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就在重臣都以異樣的眼光看着瑞嘉帝,等待蕭羽將劍送入禮部尚書心口的時候,曾後突然開口。她微眯起眼,沉聲道:“各位大人,哀家知道你們現在都萬分害怕,怕這個喪心病狂的蕭羽將你們一個個屠戮斬殺。但是你們想想,他的目的是什麼?是希望你們記恨疆兒,記恨哀家,而他呢,作爲最直接的劊子手,難道他就毫無罪責,你們不應當記恨他了嗎?”
蕭羽好笑的看着她:“自古以來,哪個帝王能敢說自己在朝臣心中的形象是完美的?成王敗寇,只要本王登基爲帝,就算他們心中怨恨本王又當如何?”
曾後搖頭道:“不,他們不知道。你若是登基爲帝,今夜你所做的一切都將成爲你的污點。你不會允許任何人提起,甚至,就算陛下讓位於你,你也會殺光這殿上所有的朝臣。因爲你介意他們的看法,你堵不住悠悠衆口。”
蕭羽眯起眼,表情越發的陰冷起來:“你住口!”
“試問,有哪位臣子能夠容忍,自己的主子竟然是敵國番邦手下的一條狗呢。”曾後的鳳眸陡然變得銳利,射向一直站在蕭羽身後的一個披着斗篷的黑袍人。
她的話震驚了衆人,尤其是那些俯首的臣子們,紛紛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個黑袍人。先前就是他在賢太妃死的時候勸康王以大局爲重,竟然不是康王的謀士,而是他國人麼?
葉挽微微側目看去,她起先懷疑這個黑袍人是元炯身邊那個戴面具的高手,但是方纔進殿之時就察覺好像並不是。這個人武功不怎麼樣,可以說是跟蕭羽差不多斤兩。如果不是西秦那邊的人,就是北漢的人了?
“娘娘,你在說什麼?什麼敵國番邦?”有人驚問。
曾如水哼笑道:“這你們就要問問康王殿下了,那個到底是何人?外頭京畿營的,當真全部都是京畿營的士兵麼?”她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京畿營一直在曾家手下,就算有憲鈞侯這個畜生在其中插手,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倒戈像蕭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那麼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京畿營這些並不全是原先的士兵,而是插了不少蕭羽的人手,將人打散,才能在最快的時間達到這樣的效果了。
羣臣能擁立一個皇子上位,可他們不一定能忍受這個皇子去外邦勾結。要知道,國內之事再怎麼鬧也是他們的家事,牽扯到外邦那可就是國仇家恨了。
“曾太后果然聰明。”那黑袍人用生硬蹩腳的大燕語說道,隨即伸出手摘下了頭頂的斗篷,露出一張粗獷英武的臉來。他沒什麼誠意的用北漢請安的手勢向曾後做了個揖,“倉加早就聽說過大燕太后的慧名,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拜見,今天晚上終於能見太后一面了,榮幸榮幸。”
他的長相語氣,分明就是個北漢人!
“康王,你……!”有人驚道。
葉挽歪過頭看了看那叫倉加的北漢人,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在北境見過這個人的面。但看他與蕭羽的相處顯然就是老相識,應當是幾年前就潛伏進大燕的北漢細作了。
“你竟然和北漢人勾結!”刑部尚書和姚尚書一樣是中立的官員,不站曾家的邊,也不站康王的邊。眼下看見蕭羽竟然大喇喇的帶着一個北漢人到大燕來逼宮,這算是個什麼事兒?
蕭羽哼道:“是又如何?在本王看來,北漢王室對本王的幫助甚大,遠比本王這些所謂的親人要親切和藹的多,本王與他們交流一二又有何不可?”
“康王殿下糊塗啊!北漢狼子野心,您看那阿瓦氏還有那個狄娜公主,哪個是省油的燈?您這是引狼入室啊!”刑部尚書痛心疾首的喊道。他們與北漢的戰爭剛剛結束不到半年,蕭羽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將北漢人引進來,枉費嘲風將軍,枉費定國侯在邊境數月的辛苦!
剛剛還在求着蕭羽不要殺他們的羣臣頓時又倒了風向,個個指責起蕭羽通敵賣國起來。
葉挽冷眼旁邊,真是好一齣大戲。
曾後對衆人道:“你們不知道的還多了去了。哀家苦於抓不到康王殿下的把柄,才讓他與這些賊子混跡在一處這麼多年。你們不知道吧?去年的卻州私造軍械案,其中就有康王殿下的手筆。你們當真以爲一個小小的卻州知州能和北漢打成這麼大筆金錢的往來交易麼早在七年之前,咱們的康王殿下就已經悄悄聯繫上了北漢,販賣大燕人口私造軍械,賣給北漢,從中獲得巨大的金錢利益。當時蕭羽也不過是個剛及冠的青年吧?咱們當真是小瞧他了呢。”曾後每說一個字,蕭羽的臉色就白了幾分,如果說先前他還當真留了幾分良心不願意將大殿之上的人殺光的話,那麼現在曾後此舉就是逼他不得不肅清這些聽到了一切的朝臣了!
“還有諸如此類甚多的事情,哀家呀,真是數也數不清。可是康王殿下實在是太狡猾,竟然一條把柄都沒有被哀家抓住,以至於弄得如今這般田地,真是可惜了。”曾後嘖嘖稱奇,眼見着衆人看蕭羽的目光越來越古怪,越來越帶着懷疑,心中稍稍安定。
蕭羽想要挑撥他們的關係沒問題,那她也來挑撥挑撥蕭羽好了。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馮憑,見馮憑几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心中稍定。
“你給我住口!”蕭羽厲聲道,“閉嘴!本王會這麼做還不是被你逼的,本王在燕宮二十年,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要不是蕭萬疆登基爲帝,你連王都不想給本王封一個,本王能做到如今這般天地,你又知道我有多艱辛?!”
蕭羽爆炸之際,他身後的倉加順勢做了個手勢,殿中所有京畿營侍衛……或者說,安插了北漢人的京畿營侍衛,頓時豎起了手中武器,或刀或劍,架到了每個人的脖子上。
眼下已經到了不可轉圜的地步,蕭羽除了將所有人滅口這一條路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
他只要殺了這殿裡的所有人,他明日就能舉辦登基大典!到時候一個兩個尚書的算什麼?只要他想,立刻就會有無數的學子涌出來做他的臣子!到時沒了這些老賊當中的彎彎繞繞,一切都是新鮮的血液,他蕭羽就是所有人的帝王!
“咳,”葉挽瞥見角落裡的馮憑似乎在施展鎖骨之功,心中微驚,輕咳一聲。馮憑若是現在出手,畢竟會直接要了蕭羽的命。屆時哪還有褚洄救場的戲份?褚洄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無非就是佯裝被蕭羽困在了宮外,必定要等到關鍵的時候纔會像天神降臨一樣出現在這些狗腿子的面前大大的打他們一記耳光。雖然中二,但一舉多得。她看了眼蕭羽好奇道:“康王殿下能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這麼多年與北漢相交,到底是答應了北漢什麼條件,他們纔會答應你出兵攻打豐州玉巖關?”
她此話一出,衆人再一次受到了衝擊。難怪去年北境一役,北漢毫無預兆的就發動攻擊!難怪以定遠侯這樣幾經沙場的老將,也會受人矇騙栽在鷹澗峽中!難怪豐州知州離奇身死,糧倉被燒……原來都是因爲有蕭羽這個內應嗎!
他此舉與逼宮一般無二,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重大罪責啊!
衆人目光不善,蕭羽咬牙切齒道:“葉都尉……不關你的事,你最好閉嘴。雖然本王無意與嘲風將軍爲敵,但你若幾次三番挑戰本王的底線,本王也不介意拿你先祭旗!”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打斷馮憑的動作,目的已然達到,葉挽便乖乖的閉了嘴。
馮憑沒有找到適時的機會出手,不由心中有些急切。他縮在地上的角落裡,身上綁縛的麻繩已經悄無聲息的在他背後解開,就等待衆人一時不查先去擒了蕭羽的人頭。
“給我殺!”蕭羽深吸一口氣,面色猙獰的大聲喊道。“殿里人頭,一個不留!”
他留字還未說出口,整個泰華殿像是地震一般抖了一抖。隨即一股熟悉的霸道罡風掀起排山倒海之勢,衝破了大殿門窗,朝着蕭羽直衝而去——
蕭羽只覺得渾身汗毛林立,來不及回頭。京畿營侍衛中有一人衝身而出,硬生生的抗下這股席捲而來的霸道之氣,對出一掌。
“砰”的一聲巨響,泰華殿像是要被拆了一般發出了吱嘎吱嘎的難耐聲響。雕金綺玉的房樑屋頂在頃刻間被氣爆一般的大力掀飛出去,整個散了架。徒留四面殘破不堪的牆壁在月夜之下搖搖欲墜。
如此聲勢宏大的出場,整個燕京還能有誰?
葉挽摸摸鼻子,沒有考慮這傢伙是故意這樣裝逼的出場,還是他已經裝逼於無形了。而是將目光全部放到那衝身而出與褚洄對掌的人身上,那人樣貌十分不起眼,但葉挽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早就見過。
難怪她先前都沒有注意到此人,原來是相貌平平,藏身在京畿營侍衛中了。這個人今日沒有戴銀質面具,葉挽卻也能認得出來,他正是元炯身邊那個侍衛。
她就知道元炯留在燕京沒什麼好事,原來早就準備插手蕭羽逼宮一事,將水攪的更渾一些。
衆人被衝散的氣流掃的眯起了雙眼,冠發齊飛。待氣流穩定之後才發現頭頂的大殿屋頂已經沒了,四周牆壁也只剩下一半,而那宛若天神降臨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的墨衣男子,正烏髮飄飛,靜立原地,負手靜靜地看着他們。
“嘲風將軍,是嘲風將軍啊!”
“褚將軍終於來了,褚將軍來救我們了!”
不光朝臣,甚至還有宮妃們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彷彿看到了生的希望。
“褚洄!”蕭羽咬緊牙關,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垂在身側握緊的拳頭青筋畢露。又是他,又是他!每次都是他壞事!在卻州也是,在北境也是,如今逼個宮,分明與他毫無干系,他也要來插上一腳……褚洄,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呢!
褚洄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葉挽身邊,揚眉冷道:“沒事?”
“沒事,看了一場大戲。”葉挽搖搖頭。
“很好。”褚洄惜字如金,上下打量了葉挽一番,確認她當真半點損傷也無,這纔將冰涼的目光投到蕭羽的身上。他薄脣輕啓,緩緩道:“鎮西軍和謝家軍已經包圍燕宮,你,想怎麼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