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元煜這批人下來的,其餘狩獵的人就一起跟着下來了。一直到兩個時辰的期限爲止,天色幾近晚上,若草山上才陸陸續續的下來了十幾個人。
其中不乏葉挽和褚洄,還有臉色很臭的元燦。
因着下雨,若草山上的動物並不多,幾乎都避雨去了,葉挽費盡了千辛萬苦才堪堪在鴻樵嶺的邊緣打到了幾隻出來覓食的野獸,都是大型動物,一頭狼一隻熊,還有一隻人那麼大的大角鹿。她將獵物的方向指給後面遙遙墜着的士兵,心安理得的就下山了。
比起葉挽來,其他人的戰績幾乎可以說是慘淡了,只有少數幾個人手中拎着可憐的兔子。因爲太小了,都用不着那些士兵搬動,他們便直接拎在了手裡。
更有幾個手上空空如也,面色悽苦,什麼都沒有獵着。元燦就是其中之一。
想也不用想,這場比試就這麼輸給葉挽了,元燦憤恨的想着,沒有注意到下面衆人奇怪的神色。
葉挽和褚洄站在一處,頭頂撐着一把從士兵那邊借來的油紙傘。她好奇的問道:“你獵到什麼了?”她都獵到三頭大傢伙了,她不相信以褚洄的水平,會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的回來。
褚洄睨了她一眼,反問道:“你是希望我贏還是希望你贏?”
“自然是我。”葉挽老實的說。畢竟若是輸了就要答應這個老流氓下流的要求,她還年輕,受不了這麼重口味的呀。
褚洄沒有回答她到底獵到了什麼,只是神秘的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衆人的歸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引起營地裡看客們的歡呼,事實上他們已經被先前發生的事情震驚到了,一個個都覺得接受不能。
葉挽眼尖,老遠就看到了烈王府的席位附近正汩汩流下的鮮血,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同情。她搖搖頭,將這奇怪的念頭甩出自己的腦海。再怎麼說司馬晴會死有一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爲她,她素來不愛幹這種當了什麼又要立牌坊的事情,做了就做了,現在再來後悔未免也太奇怪,就算別人不說,她自己也要覺得噁心了。
褚洄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撫,看向席間臉色各異的衆人。他同樣也是其中的推手之一,不會讓挽挽一個人承受着責怪與不責怪的煎熬。
道德標準什麼的,對將軍來說,實在是一件底線很低的東西了。
司馬宥沒有像夫人一樣昏過去,而是強撐着一口氣連滾帶爬的冒着雨跑到了西秦帝的面前,猛地跪下磕頭喊道:“小女慘遭烈王府二公子元煜毒手,求陛下爲老臣做主!”
其他人還沒有從剛纔血腥的一幕中反應過來,元煜竟然情急之下直接殺了司馬晴,還被這麼多人看到,這下該怎麼收場?西秦法律和大燕法律差不相離,雖然現在江湖客不少,有許多身負武功的高人,還有各種殺手刺客,但殺人到底還是一個重罪。
若是法律不嚴整,又有誰敢上街?更何況元煜還是這般當着所有人的面將自己的妻子以這樣血腥又殘忍的手段給殺害了!
可是又一方面,元煜再怎麼說也是烈王的親子,他所殺的妻子還是紅杏出牆本來就應該除以不尊婦德的極刑的人,換做是誰面對這樣的妻子只怕都難以冷靜下來。再者,大戶人家弄死一兩個姬妾本就不是什麼大事,若是因爲這個處罰元煜,更會引起衆人的不服。
一方屈從烈王的淫威,一方爲元煜打抱不平,還有一些站在公正道德的立場,爲這一切爭論不休。
當司馬宥開口的時候衆人才想起來,正主的父親在這裡呢,到底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情,還是要看上面的。
一個是烈王元楨的的兒子,一個是三品大員的女兒,權看西秦帝如何取捨。
西秦帝頭疼的捂住腦袋,早知道今日秋獵要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就不應該聽從元煜所說,早就該在預料要下大雨的時候就中止秋獵,將事情推到後面去。
至於那司馬家的姑娘和大燕的齊王世子要怎麼偷情,只要不偷到他面前來,隨便他們怎麼搞,怎麼偏偏就不省心的要在秋獵上鬧事呢?還有元煜這孩子,等回去之後關起門來慢慢的折磨司馬晴不好嗎,到時候再不濟弄死了,冠上一個重病早逝的名頭也就算了,爲何偏偏要在他的眼前殺害呢。
他不禁想去問問那腦瓜子聰明的小姑娘葉挽,看看這件事情到底怎麼處理的好。只是西秦帝心知,這件事情怎麼說也跟烈王府的大兒子沒關係,必將落在他的頭上令他自己一個人頭疼。
看向西秦帝的目光越來越多,不過更多的是看向他背後的元楨。
元楨起先只是與西秦帝站在一處等待狩獵的消息,他同樣也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元楨端肅的英俊面容令人看不透他此時所思所想,對自己的兩個兒子又是個什麼想法。
他好似完全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樣,沉着的目光幽幽的掃過元煜,掃過元炯,落在褚洄和葉挽身上。他微勾起嘴角,難以掩飾眸中的欣賞。若是沒猜錯的話,這件將自己兩個兒子一同拉下水的事情,應當是這兩個小傢伙做的。無論是分裂元煜和司馬家的關係,還是加深元煜對元炯的誤會和憎恨,不得不說實在是幹得漂亮。
元楨直勾勾的目光讓葉挽心頭微跳,微微皺起了眉,輕聲道:“元楨已經發現了?”多麼可怕的洞察力。即便是換做葉挽,也不可能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就聯想到誰纔是幕後的黑手。
沒等褚洄回答,她又道:“不過也是我蠢了。這件事情看似跟我們兩個毫無關係,但是就是這樣的簡單明白纔會顯得我們兩個的不平常來,將自己撇的乾乾淨淨反而太假了。”
褚洄摸摸葉挽的腦袋:“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我們下次再努力改進。”
“……”這樣的事情是說下次就可以有下次的嗎?葉挽默默地想。
那邊,西秦帝被許多人圍觀,緊張之下想要求助元楨,但轉念一想若自己再次求助元楨,只怕這輩子都沒有脫離元楨控制範圍的一天了。他的頭更加的疼了,心中暗罵元家幾個小子給自己找麻煩,想了想還是看向了自己女兒。
歆月同樣也是個聰明的孩子,也許現在會有辦法。
元瑾瑜無奈地俯下身,在西秦帝的耳邊說道:“眼下這件事情沒辦法藏着掖着袒護烈王府,這麼多人都看着,若是處理不當會影響父皇。”
“歆月說的是,正是這個理兒。不過孤頭疼的很,不知道到底應該如何決定了。”西秦帝老實的對自己女兒說道。
元瑾瑜想了想說:“父皇不要想的太深,此事複雜,未必要現在處理。可以先放一放,處理了秋獵的事情,等到回宮之後再慢慢抉擇。”這麼重大的事情,沒道理非要逼着西秦帝當場作出對元煜的裁決,等回宮之後再問問烈王的想法也無不可。既能不讓烈王動怒,尊重他的意見,又能不影響西秦帝作爲一國之主的顏面。
西秦帝實在是覺得自己這個女兒聰明得很,完全不輸於那葉家小姑娘。連連點頭道:“那孤這就宣佈將此事放一放。”
“等等。”元瑾瑜嘆了口氣,“父皇也不能直接將元煜放了,許會引起有心之人的挑撥,說父皇枉顧法紀。”
“那你說該怎麼辦嘛。”西秦帝無辜的一攤手。
元瑾瑜又埋頭對着西秦帝說了些什麼。
葉挽站在褚洄撐着的傘下,看着元瑾瑜的脣形,緩緩道:“這位歆月公主倒當真是個聰明人,若不是有她在身邊,只怕就算沒有元楨,西秦帝在各路牛鬼蛇神中也撐不到現在。”
“她聰明還是你聰明?”褚洄好笑地看着葉挽道。
“自然是我要聰明一些。”葉挽驕傲的擡起小腦袋,“畢竟這餿主意是我出的不是?”
褚洄涼笑一聲:“是,可惜了,元瑾瑜還沒有你這麼聰明,否則定當會爲禍一方的。”
“……爲禍一方是什麼意思,我哪裡就爲禍一方了。”
“禍了我的心,亂了我的人。”褚洄幽幽道。
葉挽面無表情的板着臉,誰來把這個滿口騷話的老流氓叉出去?當初她怎麼就會瞎了眼,以爲這是個一本正經的冷臉男神呢?
那邊,西秦帝已經在元楨熱切的注視之下站起了身來。他負手而立,站在臺前,頭頂就是被雨珠打的“噼啪”作響的雨棚。有一名內監站在他的身側,西秦帝說一句,他就會放大音量的重複一句,以便更多的人能夠聽清楚。
司馬宥頭磕泥水,閉着眼睛冒着大雨跪倒在地,心中不知是悲慟還是惋惜。他一兒一女,兒子毀在元炯的手中,又瞎又是閹人。女兒好不容易嫁進烈王府,卻慘死在元煜的手裡。他懷疑起自己最先所做的決定起來,來西秦之行到底是否是正確?自己這般急功近利的想要榮華富貴,到底是好是壞?費勁一切心機地將原來的知州暗害,自己上位,到底會不會遭報應?
或許已經遭報應了,自己現在家中這慘狀,或許就是報應吧。
西秦帝道:“今天事發突然,孤心中感懷同情之餘,同樣的憤怒悲切。然,大秦律法不可違,元煜當衆殺人,是爲違法。吩咐下去,將元煜暫且收押,回臨安後收關天牢,待孤查明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之後再行定奪。”
西秦帝這樣的做法應當算是最不容易得罪人最合理的了,雖然誰也不知道他口中的查明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做到,又會查出什麼樣的事情來,但是衆人並不在乎此事。
司馬宥的頭鏘着泥水,不甘的應是。
西秦帝的臉色並沒有因爲做完了這個決定而緩和過來,而是仍舊沉重得到:“在秋獵之日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願意看到,孤本欲大加賞賜奪冠之人,現在也不得不從簡而居。馬大人,秋獵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孤心中沉痛非常,先行離去。”
“是,陛下。”見烈王並沒有不愉的神色,馬大人膽戰心驚地接下了差事,連忙回過頭來吩咐剛剛搬獵物下山來的士兵輕點獵物。
剛剛那件重大的事情就這麼不鹹不淡的被西秦帝給處理完了,司馬晴的屍首也被刑部的人收了回去,要應證西秦帝所說的“查明起因經過和結果”。就算不查,也是不能交還給司馬府的,她已經嫁入烈王府,就是烈王府的人,入殮也應當在烈王府。
看着自己兒子被士兵押走,烈王妃搖晃了一下,重重地坐回了椅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