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的誠懇又真實,讓人找不到理由拒絕,不得不順着他的話走。
有鷹衛接過元炯遞出的印信,拿到褚洄的跟前,褚洄卻並沒有接過。
他連看都沒有看那印信一眼,一雙冷冽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元炯的臉,半晌方纔涼道:“若我不呢?”
元炯一愣,沒有想到褚洄會這麼回答。不過只是怔愣片刻,復又道:“若將軍不信,元炯也無法了。只得明日親入燕宮,求見瑞嘉帝和曾後孃娘,請他二位主持一下公道了。”他搬出了瑞嘉帝和曾後,雲淡風輕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在威脅褚洄。
褚洄勾脣一笑,瞬間的風華頓時迷了一臉急切的元燦的眼。他道:“早聞元二公子口才極佳,能舌戰羣儒,今日一見,實在佩服。”聽他鬆了話頭,鷹衛明白的鬆開了押着元燦和元錦瑜的手,在褚洄默認之下幾十鷹衛瞬息消失在了原地。
淬玉閣大堂內又只留下葉挽一行人,還有元炯幾個。
元炯見褚洄給了面子,抱拳笑道:“多謝褚將軍了,改日元炯定當帶着舍妹上門拜會賠罪。”
“呵。”褚洄冷笑了聲,“不必了,請郡主別再無端生事便可。”
出了淬玉閣的大門,安靜的街上只留元炯和元燦一行人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還有遠處鬧市傳來的喧譁熱鬧聲。
元炯和元燦大步流星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元錦瑜亦步亦趨地跟在其後,低垂着一雙如水的秋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二哥,你做什麼對他們這麼客氣?他們綁了我,還想將我押進將軍府的地牢裡,日後我定要報仇!”元燦咬牙切齒道。她一想到那個宛若天神下凡的墨衣男子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自己難堪就不禁覺得一陣氣悶,還有那個奇奇怪怪的少年,褚將軍做什麼一副護着她的模樣,真是可氣。
就在元燦還沉浸在該怎麼報復那幾個讓自己丟臉的人時,走在身側的身形頎長的華衣青年陡然停住了腳步。元燦一愣,看向那青年的同時只覺得一股大力猛地扇在了自己的臉上,“啪”的一聲脆響。
元燦渾身一抖,滿臉不服的神色瞬間被驚恐代替。她整個人被那大力扇的倒在一邊,卻半晌都不敢爬起身來。
一雙繡着雲紋的藍緞錦靴步行至元燦的眼前,她一隻手捂着火辣辣的臉頰,牙關顫抖地慢慢擡起頭,看見一張陰鷙冷漠的臉。“二哥……”二哥甚少發脾氣,常以笑臉面對世人,斯文和氣的模樣令許多人見之都要贊他謙恭有禮。
但是隻有元家人才知道,比起脾氣火爆的大哥來,其實這個看似無害溫柔的二哥纔是最像父王的一個兒子。他很少發怒,但生氣時卻極盡折磨人的手段。元燦還記得她小時候不小心將二哥最喜歡的一隻蟈蟈扔進池塘淹死了,二哥竟然不顧所有人的阻攔陰着臉將她的頭死死按進池塘裡,那狠絕毒辣的動作似乎真的是要讓自己的親妹妹去給那隻蟈蟈陪葬一樣。
當年二哥好像才六歲。事後他被父王狠狠的罰了一頓,元燦嚇得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醒來後知道二哥被父王罰了相當的解氣。但等到長大之後才發現那所謂的懲罰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女兒差點被兒子淹死,做父親的只是關了兒子幾天禁閉了事……自那以後元燦就再不敢招惹自己這個二哥,因爲她知道父王心裡有多喜歡這個最爲肖像自己的兒子。
元炯面無表情地緩緩蹲下,與元燦相隔不足半米。他漂亮的鳳眼上下打量了元燦一番,突然咧嘴笑道:“許久沒有整治你,你都忘了來大燕之前父王說的話了麼?”
“沒、沒有……”元燦連連搖頭,“我沒有忘,今天……今天是不小心才……”
在她顫慄的牙關下,元炯幽幽的伸出漂亮的手一把揪住元燦的頭髮,不管她頭髮有多散亂狼狽,拉着她的頭皮使她迫近自己:“父王跟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收收你那放肆嬌縱的性子,不要去惹褚洄,你聽不懂是麼?”
“不、不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家鋪子是褚洄的手下的,況且我剛纔也跟他們道歉了,是他們不願意放過我!二哥,好二哥,對不起,燦兒知道錯了!”元燦吃痛的扶着元炯的手,卻不敢反抗。雖然元炯不會武功,但是卻比會武功更可怕。“求你了二哥,咱們會客棧去吧……這裡,這裡還是大街上……”儘管諸多百姓此時都該在外城熱鬧的街上,但這裡也不是全然一個人都沒有,已經有人停下駐足圍觀。
大半夜的中秋佳節,俊男靚女的組合相當的惹眼。
“哼,你還知道丟臉?”元炯冷哼一聲,鬆開手,毫不猶豫地從元燦的頭頂跨過,“這件事你不要想着父王會放過你,暴露了我們的行蹤,明日還要去燕宮,自己回去跟父王交代吧!”他負手而去,徒留一個清雋的背影。
待元炯走後,元錦瑜才鬆了口氣般聘聘婷婷地走上前想要攙扶元燦:“燦兒……你沒事吧?”
“滾!”元燦陰着臉甩開元錦瑜的手。她利落地翻身而起,粉拳在身側緊握,微微喘着粗氣。她斜了一眼仍帶着面紗的元錦瑜,冷笑道:“你看好戲看的很過癮吧?”
元錦瑜垂眸不語,攙扶她的手微微縮回,安靜地站在原地。
看她唯諾的模樣,元燦更氣了,俏臉上遍佈寒霜:“都怪那個姓葉的賤人……”若她識相的安分聽自己吩咐,她又怎麼會想要惹事對葉挽出手!又怎麼會硬生生的在褚將軍面前暴露身份,被二哥發現呢!
元錦瑜心道:你怎麼不想想,爲何你非要去那位葉都尉的鋪子裡鬧事呢。
淬玉閣內,聞訊從後院趕來的木娘和木子正心有餘悸地清掃着一樓大堂的血跡。剛剛死在那位火榮郡主暗箭之下的西秦侍衛的鮮血噴的一樓大堂滿地都是,屍體已經被西秦人搬走了,只留下一地的新鮮血跡。
元燦一行人走後,葉挽回到了二樓的雅間,聽到花瀅脆生生地問道:“葉哥哥,剛剛那些是什麼人啊?”她小臉微微有些發白,除了那日夏荷宴遇刺的時候被姚清書保護着什麼都沒有看到以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掉。還是在褚將軍的手下,被一根袖箭洞穿喉嚨這樣慘烈的死法。
姚清書安慰地抱了抱花瀅。
“是西秦此次來燕的使者,烈王的兒子和女兒。”葉挽答道。
花瀅歪了歪頭陷入了沉思,總覺得烈王這兩個詞好像有點耳熟,似乎小時候聽過似的。
謝青聞說:“我倒是有些耳聞,沒有想到西秦烈王此次會親自來燕參加陛下及冠大典,還將兒子和火榮郡主帶來了……那旁邊那個白衣服的女人是誰?”
“是西秦帝的歆月公主。”葉挽揉了揉眉心,身邊褚洄對她露出疑惑的關切神色,她笑着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她道:“瑞嘉帝及冠大典將會與封妃大典一同舉行,既是封妃,也是聯姻。這麼好的巴結大燕的機會,各小國必會使出渾身的解數在燕京獻上美人。西秦和北漢也不會放過結盟的機會。那位歆月公主雖戴面紗,但看得出容姿必定不凡,想必是此次要與大燕聯姻的人選。”
西秦雖說與大燕和平共處十數載,又同是泱泱大國,用不着巴結大燕。
但國與國之間,沒有絕對的仇恨也沒有絕對的和平,一切都以利益息息相關。
北漢最近風頭正盛,若西秦有意想與大燕化解干戈先聯手對付北漢,那麼趁着此次瑞嘉帝弱冠,與大燕聯姻是最好的方法了。
謝青聞笑道:“我看那位歆月公主沉默寡言,溫柔如水,挺好相處。若是換做那個奇怪的火榮郡主,只怕會將蕭皇室攪的一池子渾水。”那位歆月公主方纔甚少說話,一直乖巧的站在一邊,還時不時的勸阻元燦,看上去是個相當溫柔和善的女子。
“西秦帝育有三子三女,其中二女皆幼時早夭,只有元錦瑜一人活着長大。”褚洄突然開口,淡淡地瞥了眼謝青聞。
“你的意思是?”謝青聞微微瞪大眼,一大國就三位公主,還死了兩個,不知道是人爲的還是巧合。這個元錦瑜能平安無事的活着長大,也不知該嘆她一聲幸運還是不幸呢?“只有一個公主,那西秦帝應該更加寶貝纔是,怎麼會讓她遠嫁大燕做和親公主呢?”
葉挽道:“西秦烈王隻手遮天,只怕與大燕聯姻之事是他決定的,應當與西秦帝無關。”或者換一種說法,就算西秦帝很寶貝唯一一個女兒又如何,在上位者的眼裡,區區一個女兒罷了,與國家利益比起來還是微之更微了。西秦帝如今不過五十多歲,想要生女兒還有什麼困難的?
“那那位歆月公主也是夠可憐的了。”謝青聞挑起眉尖嘆道。“身不由己就罷了,明明是個公主,還要被堂妹一個小小郡主騎在頭上。你看看剛纔的情景,那個元燦郡主那副囂張的模樣,只怕從小到大沒少欺負那位歆月公主。”
葉挽睨了姚清書一眼,揶揄道:“怎麼,謝小將軍還想英雄救美了?”
“誒,別別別!我可沒這麼說。”謝青聞翻了翻眼,轉念一想道,“剛纔那個自稱元炯的青年,當真是烈王的親生兒子?”烈王可謂是西秦的權勢中心,若他想反,西秦帝絕對沒有那個資格說半個不字。那麼元炯的身份就相當的高貴起來了,本來只是個小小的烈王兒子,以後了不起封個郡王,若是烈王有朝一日成了西秦的天……
“嗯,元炯這人麻煩的很,不要招惹他。”褚洄修長的手指捏着玉杯,看着杯中微微搖晃的玉液,劍眉微斂。
謝青聞好奇的瞪大眼,能被褚洄說麻煩的人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了。他驚訝道:“可是我聽聞烈王的兩個兒子,元煜和元炯都是習武的天才,盡得烈王真傳!剛剛那個分明是個書生模樣的文人……”
褚洄平靜無波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望着那震動的越發頻繁的杯中酒業,涼道:“曾經是,不過他後來被廢了,也就棄武從文了。”
葉挽看着他的神情,微微驚訝,只是隨即也被一閃而逝的冷肅所取代。
“哇,堂堂烈王的二公子,以後西秦的頂樑柱,誰敢廢了他武功?”謝青聞更訝異了,毫無所覺地問着。
一抹冰涼嗜血的笑意浮現在褚洄的嘴角,他猛地擡手,桌上玉筷在眨眼間就宛如一道利箭朝頭頂天花板飛去,穿屋頂而過。
葉挽眉目輕斂,蛇頭匕首在指尖閃爍着熠熠的寒光。
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謝青聞這才察覺到有人,混亂之中只聽那墨衣黑髮的男子低沉如鬆的聲音:“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