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逝上

“彤兒,別走,回來,額娘在這裡啊!”我睡的正朦朧時,突然看見彤兒揮舞着小手跟我道別,嚇的我急忙從牀上跳起來,顧不上穿鞋就往她那兒奔去。

“彤兒,回來,不可以去那裡!”我看着彤兒身後的黑色旋渦,心急的大吼,拼命朝她招手,可她彷彿聽不見我聲音似的,可愛的小臉上對我露出甜美的微笑,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彤兒,你聽到額娘說話了嗎?快回來!!”我尖叫着看着彤兒越退越遠,逐漸消失在那片旋渦中,心中一悸,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聲:“彤兒!”

屋內一片明亮,我猛的從牀上坐起,明亮溫暖的燭火正輕輕的跳動着,胤禛驚慌的衝進房裡,大聲喚着我的名字。我汗流浹背的呆坐在牀上,看着熟悉的一切,剛纔夢中的景象還真實的浮現在眼前。

“蘭兒,你做噩夢了嗎?”胤禛緊緊握住我的手,聲音中帶着強烈的緊張。我失神的擡頭看了他一眼,手上好冰好冰,全身也跟着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胤禛,我夢見彤兒離開我們了!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也喊不住她……”我驚慌失措的跟他重複着夢境,語無倫次。

他急忙摟住我,制止住我顫抖不停的身體道:“別怕別怕,彤兒好着呢!”

“胤禛,我怕,我真的怕…”我哆嗦着靠在他的懷裡,冷汗還在不停的冒出來,手也抖個不定。彤兒剛纔含笑離去的樣子還在我腦中盤旋,那樣清晰,彷彿就發生在眼前。

“好了,沒事了,別自己嚇自己。”他柔聲安慰着我,慢慢扶着我重新躺回牀上。

“不,胤禛你別走。”我急忙拉住他欲離開的身體,不停的搖頭,眼裡全是乞求:“這屋裡好黑,我怕…”

他頓了頓,看着我蒼白的臉頰,終於淡淡一笑,將我重新攬入懷裡:“蘭兒不怕,有我在呢!”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咬了咬脣,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有他在,我不用怕。

燭火一明一暗的在牆上跳動着,我注視着搖擺不停的燭光,身上的溫暖慢慢襲上心頭。

胤禛輕輕拍着我,淡淡的茉莉香味在我鼻間繚繞,我慢慢的睡了過去,雖然不再做夢,可是那恐懼的感覺一直圍繞着我。我的手一直無意識的抓着唯一可以抓到的東西,身體越蜷越緊。一縷金色的陽光灑入屋內,微風帶着寒冷的氣息拂在我的臉上,空氣中的粉塵四散飛揚開來,我精神不濟的從牀上爬起,感覺渾身彷彿散了架似的累的要命。

屋裡很靜,只有我一個人,我朝門口喊了一聲巧雲。巧雲應聲而入:“主子您醒啦,什麼事?”

“彤兒好些了沒有?四爺呢?”

“您放心,格格的燒已經退了,四爺上朝去了。”她過來準備服侍我穿衣。我聽聞一喜,掀開被子披了件衣服就往裡屋奔去,嘴裡驚喜道:“彤兒燒退了?”

巧雲還沒反應過來,猶自拿了件衣服喊道:“主子,穿衣服…”

我急急跑進屋裡,丫頭正在照顧彤兒,她的小臉已經恢復了正常顏色,呼吸也平穩了下來,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丫頭的肩:“你去休息吧,這邊由我來。”

丫頭點了點頭,輕輕退了出去。我沿着牀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彤兒的額頭,果然是退燒了。心中一定,我幫她把被角掖了掖緊,正要站起來,巧雲把衣服遞到了我面前:“主子,把衣服穿起來吧,彆着涼了。”

“嗯。”我接過衣服,輕聲問道:“彤兒什麼時候退的燒?”

“格格是清晨的退的燒,四爺看見格格退燒後就放心去上朝了。”

“這麼說…”我轉過頭,略微詫異的看着她:“四爺一晚上沒睡?”

“好象是的。”巧雲點點頭,有些不確定:“奴婢丑時末醒來時看見屋裡還亮着燈。”

丑時末屋裡還亮着燈?我頓了頓,看了一眼彤兒,對巧雲吩咐道:“你去準備一碗蔘湯,看這時辰爺該下朝了,讓他回來喝完後就去睡覺,這邊就說有我在。”

“好。”巧雲點了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等她出了屋,我回過頭看了看沉睡的彤兒,起身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屋子。他照顧了彤兒一晚上,清晨又急急忙忙的趕去上朝,一定累壞了,我先把這裡弄好了再去看他吧。

彤兒的高燒退了我們自然很高興,可隨之而來的咳嗽讓我們頭痛不已,我們宣了太醫來看,太醫診治了半天,說了一番虛啊陰的話。大致意思就是說彤兒自身體質虛弱,並且年紀尚小,所以這次的病可以算是一個引子,把她毫無抵抗力的身體徹底拖垮了,所以她會在燒退了之後不停的咳嗽,要是想治癒這種病的話,沒有其他辦法,只有等格格第二次生長髮育的時候一起帶掉。

“那就是說她要一直咳五年?”因爲古代的孩子比現在的孩子生長髮育要早一些,所以女孩到七歲就算第二次生長髮育了。我錯愕的看着太醫問出這個問題,不敢想象要是一個孩子一直生五年的病,那她的身體會好到什麼地方去?

太醫的面色尷尬了一下,略微欠了欠身:“是的,這是先天不足引起的,老臣也沒有辦法,只能開些止咳藥緩解一下格格的症狀。福晉平時要多注意格格的身體,幫她多穿一些衣服,注意保暖。”

先天不足引起?那是不是指她早產的事?她要長到七歲咳嗽纔會好?那她這幾年不都要在生病中度過?我覺得自己都要絕望了,她還那麼小,就要經常吃藥,還凍不得熱不得。

的確,我只要這幾年好好注意彤兒的身體,她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的。早產的孩子多的去了,還不是一個個都長大了。

雖然我這麼安慰着自己,可是老天爺似乎要跟我開一個玩笑。那是五月初的一天,那天早上我喂完彤兒吃藥後她就自己在屋裡玩了一會,到了中午午睡的時間,我正哄着她入睡,她突然大哭起來。我以爲是她不想睡覺,於是就輕輕哼起了歌,誰知她越哭越厲害,我不經意的去摸她的小臉,觸手卻是一燙!

她又發起了高燒?!

太醫被我急急宣入府內,他診治了一下,說是舊病復發,立刻開了幾副退燒藥。我又親自去熬了端來,然後喂着彤兒喝下,可是藥水非但沒起效果,彤兒反而陷入了昏迷!

胤禛大怒之下將太醫哄出王府,又一連幾天遍尋京城名醫,連早朝都告假在家。我是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傳到了康熙的耳朵裡,他一邊說胤禛不該擅自哄走朝廷命官,一邊又命太醫院裡最好的太醫過來診治。

幾個太醫看後嘰裡咕嚕的商量了一陣,開了一些和第一個太醫差不多的藥。

看到那些差不多的藥再次被擺到眼前,胤禛終於急怒攻心,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鎮定的詢問彤兒到底是得了什麼病,而是滿含憤怒的又要哄走他們。我急忙攔住他,告戒要他不要衝動。心裡暗暗嘆道,已經哄了一次,可不能再哄第二次了,而且這幾個人還是康熙親自派來的。

“請幾位大人明示,彤兒到底是得了什麼病,不要讓我們這麼着急。”我出聲詢問,盡力將言語放的平穩。幾位太醫面露難色的互相看了看,最後爲首的一個道:“福晉恕罪,小格格的病是先天不足引起、身體體質太虛弱引起的,下官真的沒有根治的辦法。

“可你們是朝廷命官,朝廷養你們幹什麼的?沒有辦法不會想辦法嗎?”胤禛怒瞪着他們,口氣陰沉的可怕。

幾位太醫聞之一抖,顫巍巍的看了看這位由喜怒不定著稱的雍親王,哆哆嗦嗦的不敢再說什麼。我煩躁的瞥了他們一眼,口氣生硬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他們逃也似的出了屋子,只留下一陣衣服互相摩擦的聲音迴盪在沉重的屋內。事實證明,太醫們開的藥根本沒用,彤兒吃下去後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昏迷。我又急又怒的陪在女兒身邊,一直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希望她可以醒過來,可是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似乎除了呼吸,其他的生命體徵已經消失了。

五月初八,我好不容易喂進去的藥,彤兒又全部吐了出來!這還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胤禛,怎麼辦,彤兒她喝不進去。”我驚慌失措的大叫,握在手裡的碗不停的發抖。怎麼辦?據我瞭解,當一個病人連藥都喝不進去的時候,那就表示情況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候,太醫們已經治了這麼久,可情況還是這樣!

“彤兒,你快喝進去,不要嚇唬額娘啊!”我拼命舀着藥水往她嘴裡送,可是她連嘴巴都張不開,只閉着眼睛嗚嗚的哭。

“蘭兒,不要這樣,彤兒會疼的。”胤禛一把奪下我手裡的碗,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朝着外面的太醫吼道:“你們快點進來看看!”

“是是是。”太醫被胤禛的怒氣嚇了一跳,忙不迭的答應着,一窩蜂的擁了進來。

他們手忙腳亂的翻眼皮、掐人中。折騰了半晌,他們面面相覷了一會,低聲竊語了好久,舉棋不定。

“彤兒…彤兒…”我靠在胤禛的懷裡,眼睛茫然的看着病榻上小小的身體,腦中閃過最可怕的念頭。

“到底怎麼樣了?”胤禛看着他們私語了半天,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的樣子,不禁焦躁的問道。幾位太醫對視一眼,猶豫了好一會,終於有一個太醫走了過來,朝我們低下頭用無比沉痛的聲音說:“王爺福晉請節哀,格格恐怕……恐怕回天乏術了。”

“什麼?你不要胡說!彤兒她還好着呢!你別胡說!”我猛的掙脫了胤禛,一把拉住太醫的衣服近乎失控的怒吼。

“福晉…”太醫被我的失控嚇了一跳,除了膽戰心驚的喊我,不敢做任何抵抗。

“蘭兒!”胤禛用沙啞的嗓音喊住我,將我用力拉了回來。我迷朦着眼睛看着身體不停顫抖的他,倒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王爺福晉請節哀,恕下官無能爲力。”幾位太醫朝我們揖了揖手,躬身告退。胤禛正安慰着我,沒時間理他們,只是隨便揮了揮手就讓他們下去了。

屋裡一片寂靜,除了彤兒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夾雜在我的嗚咽聲中,安靜彷彿的彷彿沒有人一般。

我哭的胸口的一陣憋悶,讓我喘不過氣來,我用力絞着手指,痛苦的呼出一口氣,身體無力的滑向地面。

“蘭兒!”胤禛驚叫一聲,急忙拉住我急速下墜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