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喜歡的姑娘?你說那位姚家小姐?”連城咋咋呼呼的喊了一聲。
謝青聞臉一黑,立刻伸出一隻手捂住了連城的嘴。“噓!”
在他誇張的瞪大眼的時候,謝青聞鬆開手頗爲嫌棄的甩了甩:“你喊什麼喊!”他是沒關係,但這個營地裡不止只有謝家軍,同樣還有來路不明不知道是不是曾後眼線的朝廷軍。隨便說什麼話萬一以後出了什麼事情對姚清書來說名聲不好。
他將連城單方面的連拉帶拖拉拽到了一片較空曠的地方,確保周圍沒有任何人偷聽之際才吞吞吐吐地從懷中拿出那封姚清書寫的信來,遞到連城面前:“喏。”
連城接過信撓了撓頭:“我、我看不全。”
“……”謝青聞沒好氣的把信從他手中抽出來塞回自己懷裡,將信上大概意思解釋了一下。
姚清書算是消息靈通,已經知道了葉挽從西秦回來的消息,但是沒有想到曾後會讓他們謝家軍去應戰。葉挽雖是女子,但她瞭解葉挽,若是有機會她定然會上戰場,到時候就會面臨謝家軍要和葉挽應戰的場景。
她希望謝青聞若是碰到葉挽,千萬要手下留情,不光是對他,同樣也是對所有謝家軍,不要讓葉挽受到傷害。
從前謝青聞不知道葉挽是姑娘,還以爲姚清書如此親近葉挽是因爲對她有意。現在知道了葉挽的真實身份是個女子,還是早就和褚大哥兩情相悅的女子,他甚至還鬆了口氣。
只要姚清書不是喜歡葉挽就好。
但是現在……姚清書的話卻讓他莫名的有些失落起來。他懂姚清書的意思,葉挽是個與衆不同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話他同樣不希望自己會和葉挽爲敵,也不會想要傷害她,還有褚大哥。可是在和他們是朋友之前,他與葉挽立場相當,都是各爲其主的軍人,說什麼在戰場上手下留情之類的話,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是一種侮辱。
他繃着臉,既是心酸又是難受,雖知道姚清書沒那個意思,但同樣也證明了姚清書從來都沒有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過什麼。
“哎喲我的小祖宗,”連城猛地一拍腦瓜,“你在難過什麼東西?就因爲姚姑娘擔心的是葉都尉不是你?你跟一小姑娘瞎吃什麼醋啊。”
“不是,你誤會了……”連城的反應讓謝青聞的臉色更加難看,他什麼時候就吃醋了?!他是覺得男人的尊嚴受到了挑釁好不好……哎呀,也不是挑釁,反正就是令他心裡萬分難受的東西就對了。
“你別管我什麼誤會不誤會的,”連城說,“你現在難受,不開心,就是因爲姚小姐的信。但是你想想,姚小姐再怎麼聰慧過人,她也只是個在燕京閨閣中長大的女子,不是葉都尉那樣‘野性難馴’的瘋丫頭。她從小受的教育就是男強女弱,用自身去衡量別的姑娘。那她想想,葉都尉是跟她一樣的溫柔姑娘麼?葉都尉就是隻母豹子,她死在我們手裡還是我們死在她的手裡還不一定哪!”
謝青聞抽了抽嘴角,再次四下看了一眼:“你這麼說葉都尉,當心被褚大哥吊起來打。”敢說葉都尉是野性難馴的瘋丫頭,連城是活膩歪了還是活膩歪了?
“哎呀,我是個粗人,想不到用啥詞來形容那葉都尉的好。反正我老連就一句,你知道爲啥咱們現在喊她喊得還是‘葉都尉’而不是‘葉姑娘’麼,道理就在這兒。”連城搓了搓手,空曠之地也沒有個擋風的,跟謝青聞在這兒扯皮吹得他有些手腳僵硬。“咱們從來都沒有被她當做姑娘看待,或者所有人都沒有把她當做姑娘看待,她是斥候營的都尉,能是一般人麼?她這姑娘太可怕太特別了,不是正常人可以去理解的,只有那褚將軍奮不顧身的解救天下男子於危難之中。姚姑娘不瞭解這個是很正常的事情。”
雖說連城的比方彆扭的很,但是話糙理不糙,謝青聞倒是能理解。他糾結道:“可是我們知道這點,我們把葉都尉當做一個與自己等同的對手看待,姚姑娘不知道啊……”要不然他也不會糾結這個了。即便葉挽在他們心中再強,在姚清書的眼裡也是個溫柔大方的女子,而不是一軍都尉。
“我還是那句話,那葉都尉根本就不是一般人,你不能用看待一般人的眼光去看她。”連城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謝青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你現在想這麼遠幹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指不定到時候是咱們求着葉都尉不要殺咱們呢,對不對?”
謝青聞失笑,怎麼什麼話從連城嘴裡說出來就好像是這麼淺顯易懂的事情呢。
不過連城說的沒錯,現在考慮的這麼遠也沒用,真把葉挽放在他眼前他肯定會想盡辦法保下葉挽的,更何況還有可能是他們謝家軍墜在葉挽手裡?
“那、那姚姑娘那邊……”謝青聞想明白這一點還不算完,整個人還是扭扭捏捏的連說話都吞吞吐吐。
連城心想,感情真是個可怕的東西。謝小侯爺從前在他們北境也算是個北境小霸王,懂事之後才收斂脾性與人爲善的,但那骨子裡透着的驕傲根本就去不掉,什麼時候看他這樣吞吞吐吐的說話過?
不過有什麼話問他他也不懂,不然也不會三十幾歲還是光棍一條了。
他摸摸下巴繼續出着餿主意:“女人哪,捉摸不透,有時候就喜歡跟你對着幹。你越是答非所問,她越是覺得你好像把她的話聽明白了一樣,若隱若現你懂嗎?”
“不懂。”謝青聞板着臉。
“嘖,我的小侯爺,你怎麼就這麼笨呢?你就給她回個‘安好,勿念’,不就完了嗎?還非得我老連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真是討厭。”連城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那話本子裡不都這麼寫嗎?越是吊着女人,女人就越是想要跟你貼近,都是賤骨頭賤骨頭。
謝青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他若是真敢這麼給姚清書回信,以她的脾氣可能這輩子都會客客氣氣的把他當做陌生人了。
“都怪你,我找你想幹嘛來着我都忘了……”連城氣的跺了跺腳,“誒誒對了,剛剛謝家軍的斥候回來了,說是探查到了對面甄石那邊的人數,好像是準備動作了。”他們連日來都在互相左右試探,誰都沒有真的動手亮出自己的底牌來。
謝青聞一驚,猛地回過神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早告訴我?!”現在這個關鍵緊要的時刻,誰先洞察先機下手爲強誰就佔據重要的主導地位,他們本就帶着一幫子自以爲是的烏合之衆,儘管並不想真心跟鎮西軍以死相拼謝青聞也不想看到自己領的人在頃刻之間土崩瓦解,這對他們謝家軍來說無異於是一種侮辱。
“這不是被你拉着說姚家小姐的事情,我就給忘了麼……”連城弱弱的說。“現在去整軍應戰還來得及,那個監軍還在找你呢,不過老子不想理他。”
謝青聞簡直快被他氣死了,匆匆朝着主營帳的方向趕去:“他不是在爹那邊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雖然他也不是很想理,但是他們畢竟還是身處在朝廷的地盤上,監軍的話聽還是要聽的,做不做就是他們的事了。
“聽說是朝廷不滿我們一個月了還半點進展都沒有,所以就派他到前線來了。”連城老實的說。
謝青聞再一次感嘆起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來。
曾後一個深宮婦人,懂什麼兵法策略,她的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一些,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什麼個心思麼?一個月戰事沒進展的戰爭多了去了,她以爲那些長達幾年的大戰都是怎麼打出來的?要事事都想她這麼個着急的性子,只怕燕太祖也沒那個機會一統大燕,更不會有今天的她了。
那葉都尉還是曾後的女兒,怎麼兩個人差別這麼大?謝青聞如是想着。
……
大燕的冬季嚴寒,暫且比不上西秦,尤其是祁羅江以北的江北地段。
整個江北似是被一層潔白的棉絮給覆蓋住了一樣,隨意在街上走動都要先跋涉過比膝蓋還要深厚的積雪。家家戶戶的門都被大雪擋住,一些朝外開的門都因爲厚重的積雪壓着而打不開了。
大雪仍在下着,江北餓死了不少百姓,索性因爲冬季寒冷並沒有爆發瘟疫。若是換做夏季,只怕是整個江北地塊都要遭殃。
奉賢城因着幾個月前的戰敗顯得有些破落,城中人數驟降,跟隨元煜一起叛亂的人都被壓回了臨安,只有少數一些元家軍還守衛在此,以保護元三公子的安全。
城主府中的後院裡,斷斷續續的傳來撕心裂肺的咳聲,讓人幾乎都要以爲裡面的人會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心肺都給咳出來。
“咳咳……咳咳……”屋內燒着上等的銀絲炭,將整個房間襯的暖融融的有些悶熱。元秋穿着一身普通冬衣,被面具擋住的額頭和鼻尖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牀上坐着一個裹着不少厚重被子的瘦削人影,卻半點沒有熱的模樣,臉色蒼白不已。
元秋用扇子扇了扇炭盆,使火燒得更旺一些,一邊不解的問道:“公子,江北寒冷,更加不利於您身子調理。大夫曾交代過讓公子冬季儘量往暖和一些的地方去,爲什麼還要跑到江北來?”
元炯面如金紙,以手掩脣不斷的咳嗽着,連平日慣愛拿在手裡把玩的摺扇都放在一邊的桌上已經好幾日都沒有碰了。他斷斷續續道:“如今江北的事……棘手萬分,若是我不來江北,朝中就沒有人願意來了。”這相當於是給元煜收拾爛攤子,做的好討不到好,做的不好會挨罰,傻子纔會跑到江北來。
“可是沒有人願意來,那也不應該公子來啊。”元秋皺眉,“公子身子不好,實在不應該……”
元炯微微擡眼,睨了元秋一眼,勾起蒼白的嘴脣笑了笑。“身子不好又如何,怎麼到現在連你也嫌棄我是個廢人了麼?”
“不、不是,元秋不是那個意思。”元秋連忙搖頭。
“既然不是那個意思,那應當知曉什麼時候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是麼?”元炯淡道。
看着元秋倏地低下頭,元炯又道:“算着日子,曾後應當也該憋不住了吧。去打探打探大燕的消息,即便我們身在江北,也不能做那耳不聰目不明之人,你說是麼?”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