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會說北漢語的?”
“葉哥,我會!”一個斥候營原來的老兵高高地舉起手。他十幾年前就入了伍,參與過數次與北漢的戰鬥,曾經潛入北漢做過細作。原先是馬悠手下的一個百戶,特地被挑出來跟着褚洄進京的。
“我也會!”另外一個步兵營的老兵也舉起手。
葉挽點點頭:“行,你們兩個,再挑幾個身手不錯的跟着我,我們去蠻子主軍營遊一遊。”
“葉挽!”甄玉不滿地吼了一聲。她要去冒險就算了,還不想帶着他,那算是什麼意思?怎麼能放她這麼大大咧咧地去冒險!
“怎麼了?”葉挽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她接下來想用的招人多了可不靈,多帶了人純屬就是打草驚蛇罷了。
甄玉見她表情無辜,氣不打一處來。他耍賴一般地站到葉挽跟前道:“不管你說什麼,你都得帶着我。我……我答應過赤羽大哥,要盯着你不讓你冒險的。”赤羽走之前確實吩咐過他看緊葉挽的事,不過他到底能看緊幾分,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也要去!”段弘楊見甄玉耍賴皮,也湊上前來。開玩笑,好玩的事情怎麼能不帶他呢!
“我……那我也……”周建也往前一步。
“還有我還有我!”不少人都喊道。
葉挽頭疼地看了甄玉一眼,道:“我只能帶幾個人。況且,除了去營地的事情,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們去做呢。你們做的不好,那我們幾個去營地的就會有危險,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明白嗎?”
她話一出,吵着要跟着葉挽一起去營地的人頓時就安靜了幾分。他們本來還以爲拋下他們是要讓他們自己回玉巖關去,沒想到還另有任務,而且相當重要,一個個的瞬間噤了聲。
“一會兒,我帶幾個人佯裝這裡的守軍,被襲擊的模樣去主軍營求救,說這裡被大軍偷襲,謝家軍全都被救出去了。屆時北漢人一定會分散兵力到這兒來,我們就打探一下主軍營的情況。剩下的就要交給你們了,奔襲來的北漢人數目不會少,你們就要負責擾亂他們的視線和方向,一定要加倍小心。”葉挽解釋道。她沉聲看着所有人,與一雙又一雙認真謹慎的眼睛四目相對,“留下來的人反而更加危險,你們一定要小心謹慎,也不能進山裡和謝家軍匯合,會暴露他們的行蹤。所以……拜託你們了。”
她的話擲地有聲,令在場每一個人都明白了自己所處身份的重要。
“好,葉哥,我們聽你的!”周建認真地點頭。
“你放心吧,我們會幫你們分散兵力,安全地回到玉巖關的!”
“那你們去北漢主軍營地的怎麼回去啊葉哥?”段弘楊問道。
葉挽聳肩無所謂道:“我們麼?那就要看……那木亞是更珍惜糧草,還是更珍惜自己的命了。”
最後葉挽帶了那兩名會說北漢語的兄弟,還有死活一定要跟着一起走的甄玉一起,四個人隨意抓了一個北漢巡邏侍衛問清了主軍營地的方向,裝作慌亂害怕的樣子直奔北漢營地而去。剩下的人則是自動自發地分成了幾個小隊,一路上作出了許多幹擾判斷的細節,以極快的速度順着主道往玉巖關跑去。他們的任務就是擾亂北漢追兵的方向,不要讓他們進山去追擊謝家軍,然後極速用兩條腿奔回營地。
葉挽四人騎了守衛營地的戰馬一路朝主軍營而去,主軍營離鷹澗峽不算遠,騎馬飛奔僅僅花了一個多時辰就到了軍營門口,天還沒有亮。
他們身上塗着北漢士兵的鮮血,一個個顯得狼狽不堪。
會北漢語的兩個士兵對視一眼,在葉挽的授意之下瘋狂地用北漢語喊道:“救命啊,有敵襲!有敵襲!”
守營的人見服裝是自己人,連忙嘰裡咕嚕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大燕……大燕有人來救謝家軍了!有好多好多人,我們被打的片甲不留,全都死光了!”
“只有我們幾個活下來了……謝家軍的人已經被帶走了!”
他們佯裝驚慌失措的模樣,和滿身的血污,爲他們的話增添了幾分信服之力。葉挽順勢栽倒在地,裝作傷重的模樣暈了過去。
守衛的士兵見了連忙往主帥營奔去報告消息,另有幾個人上前將傷重“暈”過去的四人擡走前去醫療。葉挽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一路而去的地勢通路,心中隱隱多了幾分思量。
本已深夜,主帥營中卻燈火通明。
那木亞接到倉加傳來的有關蕭羽透露的消息,心情本就差極,又聽到手下來報謝家軍被人救出潛逃的消息,怒火中燒,摔了一地的書簡。
十五萬謝家軍,本來他以爲是他的囊中之物!沒有想到,大燕人竟然會趁着這麼大的風沙把人救走,真是令人怒不可遏!難道是……難道是褚洄的人馬已經到了玉巖關了?他握緊鐵拳,狠狠地砸了下桌子。
“立馬派人!集結十五萬大軍,給我追出去,勢必要把人留下!還有褚洄……把他也給我留下!”那木亞陰鷙的眼睛裡閃爍着憎惡的光芒。褚洄……這十年來,先是殺了自己阿爸的親哥哥,又砍斷了阿爸的胳膊!要說北漢人最厭惡的大燕人排行榜,褚洄絕對排第一個,比謝遠還要讓人討厭!他煩躁地在營中踱來踱去,焦躁的心情驅使他現在就想披甲親自上陣與褚洄一決雌雄。
他不耐煩地聽着外頭集結了將士的聲音,握緊拳頭的手背青筋畢露。那木亞重哼一聲,站起身就要伸手去取一隨意擺放的鎧甲,剛一出手只覺背後汗毛林立,一道銀芒在燭火下閃過,只是一瞬間脖頸上便被貼上了一個冰冷之物。
一個冷若冰霜的聲音幽幽地在他背後響起:“別動。”
那木亞一滯,鐵青着臉將手放下,用生硬的大燕話粗嘎地說道:“你是,什麼人?”他爲了替父報仇,學了中原話,雖然舌頭捋不直聽起來有些蹩腳,至少能讓人聽懂。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只是想來看看能逼得謝將軍困死鷹澗峽一個多月的勇士是個什麼人物……唔,好像長得醜了些。”葉挽鎮定地站在他身後,鋒利的蛇頭匕首緊緊貼着那木亞的大動脈,只要他稍微動一動就會割破喉管血流不止。
其實那木亞長得一點都不醜,帶着北漢人濃重的粗獷和高大,皮膚黝黑,五官英俊。只是那雙凌厲陰鷙的眼睛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好人。
聽着外頭大軍漸漸遠去的聲響,葉挽在他粗重的喘氣聲中悠然笑道:“怎麼樣,告訴我,是誰把北境一切消息傳遞給你的,我就放了你,如何?”
“哈哈哈!”聽了她的話那木亞放聲大笑起來,“你在,開玩笑嗎?我,告訴你,我死的快!”
葉挽撇撇嘴,早就知道問他這種問題沒什麼用了,只是還是不死心罷了。
她眼簾微垂,心中那個懷疑的答案不斷地跳上跳下,讓她忍不住想要證實一下……她只是潛意識裡希望,造成那六萬謝家軍無辜慘死的人,不是他而已……
察覺到背後之人略有分神,那木亞冷哼一聲一個側身避開了匕首,緊接着毫不留情地一掌朝葉挽拍了過去。
葉挽眉頭微蹙,閃身避開,又接下那木亞緊跟其後的一腿。兩人你來我往的在軍帳中過起招來。
外頭風沙呼嘯,兩人在帳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拳腳相交的沉悶打擊聲。
“沒有想到,你,高手!”那木亞看着葉挽輕輕鬆鬆接下自己的招式,眉目更加陰沉起來。他苦練武術十幾年,就爲了有朝一日與褚洄對上,沒有想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大燕少年竟然也如此厲害。
“承讓。”葉挽沒什麼誠意地懶洋洋迴應,一邊心中計算着時間。
正值此時,外頭傳來了北漢人瘋狂吼叫的慌張之聲。
那木亞頓時分了心神,不敢置信地看着葉挽:“你,同夥,敢放火?”外頭手下喊得正是糧倉起火了的消息,這個奸詐的大燕人,居然敢趁機把他的人調走在糧倉放火!
葉挽露出一絲奸計得逞的笑容:“兵不厭詐,承讓,承讓。”
“你們大燕人,真卑鄙!”那木亞氣急敗壞地吼道,由於一時分心被葉挽找到了可趁之機,再次將冰涼地匕首貼上了他的頸動脈。他看着面前離自己極近的俊秀少年,咬牙問道,“你,名字?”
葉挽聳聳肩道:“論卑鄙哪及得上那木亞勇士,不知道使了什麼陰謀詭計將我大燕堂堂謝家軍困住,還極不人道地想將他們生生餓死。而我此時未傷你一兵一卒,也不知道是誰卑鄙?至於我的名字……無名之輩,不足掛齒。”
“他,蠢,技不如人!你剛纔說,兵不厭詐!”那木亞冷哼一聲,神情倨傲。卻因着脖間的匕首不敢輕舉妄動。他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擅動,她會猶豫該不該用匕首割破他的喉嚨!
葉挽點點頭,這傢伙鸚鵡學舌學的倒是挺快。她一手捏緊匕首,一手將他推出了賬外。“走吧,也別在這裡爭論是你卑鄙還是我狡猾了,咱們去看看,你北漢的糧草還剩幾何?”
兩人以詭異的姿勢互相依持着走出,北漢人天生身材高大,那木亞更是比葉挽高了整整一個頭還多,比褚洄的身量還要高一些。被葉挽挾持的樣子顯得有幾分滑稽。就是這樣一個在他眼裡滑稽的小矮子,卻能逼得他應是彎下腰湊着葉挽。門口守衛正在擔心糧倉起火的事情,看着自家主帥被一個身穿北漢軍服長相奇怪的人挾持而出,紛紛掏出馬刀以對,神情緊張。
“退下。”感覺到葉挽的警告,那木亞咬着牙用北漢語呵斥道。
兩人以這個奇怪的姿勢慢慢向糧倉附近靠近,此時軍營中還剩下十萬兵馬,正一個個焦急地用飲用水和沙土滅火。
三十萬大軍此次進攻大燕,不可能將所有供給兵馬的糧草全都放在一處主軍營的糧倉中,但這裡的糧倉卻是存糧最多的。滿滿五十萬石糧草,數十個糧倉,個個火光沖天。燒出的濃煙混合着風沙,在北漢大軍的主軍營頭頂燒出了一大片漆黑滾滾的濃煙,在黑夜之中蔚爲壯觀。
北境天候乾燥,十分容易起火。甄玉等三人被擡進軍醫營帳之後便偷摸溜了出來,又有集結兵馬出征鷹澗峽的混亂做掩護,並沒有太多的人發現他們的詭異。糧倉附近的守衛有些麻煩,但是勝在天氣惡劣,又有黑夜掩護,他們點燃幾個糧倉並沒有費太多的功夫。
滾滾黑霧沖天,在漫天肆虐的火光之下,天空微亮,透過風沙宣示着白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