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孝寬撤退下來足足兩裡地,方纔穩住陣腳,開始收束隊伍,同時也收攏樑士彥所部的敗兵。
很快韋孝寬就見到了樑士彥。
樑士彥的頭盔都掉了,衣甲上也插着幾支箭矢,不過看他的神情,這應該不算什麼大礙。
老將軍披頭散髮,甚是狼狽。
“窩囊啊。”樑士彥甫一見到韋孝寬,便忍不住開口。
不知道是說這戰局,還是他自己,更或者兩者皆有。
兩個人袍澤多年,也沒有那麼多見禮的繁文縟節,更何況現在戰況糜爛,也容不得他們在乎那些。
“接下來怎麼打算?”韋孝寬徑直問道。
“咱們不能就這麼撤了,這樣等於把隋王殿下至於險境。”樑士彥咬牙說道,“這個時候就得多多仰仗叔裕兄(韋孝寬表字,作者按:韋孝寬名寬,以字行世,故又起字叔裕)了。”
韋孝寬微微頷首,樑士彥兵馬損失不少,現在能夠收攏起來的也就是一羣殘兵敗將罷了,指望這些人再有膽量擋住李藎忱那顯然不可能,甚至韋孝寬的麾下又有多少鬥志,恐怕韋孝寬自己也說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李藎忱似乎並沒有追亡逐北的意思,漢軍左右兩翼已經開始向內收縮,並且以李藎忱的五千侍衛親軍爲前鋒,直接向着楊堅的背後衝過去。
這儼然是一個偌大的口袋陣,而目標並不是北周的所有軍隊,只是楊堅的五千騎兵。
韋孝寬看清楚這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感慨李藎忱下了大決心之後目標卻並不算宏大,還是應該爲楊堅現在的處境擔憂。
而且他和樑士彥實際上也已經到了頗爲尷尬的地步。
若是這個時候帶着北周軍隊再頂上去救援,頗有幾分自投羅網的感覺。可是現在他們也是距離楊堅最近的一隊兵馬了,如果就連他們都見死不救,那楊堅恐怕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韋孝寬瞥了一眼正義凜然的樑士彥,心中唯有苦笑。 шшш★тTk án★¢ 〇
大哥,你倒是把手下的兵馬丟得一乾二淨,現在自然而然的把這樣的難題丟給某。若是楊堅能夠殺出重圍而韋孝寬並沒有救援的話,楊堅必然會問罪,而手下幾乎沒有什麼戰鬥力了的樑士彥自然也不用承擔見死不救的責任,至於韋孝寬,應該就沒有那麼容易過關了。
韋孝寬甚至懷疑樑士彥是不是和李藎忱串通好了,就是專門爲了坑自己來的。
不過心中腹誹歸腹誹,這個時候韋孝寬也不能說看着楊堅深入險境而坐視不管,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準備出擊,我們務必要接應隋王殿下出來!”
周圍的將領們神情都是一變,說句實話他們發自內心的是非常不願意回去的。這個時候回去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如果隋王殿下跑出來了,那李藎忱必然會帶着漢軍一路追殺,到時候隋王殿下的騎兵能夠跑掉,可是他們這些硬着頭皮頂上去的步卒呢?豈不是等於逃出生天之後又送上去給敵人送人頭麼?
而如果隋王根本支撐不到大家趕到救援,那漢軍吃掉隋王的騎兵之後,士氣正盛,他們這些新敗之兵,豈不更是成爲敵人的嘴邊肉麼?
戰爭已經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北周將領們誰的心裡面沒有點兒小九九?畢竟今天這一戰應該是北周翻身的最後一戰,而且現在結果已經分明。之後李藎忱必然會高歌猛進直撲長安,屆時大家又應該怎麼辦?
不管怎麼辦,至少不是和現在這樣爲了救出來楊堅而送死。
亂世之中,人最惜命啊!
尤其是這些將領多數都是韋孝寬的親信將領,這麼多年南征北戰,他們追隨的是韋孝寬而不是楊堅。
隋王殿下死了對於他們來說實際上並不打緊,更甚至他們還巴不得呢,這樣放眼整個長安城中,有兵有權的就只剩下韋孝寬和李衍了,畢竟就在剛剛樑士彥也因爲戰敗而丟掉了足夠數量的兵馬。
而李衍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並不打算入長安城火中取栗。
到時候不管隋王是否還活着,韋孝寬都是長安城中一等一的大將,甚至說不定還能把隋王取而代之。
不管韋孝寬最後是投降還是死守長安爲北周盡忠,至少這是自家主將自己的意願,大家也無怨無悔。
“布雁形陣,準備進攻。”韋孝寬咬牙下令。
只不過並沒有任何的答覆。
將領們都靜靜的看着韋孝寬和樑士彥。
樑士彥似乎已經猜測到什麼,暗暗嘆息一聲。
戰鬥進行到這一步,手下人們也難免會有別樣的心思。
“怎麼,你們難道要造反?!”韋孝寬冷喝道,這些都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否則也不會陪他一路鏖戰到今天,現在他們第一次不聽號令,也讓韋孝寬很是氣憤。
韋孝寬部將張威是個性情直爽的漢子,當下率先開口:“將軍,弟兄們追隨將軍轉戰南北,未曾有不聽號令之心,但是今日這一戰戰局已然明瞭,隋王殿下若能突圍,則是隋王之幸,若是不能突圍,我等也不能就這樣帶着僅剩下的將士去送死。屬下等不是要造將軍的反,而是希望將軍能夠爲這麼多將士考慮。”
韋孝寬怔了一下,其餘的將領們也都齊齊拱手,顯然他們也都是類似的想法。
韋孝寬的目光從這些人的臉上掃過,最終轉而看向樑士彥。
樑士彥正色說道:“天之將傾,某也不過是一己之言,但憑韋公決斷,某麾下兵馬雖然不過僅剩數千,但也將追隨韋公!”
樑士彥這麼一表態,韋孝寬不由得嘆息一聲。
到底也是老狐狸啊,態度轉變之快令人根本無從反應。似乎這個人和剛纔叫囂着要救援楊堅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顯然樑士彥也感受到了張威等人的目光,那真的是要殺人滅口的目光啊。他們或許不敢真的對楊堅怎麼樣,但是對樑士彥,他們還是有膽量的。
韋孝寬解下來自己的佩劍,丟到了地上。
“將軍?”另一名將領趙達詫異的呼喊道。
“某之本心,是爲了救隋王而不惜代價,但是衆將士之心意於此,老夫一己之力如何違背?更何況衆將士追隨老夫不辭勞苦、浴血廝殺,老夫也知道諸位之難處,”韋孝寬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