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低沉悅耳,彷彿就貼在葉挽的耳邊,如情人的低喃。
葉挽一怔,微微側目,果然看到她們正在談論的主角正懶懶地邁着長腿跨在牆頭,那雙眼梢微微翹起的桃花眼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眼中含着露骨的深邃迷離。
葉雲霏循聲望去,只一看便止住了呼吸,周圍的一切都彷彿不存在了一般,完全不及那墨衣男子的半點容光。
褚洄懶洋洋地曲着膝,沒有分給葉雲霏半個目光,只看着葉挽微勾起嘴角:“過來。”他等了許久也不見小狐狸回來,只得親自出來找。沒想到剛到一會兒就讓他聽到如此一番對話。好嘛……他怎麼不知道他窮到每天吃能吃糠咽菜,還要靠着出去宴飲的機會才能吃點好的?
葉挽摸摸鼻子,沒有半點被拆穿當場的尷尬。只硬着頭皮走到牆角,微微揚起頭眨着眼睛道:“你怎麼來了?”
她耳根和臉頰還帶着酒氣薰染的粉紅,一雙杏眼明亮,漆黑的眼珠子中倒映着一輪彎月和褚洄的影子,仰着脖子的模樣就像小鹿一般純真無辜。就是褚洄知道這個傢伙絕對不是什麼善良的好東西就是了。
他輕哼道:“宵禁了還不回家,要軍法處置。”
葉挽無辜道:“剛吃完晚飯,準備消消食就回去的。你就來了……”
“那現在你消完食了沒?”
“消完了……”
“那回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沒有把葉雲霏放在眼裡的模樣讓葉雲霏氣的絞進了手中帕子。她輕拭了下眼角的淚珠,款款走向前,在葉挽身後立定,揚起頭柔聲道:“褚將軍……”聲音極盡溫婉甜膩,像喝了蜜一般。
褚洄這才注意到這裡還有個人似的,瞥了她一眼皺眉道:“你是誰?”
葉挽抽了抽嘴角,這種撇清關係的方法實在是太爛了!她纔不相信以褚洄的腦子和過目不忘能繪製出整個大昌平嶺地圖的記憶力會不記得葉雲霏是誰。要在她面前裝無辜也裝的太差了一點。
見葉挽憋笑抽動肩膀的模樣,褚洄沒好氣地敲了她一記腦袋。
“我,我是葉雲霏……我們在燕京城外見過的,我還給你做過銀耳枸杞湯,你還記得嗎?”葉雲霏顫聲道。她敢肯定剛剛葉挽說的一切都是誆她的,就算不是誆她,是真的每天要做這麼多活,只要能天天看見褚將軍她也心滿意足了。
眼下褚洄人就在這裡,她不用再舔着臉去求助葉挽,什麼話都可以自己來說!
“褚將軍,不知道剛纔我與四弟的話你聽到了多少……我也要重新再說一遍!雲霏從見到你那日起便心悅於你,情難自控,茶飯不思,如今爹孃不顧我的反對想將我送進宮去,可是我不願意,從見到將軍起我就只想呆在將軍身邊,與將軍廝守,即使是要爲奴爲婢。求將軍成全!”葉雲霏再次跪倒在地,只是這次跪拜的對象不再是葉挽,而是悠然坐在牆頭之上的褚洄。
葉挽無奈地扶着額,這個葉雲霏不知道腦袋是不是被門擠了。這麼大喇喇的衝上前說自己喜歡褚洄,要褚洄將自己收爲……婢女,也是個人才。從前見她雖然腦子不怎麼靈光,好歹也是個要臉要皮的姑娘,怎麼半年沒見就變成個傻大姐了呢?
她冷着臉站在一邊,沒有替葉雲霏說話的意思,也沒有想跟褚洄搭腔。她睨了一眼褚洄,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你自己招的蜂引的蝶,你自己解決。 ¤тTk Λn¤C 〇
褚洄看葉挽這副強作冷淡的模樣別樣的順眼,輕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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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霏瞬間擡頭,以爲褚洄是在迴應自己,眼中滿含期待。卻聽到對面的男子涼涼道:“與我何干?”
“什、什麼……?”葉雲霏的微笑凝固在脣邊,似乎聽錯了一般,再次問道。“將軍說什麼?”
褚洄道:“我說,你心悅我,與我何干?”他的聲音不含半點感情,不譏嘲,不溫柔,不冷漠,就是完完全全的是在一個陌生人說話的語氣。
他沒有把自己當一回事!葉雲霏的笑容裂了,整個人不敢置信地抖動起來。她以爲,她已經伏低做小放低了要求,什麼也不圖,只求作爲一個丫鬟跟在褚洄身邊,他一定會同意的!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褚將軍的表情好像她彷彿就是一隻螻蟻一般,隨隨便便的就能從她頭上跨過去?她知道京中喜歡褚將軍的女子不在少數,還有那位名動京城傾城絕豔的東珠縣主,褚洄從來都不假辭色。因爲她們的目的都是想做將軍夫人,可是她不一樣呀!她都願意做個沒名沒分的丫鬟了,連月錢都用不着!
“不是,褚將軍……我……”葉雲霏連連搖頭,想重複一遍自己甘願爲奴爲婢的話。
卻見褚洄面色清冷地伸出手指,將葉挽的衣領一提,把她整個人擁在懷裡。那輕手輕腳的動作,宛如呵護一件至寶。那張鋒利冷漠的薄脣輕啓,冷冷道:“要不要回家了?”即使聲音冰冷,卻能聽得出其中飽含的滿滿寵溺。
葉雲霏整個人僵跪在地,如遭雷擊。她的心頭如鐵錘猛砸般的鈍痛。
原來如此……難怪褚洄連東珠縣主那樣的絕世美人都看不上,難怪燕京從來沒有傳過褚將軍有心悅的女子,難怪他二十有六了還未娶妻……因爲他根本就是個斷袖!他喜歡的是男人,他喜歡的是葉挽!葉雲霏頓時覺得一陣又一陣的噁心,她居然喜歡一個斷袖喜歡了整整半年,真是足夠噁心的了!
聯想到剛纔自己對葉挽訴苦所說的話,葉雲霏只覺得整張臉皮都被撕下來扔在地上踩踏。她嘴脣顫抖,渾身抖似篩糠,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了褚將軍和葉挽的秘密……她會不會被滅口?!這是此時的葉雲霏唯一關心的事情。
葉挽在褚洄懷中掙扎了一下,回頭瞥見葉雲霏顫抖的髮髻,秀美微微蹙起。她沒那個心情去關心葉雲霏此時是什麼樣的感受,只是被她看到了這樣一幕,難保她不會出去亂說損害褚洄的名聲。
彷彿是看透了葉挽心中所想一般,褚洄幽幽道:“你以爲,現在全軍上下還有人不知道你我二人是斷袖的麼?”從前他也這麼以爲,以爲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只是如今想想,幸好他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否則以葉挽敏感又鴕鳥的性子,只怕一輩子都不會在他面前說出真實的身份。
葉挽頭疼地扶額,是啊,如今全軍上下還有人不知道她跟褚洄兩個人“斷袖連襟”的麼?早在北境的時候褚洄在她房裡過夜還發出曖昧淫靡的呻吟被別人聽到時……她就已經永遠摘不開斷袖的名號了。她看了一眼葉雲霏,想了想道:“那她……”
葉雲霏再次渾身一抖,只恨自己今夜從來沒有來找過葉挽說這種話。
現在想想葉雲霏的頭皮還是一陣一陣的發麻,她居然喜歡上了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真是比入宮做三千佳麗中的一員還要令人覺得噁心難以忍受了!
她連忙低下頭囁嚅道:“四弟放心吧,我不會……我不會到處亂說的!我今夜從沒有找過四弟,從來沒有見到過褚將軍,我……”她說着說着竟是乾嘔了起來,可見這件事情對葉雲霏的衝擊力到底有多大了。
葉挽無奈,她說了一長串的話都沒有改變葉雲霏的心意,褚洄只是簡短地出現了一下,就有瞬間扭轉一個姑娘癡癡愛心的本事。要不然他們也一起去曾零露面前秀個恩愛,讓曾零露也死心不要來糾纏了?
還沒等她與葉雲霏再說些什麼,突然整個人一輕,就被褚洄抱在懷中離開了葉府的院牆。她罵道:“喂,我還沒有去跟叔公告別呢!”葉富貴已經答應了離開燕京回隴西去,以免夜長夢多,最好這幾日就動身,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跟葉富貴交代呢。
“回頭再告別,宵禁時間已過,回家睡覺。”
葉府院中,葉雲霏望着那條遠去的黑色背影,心中複雜萬千。
廊下幽幽地走出一個窈窕的身影,腳步聲驚醒了葉雲霏。
“大、大嫂……”葉雲霏心頭猛地一跳,榮氏怎麼會在這裡?她們剛剛的話,被榮氏聽到了多少?
榮氏嘴角掛着得體的微笑,只是眼中帶着冷意:“照理說葉家已經分房,妹妹的事情跟我決然沒有關係。只是既然二嬸將妹妹託付與我管教,還是希望妹妹能守規矩一些,以後切忌再說些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要知道一入宮,二叔和二嬸,還有二弟的身家性命就全然系拖在你的身上,你不該如此任性妄爲的。”
她毫不客氣的教訓與席間那個溫柔大方的榮氏完全不同,聽得葉雲霏一陣心驚膽戰,不自覺就退縮了。她梗着脖子乖覺迴應道:“是……大嫂,霏兒知錯了,以後還要麻煩大嫂照顧。”
褚洄帶着葉挽沒有着急回將軍府,而是在一處屋頂上停留下來。
葉挽莫名道:“這是哪裡,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不覺得眼熟?”褚洄輕哼一聲,長腿一邁在屋頂上坐下。沐浴着盈盈月光,像是整個人要被吸進月兒裡一般。
“……我不認識這裡。”葉挽老實地四周看了看,這不是就是將軍府到宮中之間一處普通的屋頂嗎?腳下似乎是某個官宦的家宅,不過這院子偏僻,附近都沒有人煙,空曠又安靜。
褚洄拉着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揉搓着葉挽的耳朵,冷冽的嘴角彎起了一道漂亮的弧度:“就在這兒,你喝醉了酒,說你喜歡我。”他聲音輕柔,沒有平日的驕傲肆意,嗡嗡如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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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挽一驚,耳垂被他揉搓地全身酥麻,猛地想要推開褚洄站起身來,卻被大手拉了個踉蹌拉進褚洄懷中。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也說了我喝醉了酒,我不記得了,一點兒都沒印象,完全不記得!”
“你想始亂終棄?”褚洄微微蹙起好看的劍眉,滿臉寫滿了不贊同。
從他嘴裡一本正經的說出這種玩笑話真的一點都不好笑,葉挽輕咳一聲,還是乖乖地窩在褚洄懷裡道:“沒有,既來之則安之,做了你的骨頭,就要生生世世乖乖做你的骨頭。”她輕笑着揚起頭在那弧度冷硬鋒利的下巴上落下一吻,靜謐的氣氛讓她覺得無比的安詳。
她再活一世,沒有想到真的能找到一個心悅之人,即使兩人的未來還看不見蹤跡。
“你罵我是狗?”褚洄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