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的皇家圍場距今已經有近千年的歷史,自從左右相將整個江山一分爲二,各自爲政之後,元氏所在的大秦就將原本是爲天然圍場的若草山方圓百里圈了起來,地處臨安城的最北邊,與秦宮接壤。
若草山地北,奇珍異獸不下於百種,是一個天然的大花園。後接鴻樵嶺,算是一個野獸齊聚人煙稀少的寶地,從古至今就甚少有人橫跨鴻樵嶺,與大昌平嶺類似,相當於臨安城一個天然的保護屏障。素有重兵把守。
此次秋獵與往年無異,在立秋當日舉行。舉國百姓忙着收拾收拾準備秋收的時候,臨安貴族們則是摩拳擦掌的想着如何在此次秋獵中大放異彩,爲自己的家族爭光。
西秦尚武,若是能在秋獵中拔得頭籌,定能在烈王殿下面前大大露臉,說不定能夠在元家軍中謀取一職半位,爲西秦做出貢獻。
午後,正當臨安城的百姓剛吃過飯,處於一個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的狀態時,圍獵的號角在若草山山腳下的空地吹響。
山腳下,經由禮部收拾搭出了一個臨時的營地。雖先前忙活着替烈王長子上玉碟的事情,還是沒有漏過秋獵之事,粗製濫造,而是與往年一般無二將營地搭建的相當精緻又空曠。整個營地佔地約百畝,早在日前便肅清了附近零散的百姓,以重兵將營地重重包圍而起。
西秦帝所在的場地是一個由錦緞和精木搭建而成的小高臺,位於整個營地的最南邊,臨近臨安。其餘座次分別在一個遮天的帷幕之下,從西秦帝所在的高臺出分左右兩邊而出,繞營地半圈,以便能夠清晰的看見營地正中的賽事。
朝廷百官傾巣而出,依照自己的品級順次在西秦帝下首而坐,家眷紛紛坐在其後,神色也不知是期盼還是覺得日常的無聊。雖秋獵一事緊張又刺激,不過年年如此,幾十年如一日的在立秋這日陪着西秦帝一塊兒圍坐在此,也難免會覺得有些無聊了。
不過百官身後的千金小姐們確是心思各異。秋獵血腥,只有年滿十歲的孩童才得以參加圍觀,她們不過妙齡,是以參加過的秋獵用一隻手掰着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前些年她們心中紛紛都對烈王府的兩位公子抱期待偏多,後來那元炯二公子出了事,常年參與秋獵的就只剩下元大公子元煜一個人了。
今年元煜又成了婚有了正妻,她們本以爲沒別的可以期待了,沒有想到烈王殿下又宣佈他另有一名長子。且年二十有七,並未成婚有子。
雖此人非烈王府嫡子,但是整個臨安都知道,烈王尚且並未立世子。三個兒子人人都有可能成爲烈王世子,繼承烈王府的衣鉢。千金小姐們羣體振奮了,強行按捺住忍不住想要站起身來伸長脖子仰頭觀望的心思,故作矜持的左顧右盼着。
隨着正午號角的吹響,司儀大人上前,恭敬的請出聖旨,開始念年年秋獵都要出現的賀詞。意爲籠興風雨,福澤萬民,興昌西秦。
爲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葉挽今日着了一身絳紫的男式勁裝,一頭如瀑黑髮高高的在腦後束起,以白玉環扣之。站在同樣穿着暗紫便裝、長髮高束垂在背後的褚洄身邊,活脫脫一個縮小版的褚洄。
她眯起眼,掃了一眼大喇喇的坐在元炯身邊暗測測的對着元煜身邊的司馬晴眉來眼去的蕭逢,不禁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元炯一定會邀請蕭逢來圍場?若是蕭逢今天不來豈不是白瞎了司馬晴這樣的盛裝打扮?”
秋獵着裝素以簡便大方爲主,就算是女子也多着以騎裝,因爲西秦沒有特別嚴重的男女大防,即便是女子也可以參與盛舉。除了西秦帝后需着正裝,內眷臣婦和少數幾個對騎馬射箭當真一竅不通的千金們,幾乎個個都是騎裝打扮。
司馬晴臉上的傷已經大好,老大夫開的藥十分管用,就幾天的功夫,她臉上連疤痕都沒有留下。不過她仍掩上了一層幾乎透明的巾紗,將自己半張臉藏在紗絹之後,幾不可查的以餘光偷偷的看向蕭逢。她像是去參加宴會一般,着嫩粉色齊胸襦裙,以荷花藕帶相飾,黑髮間簪以水渠芙蓉和金絲步搖,露在紗巾之外的眼睛整齊的畫着眉妝眼妝,似乎不是來參加秋獵的,倒像是來參加宮宴的。
若不是在西秦帝的面前,個個都要嚴謹恭聽開式賀詞,她這眉若含春的模樣幾乎是藏不住的。也只有葉挽這樣對這種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長而無趣的賀詞昏昏欲睡,一雙眼睛亂瞟着看到了司馬晴和蕭逢的小動作。
哦……她不是來參加宮宴的,大概是來會情郎的。
褚洄睨的看了一眼葉挽爲了偷偷跟他說話而捏着他衣襬的小動作,淡道:“我不知道,我猜的。我已經準備好了司馬晴寫給蕭逢的情信,若是元炯不邀請蕭逢,我便準備假借司馬晴的名義讓蕭逢主動開口問元炯。”他又不是神算,哪裡猜得到元炯會不會邀蕭逢來參加秋獵?若是他不邀,那他便幫忙邀一下就是了。
葉挽點點頭,她還以爲褚洄早就猜到了元炯一定會邀請蕭逢來着。她又睨了司馬晴一眼,褚洄這法子也可以算是大膽了,他就沒想過若是蕭逢發現那不是司馬晴寫的信,到時候會不會懷疑什麼?
許是猜到葉挽心裡在想什麼,褚洄又道:“感情使人頭昏腦漲,就算蕭逢發現了不是司馬晴寫的信,他也一定會來,因爲他想見司馬晴。”他微側過身不動聲色的對葉挽挑了下眉,“如果是你,我也肯定放下一切事物先來見你。”
“也不知道誰晚了兩個月纔來找我。”葉挽面無表情的扭過頭避開他的目光,冷哼了一聲。動不動想來句土味情話,不好意思,叔叔我們不約!
褚洄被噎了一下,委屈道:“是我不好,我太笨了。”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摸到臨安來,元楨的人盯得很緊,露出半點馬腳就會被元楨發現,躲躲藏藏之下就拖延了救到葉挽的時間。
這下輪到葉挽呆了一下,不管褚洄現在是不是真的在認錯,總覺得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的“我太笨了”就好像在說“你太笨了”一樣。她乾笑了兩聲,嘟囔道:“我又沒真的怪你,你做什麼一本正經的跟我認錯。”
真認錯亦假認錯,這種奸詐狡猾的王八腿子的話不可盡信!
她避開褚洄這個八尺大漢散發出的“委屈射線”,將心思重新放回自己也讀的昏昏欲睡但還是必須強打起精神來誦讀着“秋獵詞”的司儀大人。
今日立秋,天氣卻不甚好,一點都沒有秋獵應當有的陽光明媚。
天氣昏沉沉的有些暗黃,頭頂的雲彩也壓的低低的,空氣帶着些沉悶的濡溼,像是天公即將要要往下倒一盆水來,給這被悶熱炙烤的大地降一降溫。
只是這降溫的時間似乎有一些不合時宜,只怕會澆熄這圍場中準備參賽的公子哥兒們的熱情,和看客們的激情。
從那位司儀大人唸的一長串“安全事宜”中,葉挽才發現原來這個秋獵不是她想象中的一幫人拿着弓箭和布袋子去山裡打獵,而是有規有矩的由三部分組成。這是千年來經過各項改進之後才最後定下的規矩,不是像搶野獸一樣一幫人提着弓箭圍上去就行了。
三部分其一是爲“騎”,參加的公子哥兒們需先比試騎藝,五人一組賽馬,繞圍場三圈,以先後抵達的順序較出優劣。優者計以高分,劣者計以低分。
其二是爲“射”,還是同樣的一開始那批人,同比御箭之術。以靶場射中靶子的距離遠近計分,射箭射的最遠的那幾位計以高分,近的計以低分。
前兩項相當於就是考驗你的騎射之術,畢竟這兩者不好的,也不可能在最後一把的圍獵中有所建樹。不過這前兩項,西秦的公子們是從小就有所涉獵的,不會當中落得“零分”的可悲下場,鬧人笑話。
最後一項才爲圍獵。以一個時辰爲限,在整個若草山中進行狩獵。不過也並不代表你所有的動物都可以隨意屠殺,那對若草山來說無異於一場驚天大災難了。最小以兔爲例,單人獵殺的兔子不得超過三隻,同樣的,獵鹿獵羊等都是,同種動物不能隨意屠殺,數目只得在三隻以內。滿了三隻,就必須要去尋找其他種類的動物,鳥和鷹皆在其列。
當然,有本事獵的豺狼虎豹的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不過在若草山很難得就是了。因這是皇家圍場,裡面雖也有兇猛的野獸,但多是在深山,外頭鮮少出沒。
而且也不用怕圍場中的小動物不夠用,早在圍獵開始的前幾天就有專門的官員準備好了富足的動物放進山裡,專門爲今日秋獵所做準備。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西秦立秋的秋獵同樣也代表着一個好兆頭,獵得動物無數代表着今年秋收將碩果累累富足萬民。
其中,圍獵前皇室將會準備一隻特別的動物放進若草山裡。可能是兔子,也可能是鹿,除了準備的禮官們沒有人知道那是一隻什麼動物。獵得此物的人將會獲得本次的特別分,或許能夠將自己從第二的地步扭轉成第一。
這動物腳腕上會繫上一隻銀鈴,用以區分和別的動物的區別。往年的確有幸運兒,獵得這小東西的時候也不知道,等帶回了才發現是西秦皇室特別準備的動物,生生的從第三名的吊尾變成了第一,隨即就在第二年的武舉上大放異彩,成了如今西秦皇室的一名侍衛長。
不過也有好幾年都沒有發現,那狡猾的動物就這麼逃離了圍獵的範圍,從此在若草山中銷聲匿跡的情況出現。那幾年就是沒有任何“幸運兒”了。
最後,由三者項目組成的圍獵就是計算三項總得分的最高者,由西秦帝親自授予一柄純金打造的金弓,重八十八斤八兩八錢,是勇氣與力量的象徵。同樣也是代表着西秦未來的信物。
這弓的份量足以媲美一千五百兩黃金,但在西秦這些權貴們的心中卻遠遠比黃金要值錢的多。是人人擠破腦袋都想要擁有的物件。
葉挽挑眉盯着那柄鎮在西秦帝的面前的金弓,心想着黃金這麼軟,我要是拿它來射箭,會不會直接被繩子給拉變形了?
“只有你纔會想着拿那柄弓來射箭。”褚洄沒好氣的吐槽道。
司儀看了看天色,在身邊禮官點燃的一炷香燃到末尾的同時喊道:“第九百九十九次秋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