寨,導致全軍驚慌潰退,佔據優勢的十餘萬大軍散盡,六路全部失去。
戰場上遼軍的不利,增添了民夫們的恐懼,王權恰好抵達前沿觀察軍情,及時發現這些人的低迷。這位老夥計還算有本事,不然也混不到這步,眼光相當的毒辣,堅持攻其一點瓦解全軍,可以提前結束河西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