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巖關外,剛結束了又一場小勝的謝家軍悠然歸城。
褚洄面無表情地騎着照夜行在城中,劍眉微微一凜。他隨手喚來一個守城小將,冷聲道:“城中人呢?”
小將道:“早上赤羽將軍已經帶人去城外接應葉校尉他們了,所以城中人才……”
“不是問你這個。”褚洄表情更加冷淡,“城中的武州守軍呢,人數不對。”謝將軍不放心武州守軍,因此只給他們派了些守城的工作。但他剛剛一路粗略看來,城中武州守軍人數不不過兩萬有餘,其餘的人去了哪裡了。
那名小將臉色突然難看了起來,囁嚅道:“昨、昨晚上曾副將帶人出去,說是去城外巡視,是、是監軍大人吩咐的……”
“所以你們就放他們走了?”褚洄渾身散發的寒氣已經冷的能凍死人,不是這個很少接觸褚洄的小將能承受的,當即把他嚇了個半死。
“卑……卑職……”
這名小將是謝家軍的人,謝青聞聞言立刻怒道:“還不滾回去自領軍棍!現在城中是褚將軍爲首,你有事爲何不報?聽什麼監軍的屁話?”謝青聞實在是被氣得不輕,城中一下子少了兩三萬武州守軍,底下謝家軍的守衛還傻不愣登的沒有報告。雖然昨晚上是北漢大軍突襲,但也足以證明了他們謝家軍存在的不足。跟鎮西軍比起來……還是差了些。
褚洄冷道:“赤羽帶出去的人走了多久了。”
“已經大半日了,估摸着應該也碰到葉校尉他們了。”謝青聞頭皮發麻,他雖跟着褚洄打了幾天仗,看到他這副凍死人的樣子還是覺得有些心怵。“褚將軍別擔心,曾副將應該沒什麼膽子在玉巖關外做什麼的……”
他話音剛落,只聽照夜嘶啼一聲,一人一馬毫無預兆地朝着城門的方向衝了出去。
……
蜂擁而至的武州守軍雖然幾乎都是養尊處優從來沒經歷過戰亂的溫室花朵,到底人數衆多。鎮西軍的兄弟們又經歷了大半個月舟車勞頓的艱辛,個個強打起精神來抗擊,在兩萬多人的圍攻之下覺得吃力非常。
葉挽冷着臉從小腿上拔出蛇頭匕首,毫不留情地對武州守軍們下手,每一刀都正中要害。
這些看似無辜的武州守軍,個個不想着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非要走這種旁門左道,就算是在上司的威逼利誘之下如此行事也不可饒恕。這些傢伙,都不過是大燕沒用的蛀蟲罷了!
“哎呀呀,無眠,你說你一下子把我拖進那種麻煩事,一下子又把我拖進這種麻煩事的,你要怎麼補償我纔好?”花無漸懶洋洋地笑道,靈活地在人羣中翻飛,紅袖震揚,彷彿一隻遊戲花叢的蝴蝶,只是這蝴蝶怎麼看都覺得嗜血萬分。
這是葉挽第二次看見他的武器,上一次已經是過年之前在賭坊外,她被一羣地痞流氓搶劫,還沒動手呢就被悄無聲息從暗中走出的花無漸解決了。隨着他袖口翻飛的銀絲宛如死神的鐮刀,所及之處滿目血紅。那銀絲堅韌非常,鋒利程度堪比蛇頭匕首,殺傷力卻大的多。沒有人能觸碰到那紅衣的衣袖,就連接近都做不到。
“那真是對不起你了,改天請你吃飯。”葉挽沒什麼誠意地涼道,一個一個慢慢戳着敵人,看他雙手一絞便有數十個人被攔腰勒斷,場面血腥無比。葉挽抽了抽嘴角,將匕首從一個人喉間拔出又送去另一人的胸膛。她是不是也要考慮去弄一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比較好?匕首再鋒利也只能一個一個割,效率太慢了些。
包圍圈外的曾寧宇神色一凜,對身邊黑袍人道:“沒有想到花無漸的武功如此高深,只怕整個大燕也鮮有敵手。只怕這兩萬多人也難以控制住他們,您……是不是該出手了?”
“哼。”黑袍底下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冷哼,一雙乾枯蒼白的手伸出將頭罩拉下,露出了底下尖嘴猴腮的面容。“真是一羣沒用的東西!”若他這次沒有一起跟來,只怕曾寧宇這個蠢貨帶着的兩萬人要盡數折在葉挽和花無漸手裡!
曾寧宇掩飾住內心的不屑,另一側的手微微握拳。他堂堂一個慶國公府嫡長子,竟然要聽一個太監的命令,真是不知所謂。要不是馮憑是曾後身邊的人,又功夫高深,哪裡輪得到他在這裡放肆!曾寧宇深吸一口氣,笑道:“馮公公教訓的是,只是那花無漸武功高深,葉挽又是個棘手的人物,若您不在,只怕我們確實難對付。不如這樣,您去絆住花無漸的手腳,不要讓他礙事,我去解決葉挽如何?”他全然忘了自己曾經拜於葉挽手下,只想着有兩萬多人的依仗,他怎麼也能殺了葉挽纔是!
馮憑再次陰陽怪氣地發出一聲冷哼,一拍座下馬頭,整個人在頃刻之間騰身而起,直朝着花無漸而去。
那匹被他拍過腦袋的戰馬連哀嚎都沒有發出一聲,便在瞬息爆成了無數的碎肉,漸了曾寧宇一臉。
“這個死太監……”曾寧宇低咒一聲,用袖子捋去臉上的血肉,從腰間拔出佩劍朝着葉挽的方向縱馬疾馳,也不管一路上踩死了幾個自己人。
葉挽遙遙看去,從包圍圈的外圍飛進一個黑色的人影,毫無預兆地一掌朝花無漸打了過去:“小心!”她早就猜測曾寧宇身邊那個黑袍人是馮憑,沒有想到他真的也一起來了。那麼玉巖關內此時就剩兩萬不到的武州守軍了,馮憑和曾寧宇竟然也放心。
花無漸鳳眸一眯,不急不緩地朝着馮憑衝來的方向揮去一掌。他早就有所耳聞曾後身邊大太監馮憑的事蹟,只道是個武功高深的人,怕是與褚洄有的一拼。
他眼中閃過盈盈笑意,正好今天讓他見識一下這個太監的厲害。
兩人對衝的一掌帶起了兩股霸道的罡風,碰撞的同時發出了一聲巨響,以兩人爲中心引起了一陣巨浪狂風,將附近的幾個武州守軍衝出去老遠。
葉挽早在馮憑衝過來的一瞬間就提着身邊的兩個鎮西軍兄弟躍了開去,沒有被掌風波及。她將人放下,看向花無漸和馮憑的方向挑了挑眉。
“哇靠,沒有想到那個小白臉這麼厲害啊!”段弘楊長槍收勢,發出了陣陣咂舌之聲。
甄玉面上也閃過一絲驚歎和羨慕。
男人對強者總是憧憬的,就算他們平時對花無漸沒什麼好感,在看到他露過一手之後也會收起心中的不屑和鄙夷,只餘下向往和豔羨。就跟服氣他們的大將軍一樣。
葉挽沒好氣道:“收神!”他們還在武州守軍的包圍圈裡呢,幹什麼對一個男人露出這種花癡的神色?蛇頭匕首在葉挽纖細的指尖躍動,每一擊都收割走了無數的生命,在滿目的黃沙之中濺上一抹嫣紅。
這些士兵們不是死在戰場上,卻是死在朝廷的勾心鬥角的詭計之中,着實可惜。
因爲他們內心的貪念,因爲他們拋下的良知,因爲曾後自私的命令。
看着曾寧宇提劍飛躍而來的身影,葉挽輕眯眸子,對身後兄弟冷道:“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們帶着糧草先走。”
“葉哥!那怎麼可以,要走一起走!”段弘楊不滿地嚷嚷道,引起了其餘兄弟們的共鳴。
“就是啊,我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裡,再說了,這麼多人,我們也衝不出去啊!”
“葉挽,不要瞎想,不關你的事。鎮西軍被朝廷針對是很正常的,我們一起走!”甄玉抿脣喊道。
他們又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輩,如果說因爲被這幫龜孫子圍剿了就要拋下葉哥逃走,就算活下來了大將軍肯定也得砍死他們!
葉挽被他們氣樂,這不是她說的矯情話啊!曾寧宇的目標真的是她一個人而已,搶糧草什麼的只是順帶的罷了。真像他說的武州守軍需要功績?笑話,武州守軍又不是他的私軍,要了運糧的功勞跟他本人有什麼關係。
她輕飄飄地避開曾寧宇砍來的一劍,笑道:“曾公子不會真的以爲帶個兩萬人就能把我留下吧?你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些。”
“哼,只有你一人自然是有些困難,但是有這麼多人質在手,本將軍不怕你會孤身一人逃跑!”曾寧宇冷笑道。若只有葉挽一人,她詭異的身法或許能從兩萬大軍眼皮子底下逃脫,他不懷疑。但是有這麼多鎮西軍在,還有百萬糧草,就算葉挽插了翅膀,只怕也難逃他們的手心!
葉挽撇撇嘴,確實是被看穿了。她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幽幽地看着曾寧宇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別輕易地自稱‘本將軍’三個字?”他得意自大的樣子真是難看極了,一點都沒有那個煞神傲嬌囂張的模樣可愛。
“本將軍提了又如何,本將軍,本將軍,本將軍,你有種殺了本將軍麼?”曾寧宇幼稚地連喊五聲,一副故意氣葉挽的模樣。話音剛落他便再次提劍迎上。那日在宮中比試出的醜他還沒有報,今日可算是要讓他一雪前恥了!“給本將軍上!”他怒呵道,身邊立刻有無數武州守軍同時衝上。
他一個人殺不死葉挽,不怕一堆人殺不死葉挽!
葉挽連連搖頭,哀嘆了一聲。
一柄閃着冷冷寒意的精鋼之劍橫插在葉挽和曾寧宇中間,葉挽一擡頭,對上一雙冷冰冰的眼:“你可算是出來了。”
朱桓哼道:“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主子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救你嗎。”
葉挽無辜地眨了眨眼:“可是這次不是我作,是麻煩自己要找上門的呢,怪我嗎?”
有了朱桓的助力,身邊這些武州守軍就彷彿是一幫不知所謂的嘍囉。朱桓武功不在葉挽之下,甚至是暗閣首領中功夫最好的一個,隱隱有向褚洄靠攏的趨勢。否則褚洄也不會這麼放心大膽地把葉挽的安危交給他一個人了。
再次見識了朱桓身手的鎮西軍們紛紛像打了雞血一般更加奮勇的殺敵,場面血腥無比。
但是兩萬人對比五百人來說實在太多,有花無漸牽絆武功神秘莫測的馮憑,又有朱桓和葉挽兩人大開大合地清掃小兵,他們也像蝗蟲螞蟻一般殺之不盡。
甄玉心疼地看着自己寶劍砍的捲了刃,將劍插回鞘中,從地上的死屍身上隨意取了一把長刀再次加入戰局。
“葉哥,不好了,有人劫糧!”段弘楊餘光猛然瞥見旁邊的糧車,竟然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無數的黑衣人,連忙大喊了一聲朝黑衣人撲去。
葉挽眉目一凝,朝糧車方向看去。他們打的太過火熱,竟然沒有注意到暗中有陌生人跳出來劫持糧車……不,他們不是要劫糧!他們是要毀糧!葉挽一個閃身朝着黑衣人的方向撲去,將那個正在往糧車上灑着什麼東西的黑衣人雙腕齊齊斬斷。
一股酒味直涌入葉挽的鼻尖,刺鼻無比。
“是蕭羽的人。”葉挽沉聲道。一路上蕭羽都沉寂無比沒有出來搗亂,竟是趁着現在出來想毀了百萬糧草。
黑衣人數量也不少,起碼百人。看見葉挽立刻嘶吼着朝她衝了過去,手中暗器不絕。
“格老子的,蕭羽怎麼還沒死心,還想毀了糧草!”段弘楊怒罵,“還偏偏趁着現在人手混雜,怎麼,想坐收漁翁之利不成!”
曾寧宇心頭一跳,混亂之際竟然有第三方人出來,聽他們的意思竟然是康王的人?爲什麼此事又跟康王有關係了?容不得他思考太多,曾寧宇忙向葉挽的方向而去。不管是康王還是齊王,要殺葉挽的就是自己人!一切等殺了葉挽之後再做定論。
朱桓劍眉微凝,他被數十個武州士兵纏身,一時間去不了葉挽附近。只看見那個瘦削的身形被團團包圍了起來,有武州守軍,有黑衣人。他連忙提氣揮劍,欲快速解決了身邊的人去葉挽那邊幫忙。只聽葉挽高喊一聲道:“朱桓,我這裡沒問題!幫花無漸殺了馮憑!”
武州守軍可以不管,只不過是一幫蝦米罷了,沒了領事的自然就是一羣無頭蒼蠅。
馮憑是關鍵,他不死,玉巖關只會繼續烏煙瘴氣下去,比曾寧宇還要討人厭。
朱桓遲疑了片刻,立刻聽從葉挽的吩咐朝着花無漸和馮憑的方向而去。兩人正打的難捨難分,周圍空曠一片,半個普通士兵都沒有。因爲普通士兵加入了只會成爲他們兩個手下的炮灰。
有了朱桓的加入,花無漸頓感輕鬆。“喲,小哥哥,我知道你,你是暗閣首領吧。”他沒想到馮憑竟然如此難纏,雖然兩人功夫不相上下,但是誰也佔不得優勢,無法殺掉對方。有了朱桓幫忙就不一樣了,他們兩個聯手只怕換成褚洄也要吃力應付。
朱桓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小哥哥性子挺冷。”花無漸笑道。
馮憑被兩大高手圍攻,一點也不敢分心,應付的十分困難。他凝神屏息,疲憊地一招又一招化解着兩人攻勢。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以爲以他的年紀能達到如此境界已是十分不易,沒想到除卻那個變態的褚洄,還有兩個年輕人有如此身手。
另一邊,葉挽顧不得花無漸和朱桓,帶着鎮西軍的百名兄弟抵禦的十分困難。
本來武州守軍人數就不少,此時又加入了莫名其妙的蕭羽的人,還要保護着糧草不被蕭羽的人趁機毀去,葉挽只覺得棘手。
不少人都受了傷,數日的奔波也讓他們疲累無比,難以應對。
突然,葉挽白皙圓潤的耳垂輕輕顫動,面色變得輕鬆起來。她嘴角勾起一個笑容,猛地朝甄玉飛身而去,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然後瞬息之間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地,只留下臉色古怪無比的甄玉和一臉納悶的鎮西軍將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