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回過神,心裡惶惶然又升起別樣味道,王秀的目光非常銳利,聲音也極爲低沉。-..-他來不及多想了,快步穿過殿‘門’院落,走進保和殿東閣,看也沒有看納頭便拜。當他擡起頭來,見趙佶半臥在御榻上,面‘色’蒼白,宰執大臣們都在榻前,不由得心中暗自驚惶。
不待趙桓多想,太宰白時中用他濃重的壽‘春’口音,道:“陛下龍體不豫,草詔禪位,太子請受禪。”
話音未落,童貫一步搶上去,拉着李邦彥捧着的龍袍,就要去披在趙桓身上,老夥計意識到大事不妙,自己嘴賤啊!趕緊先獻好再說。
趙桓來時雖有思想準備,但一切來的也太突然了,沒有半點宮廷中的委婉與含蓄,他有些接受不了,這哪裡是龍袍,簡直是催他命的麻衣,至少別人看他的神‘色’,絕對認爲他這樣想。
卻見,他神經質翻眼,身子一陣劇烈抖動,臉‘色’蒼白無‘色’,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猛然放聲大哭,堅持不受龍袍,邊哭邊舉體自撲,龍袍也被甩在身下。
趙佶沒有做聲,目光不善地看着打滾的兒子,在紙上寫:汝不受則不孝矣
。
趙桓聽了白時中的宣讀,哽咽地道:“臣若受之,則不孝矣!”
趙佶見狀,有些氣急敗壞,靠,你以爲老子想給你啊!爲了推卸責任,只好又寫了幾個字,讓內‘侍’請鄭皇后前來。
趙桓被童貫和李邦彥扶在一邊,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搞的童大王和李‘浪’子渾身都是,好不噁心啊!但噁心也得忍着,先保住小命要緊。
樑師成卻有點心不在焉,雙眼不經意地向殿‘門’望去,似是有不少心事。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快步到了景龍‘門’,榻上通往鄆王蕃邸的飛橋複道。
多事之夜,大內各‘門’關防,增添了不少殿前司諸班直守衛,這些衛士個個全副武裝,輪班值戍,不敢稍有大意。
何灌站在殿‘門’外的‘玉’階上,兩旁十餘名殿前司步軍骨朵子直‘侍’衛,分別把守殿‘門’與東西側‘門’。
由於新皇尚未醒來,殿中又傳出詔旨,以天‘色’以晚,恐擾皇帝安寢,大臣覲見需在外等候。他一點也不敢大意,親自執劍值戍,大內各殿都有紅牆側‘門’,層層阻隔,向要由外廷進入內宮,非得由各殿‘門’關防通過,其它無路可走。
今夜,殿前班直‘侍’衛得到旨意,三千餘名班直‘侍’衛,幾乎全部都調入大內裡外設防,他奉命守衛宮廷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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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灌慢步走動,以驅寒夜冷冬,別的‘侍’衛卻沒有如此幸運,只能在原地稍作活動,以驅嚴寒,好在班直‘侍’衛是皇家禁衛,待遇優厚,身上穿的都是綿衣。
他心中憂慮萬分,河北戰事緊張,西路主力禁軍全軍覆沒,金軍即將進入相州,離大河還剩下兩個州了。
可笑的是,他竟然被加官進爵,就在昨天种師道被任命爲檢校、少保、靜難軍節度使、充河北河東路制置使兼都統制,進封開國公,加食邑五百戶,他被授予武泰軍節度使、充河北河東路制置使兼副都統制,封開國伯,食邑五百戶。
估計詔令很快就要下了,心裡很不安啊!
朝廷想從京畿調兵北上,他是極力反對的,上奏京城兵力不繼,應該加強東京開封府守禦,不應該派兵進入河北,可惜沒有人聽他的話!連他可能也要北上。
打仗,他絕對不怕,怕的是打沒用的仗。
“太尉還是到班房休息,末將和弟兄們把守便是。”
何灌豁然一驚,回首見骨朵子直都虞侯王球在身後,他凝神想心事,全然不知王球走到自己身後,萬一有人背後襲擊?不由地背脊隱隱寒意上竄,目光透出一陣寒光。
王球被何灌凶煞的目光盯的‘毛’骨悚然,他是高等‘侍’衛不假,班直將校在軍中地位極高不假,看不起何灌出身河東軍不假,卻哪裡經得住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都校凶煞
。
非常之時,他不敢顯‘露’不滿情緒,有些心虛地道:“太尉有心事?”
何灌搖了搖頭,淡淡地道:“今夜太冷,讓兄弟們打起‘精’神,輪流進屋喝羊湯暖暖身子。”
王球有些‘迷’茫,但也不敢詢問。
何灌瞥了眼夜幕中燈火通明的大殿,本能地感到寒夜實在是太靜了,似乎將要發生什麼事。
王球剛要說些什麼,卻聞‘侍’衛喝斥聲音:“何人?”
卻說在大殿內,不大一會,鄭皇后駕到,她輕挪蓮步走到榻前,關切地問道:“官家龍體無恙否?”
趙佶對鄭皇后使了個眼‘色’,內‘侍’早對鄭皇后說明事情原委,她對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心領神會。
轉身輕輕走到趙桓的面前,俯身溫聲道:“官家老矣,我夫‘婦’要把殘軀託付給大哥,也好過幾年清閒日子,哀家知道大哥至孝,不要太過推遲,讓官家傷心。”
趙桓仍在‘抽’涕,鄭皇后的話又不能不回答,擡起淚眼,嗓子着沙啞道:“爹爹欠安,臣定難從命。”
趙佶見僵持不下,恨不得蹦起來給兒子幾耳刮子,但他還是忍了忍在紙上寫了,讓內‘侍’扶持趙桓前去福寧殿即位,並讓等候的衆臣去拜見天子。福寧殿是皇帝日常居住的正式寢宮,他如此做的用意,顯然是要迫趙桓就範。
內‘侍’連拖帶拉,無奈趙桓死不肯行,幾個內‘侍’扶着他,他又掙扎不已。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一面是‘激’動,一面又是恐懼未來,驚懼‘交’加之間,他早就將朱璉的話拋到九霄雲外。不過,正是這種心理,恰當好處地表現出他的謙恭,你要不三辭那也太不像話了。
樑師成指揮內‘侍’,好歹連拖帶拉,把趙桓請到了福寧殿西‘門’,早等候多時的大臣們也上前相幫,終於將他擁入殿中。
大家本想就勢扶趙桓就座,不料他身體酥軟,昏厥過去,李邦彥無可奈何,只得叫內‘侍’擡趙桓到御榻上休息。
李邦彥多了些考慮,他馬上回到保和殿對趙佶說道:“陛下,臣恐太子不敢應詔,耿南仲教授太子十年,張啓元也是太子伴讀,他們與太子甚爲相得,不如讓他們進宮‘侍’候。”
趙佶稍加猶豫,臉‘色’很糾結,沒有回答。
鄭皇后委婉地道:“看把大哥嚇的,官家還是贏了吧!”
趙佶看了眼鄭皇后,點了點頭,正當李邦彥要出去吩咐,他又突然開口,道:“宣王秀覲見。”
李邦彥一怔,點了點頭出去吩咐,卻囑託內‘侍’稍晚再去宣王秀。笑話,王秀出去的目的就在於攔截,你把他調來了,萬一何灌壓不住場子,那樂子可就大了
。
“大王,太子已經入宮,大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趙楷坐在書案後,目光如尖刀似的犀利,緊緊盯着下首站立的李彥,聽着李彥急促地道:“老奴來時,太子仍未奉召,這會恐怕聖人快到保和殿了。”
趙楷沒有做聲,只是指尖輕輕敲打着案面,若有所思。
“官家一向龍體康健,怎麼會中風偏癱?”一直在邊上坐着,沒有說話的王黼,才慢悠悠地問道:“當時,都知可就在場?”他自從被罷相,時常和趙楷往來。這幾日,朝中發生許多有利於太子的事情,趙楷自然想到了他,秘密他接入蕃邸商議,正好被前來報信的李彥趕上。
李彥不知王黼用意,只好把這幾日宮中事大概說了,急促地道:“官家確實氣急生疾,錯不了。”
王黼與趙楷對視一眼,見趙楷的目光漸漸熱切,但他還是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自己也是說不上來。
“大王不能再猶豫了,太子拒絕絕不會超過三次,要接受大臣的朝拜,大王可就悔之晚矣!”李彥在內‘侍’中算有些膽識的,見趙楷雖然有意卻有顧慮。
他認定王黼的態度,對於趙楷很重要,偏偏王黼猶猶豫豫,使趙楷下不了決心,情急之下厲聲道:“相公,大王與我等榮辱全在今夜,爲何相公此時畏懼不前?”
李彥的話相當無禮,可以說是對王黼的侮辱,但他卻是淡然笑之,他知道李彥與自己一樣,早就徹底投入趙楷的陣營,趙桓即位意味着什麼?他很清楚,看着李彥沉不住氣的模樣,他輕蔑地一笑,暗道:‘閹寺’。
趙楷有些惱怒李彥的無禮,只是礙於李彥也是爲他着想,倒不好出口責備,好在王黼沒有出言反駁。只得乾咳兩聲道:“天‘色’以晚,此時入宮恐怕驚了聖駕。”又轉臉望向王黼,問道:“相公以爲如何是好?”
王黼心底輕輕嘆息,趙楷也沉不住氣了,儘管趙楷是趙佶最爲寵愛的兒子,又提舉皇城司,但趙佶傳趙桓入宮,分明是意‘欲’將大位傳於趙桓。
以他對時局與趙佶的瞭解,趙佶此舉未必是安了什麼好心,最有可能的是金蟬脫殼,這個時候趙楷不知深淺的貿然闖宮奪位,以他看來是弊大於利,既然趙楷決心以定,看來勸也沒有太大作用。
他並沒有開口說出自己心裡的疑慮,畢竟這也是個天賜良機,也很有成功的把握,他也心存一絲僥倖。
“都知,宮中可安排妥當?”
李彥‘陰’狠狠地道:“老奴選數十人,只待大王入宮,就能徑入大殿。”
王黼點了點頭,說道:“但願天隨人願,大王就搏一次。”
趙楷咬了咬牙,‘霍’地站起身,顫聲道:“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