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軍就這麼在鄔江邊上安營紮寨,將整條鄔江都囊括在隴西的領地當中。
現下局勢對鎮西軍來說大好,馮憑帶着剩餘的十幾萬朝廷軍退駐陌州城,將整片陌州以西的土地暴露在外。且糧草皆無,相當於是第一戰落荒而逃。不過所幸他們背後就是武州,根本就不用擔心糧草之事,便會有源源不斷的後備軍糧從武州各地送出。
不過對陌州百姓來說就不是好事了,朝廷軍潰敗,相當於將他們的土地拱手讓人。原本是燕東子民的他們眼看着就要被鎮西軍軍隊大舉過境,未來不卜,整個陌州一片人心惶惶。不管豫王如何,鎮西軍如何,戰事對他們來說本身就是可怕又陌生的。
陌州百姓們素來地處大燕中間腹地,緊鄰鄔江,既不用擔心與西秦多年以來的恩仇舊怨,也不用擔心北漢的滋擾,有山有水有人,土地肥沃,過的可以說是相當的開心。可現在,當初這片人人豔羨的土地眼看着在這個時候成爲了戰區,有條件一些的連想都沒有想,當機立斷的舉家搬遷趕往廉州或是武州。沒條件的平民百姓只得幹坐家中,心中猶疑着如何才能想盡辦法在這個時候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被戰事所侵害。
鎮西軍沒有半點想要利用這些百姓的心思,也暫時沒有追着馮憑直接打進陌州城的想法,一切都還在觀望當中。
他們將營地駐紮在了鄔江邊上,與江比鄰,江面上是他們剛剛造出來的新橋——數條連接兩岸的麻繩,簡陋又幹脆。
對鎮西軍的兄弟們來說,這新年勝利的第一仗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是最好的新年賀禮了。也只有葉都尉纔想得出這般異想天開的戰術,讓他們兵不血刃的就向前突進了一大步。
也只有她,能讓千里之外的豫王殿下傳信過來罵一句:“女子狡猾”了。
就在全營三十萬衆無論新老將士都對着葉都尉佩服不已的當口,朝廷終於又下了旨意。定國侯謝遠領軍不利,致使麾下五萬將衆被俘的俘,死的死,降爲副將。由南疆鎮邊大將軍莫文淵率二十萬衆前往陌州城增援,監軍馮憑輔之。
這一旨意安撫了陌州城的百姓,個個心中慶幸朝廷還沒有放棄他們,又派了大將前來。
但鎮西軍軍營中卻前仰後合的笑成了一片。
“明明是那死太監的錯,偏偏讓謝侯爺背鍋,這是個什麼道理?莫不是朝廷沒法子了就拿謝侯爺開刀吧。”段飛滿不在乎的揉了揉自己凌亂的髮絲,對着剛剛送來的軍報笑的既是無奈又是感慨。雖說戰場無情,可是這再無情能無情的過皇家去?定國侯放下北境駐守邊疆的大事不做跑過來幫你朝廷打着龜毛仗,連面都還沒有露過,就倒黴的背了鍋。
明眼人都知道這件事情跟謝侯爺半點關係也無,就算朝廷佯裝大度不罰他,但這指令一下,全天下的百姓都以爲陌州西半失守是因爲謝將軍指揮不利的原因,這樣除非他將來能夠有扭轉乾坤的能力“將功折罪”,否則謝家軍一輩子都要爲了這指揮不當的名聲受人唾罵擡不起頭了。
“洄兒,你說這曾如水的腦子是不是當真進了水?她以爲這件事情讓謝遠背鍋就算完了,也不想想後果的麼?”段飛意猶未盡的想着這事兒,連他們一方剛剛獲勝的喜悅都給衝到了腦後。
身爲一名責無旁貸的大燕子民,看到這樣的消息讓他痛心。
褚洄涼笑了聲,一手懶洋洋的支着下巴,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段弘楊偷偷瞄了自家將軍一眼,對老爹使了個眼色。“咳咳,那啥,這件事情咱們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曾後是個什麼玩意兒難道還需要咱們你在這兒評論麼?”段弘楊想了想正色道,“還好謝小將軍不在陌州,要是他在這兒指不定會爲了謝將軍無端背上這污名的事情生氣成什麼樣子呢。”
“難道他在上饒就不知道這事兒了?”段飛白了兒子一眼,摸了摸下巴又道:“不過謝遠老頭子能教出這樣的兒子,也算是很厲害了。就算是晚節不保,好歹也有個優秀的兒子能撐撐場面。你……”他頗爲嫌棄的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你在這兒幹啥?每天四處亂竄的跟個猴子似的,你葉哥呢?”
段飛很想捶胸頓足的仰天長嘯一番,怎麼人家兒子一個個的都這麼優秀,他兒子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胖子呢。雖然現在因爲常年的鍛鍊身體肌肉發達了不少,但看着還是一副愣頭愣腦的可悲模樣。就跟那誰,姓劉那大傻子一樣,他們兩個大塊頭都可以算得上是他們軍營裡的哼哈二將了。
只不過自己兒子嘴皮子稍微溜了那麼一丁點兒,纔看上去比劉方隅好一些吧?
他剛一說完,段弘楊就脖子一縮,忍不住偷看了自家將軍一眼。
褚大哥從幾天前開始臉色就一直不怎麼好看,跟吃了槍藥似的看誰都不順眼,連他們每日的操練都默默的翻了一倍,由“閒着沒事”的褚大哥親自給盯着。
換做平時,褚大哥屁顛屁顛的跟在葉哥屁股後頭還來不及,哪有那個閒工夫來盯着他們操練哦。後來段弘楊才從甄玉口中得知,葉哥帶着周建還有其餘幾個七隊的兄弟偷偷的跑出去刺探敵情去了。
段弘楊心裡不平衡的很,他們是缺探子還是缺探子?七隊衆人本就是斥候出身,想要打探什麼消息都只要葉哥吩咐一聲就成,哪用得着她老人家親自跑出去?跑出去就算了,憑什麼帶好幾個人就是不帶他段弘楊?是看不起他還是咋地……但是看到褚大哥的臉色,他老段心裡就釋然了。
葉哥連褚大哥都沒招呼好,哪有功夫來理他老段?還有玉哥,現在不也是隻能乖乖的呆在軍營裡吃空氣嘛。
他偷偷又對着自己老爹擠眉弄眼了兩下,瞄了瞄褚洄。
段飛莫名其妙:“啥意思,你眼睛疼?有話就好好說,洄兒又不是外人,你忘了他小時候把你打趴下的事情了?”
段弘楊欲哭無淚,就是他記得小時候褚大哥也高冷的不行,他跟甄玉兩個人死皮賴臉的想要去盯着褚大哥玩……好吧,其實死皮賴臉的只有他就是了。他去招惹褚洄之際,只覺得這個哥哥怎麼小小年紀這麼刻板又冷漠,心癢之際每次碰面都要去招惹一下,一次兩次的褚洄還懶得理他,招惹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過分的時候,褚洄就很直接又幹脆的見他一次打他一次了……到現在還是段弘楊的童年陰影。
而且別說是小時候,就算是現在他看到褚大哥也無形之中有種莫名的壓力。
就在他準備開口解釋叫老爹不要再自尋死路的問葉哥的事情了,褚洄幽幽開口道:“挽挽去陌州城了。”
“啥?!”段飛心裡一驚,不敢置信的看着褚洄,“你就這麼讓她去了?!”陌州城可是敵軍現在的大本營,就算是斥候營訓練多年的斥候們想要刺探敵情之際也不敢這麼大喇喇的直接衝到敵軍主城裡去,只會旁敲側擊的從周邊地區開始打探起。
這小丫頭竟然膽大若斯,他們纔剛剛抵達陌州沒兩天,她就這麼幹脆的跑到陌州城裡去了?
褚洄牽起嘴角,勾起了一個涼笑,表情陰鬱的很。
就算他不想讓葉挽去,葉挽能聽?她就跟個刺蝟似的只能順着毛擼,一旦逆毛了立馬就敢說一不二的炸給你看。
“她說,陌州城現在正亂,好混的很。現在不混還等什麼時候呢。”褚洄冷笑着將葉挽說的話給段飛重複了一邊,高高挑起了一邊的眉。
他當然知道現在陌州城好混進去的很,也明白挽挽這種一時半刻也閒不下來的躁動的心。她想要趁此機會,就着剛剛渡江勝利的熱頭還沒有褪去之際,再立下大功,讓她自己,還有褚洄,都在左護軍心中留下一個良好的映像。
左護軍畢竟是跟着甄將軍十幾年的軍隊,不是他褚洄的。
只是……褚洄手指摩挲着座椅的扶手,微抿着的嘴角顯示出他現在的心情並不太好。
媳婦太能幹了,還要他這個爲之遮風擋雨的相公什麼用?
段飛吶吶的閉上嘴,豫王殿下的認知是正確的,那丫頭太能幹了一些,從前還以爲只有洄兒能制的住她……現在看來,她天生無法無天,好像就不知道安分兩個字怎麼寫。
褚洄眼角微挑,笑容帶着冷意的模樣好像在說“等你回來看老子怎麼把你的屁股打開花”。
“那咱們現在應當如何?”段飛想了想,決定不再糾結於葉挽小姑娘搞事的能力上。“朝廷軍又派了二十萬去陌州,將整個大燕的南北都敞開了放在敵國的面前,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他可不想等他們打上燕京的時候,恰巧看到北漢蠻子將他們的狗子們放滿了整個燕京,讓曾後和瑞嘉帝在他們胯下瑟瑟發抖着在燕京裡瘋了一樣的撒歡。
褚洄支着下巴擡眸道:“等不及了那就打,越快結束越好。”現在不光是北漢,他有預感,元楨那邊也快憋不住了。若是曾後當真蠢到爲了對付豫王將全部大燕的兵力傾囊而出,甚至不惜和西秦或是北漢結盟,那鎮西軍就將會腹背受敵,而大燕也會面臨被敵國像是分肉一般被分食殆盡。
必須要儘快。
“直接動身,去陌州城接挽挽好了。”褚洄涼道。
這邊口中討論着的葉挽此時正如魚得水的混跡在陌州城裡,身穿一件灰撲撲的軍裝,正兒八經的插着腰撇着胯走路的模樣頗有幾分並皮質的味道。她的臉色蠟黃,原本高挑瘦削的身材現在也不知怎麼看起來強壯了幾分,與一般士兵無二。
一名紅衣的謝家軍士兵將她攔下,懷疑地問道:“你是誰?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葉挽“呸”的一聲將叼在嘴裡的狗尾巴草給吐出來,對着那人道:“老子是跟着莫大將軍一起從南疆來的,你算哪根蔥,也敢問老子是誰?”她拽的跟二五八萬的模樣半點也不心虛警惕,看的那位謝家軍士兵一愣一愣的。
葉挽身邊還有一個穿着同樣軍服的士兵提着頭,肩膀微微聳動,一抽一抽的模樣好像是在哭。
“他怎麼了?”那名士兵狐疑地看了一眼葉挽身後的人。
葉挽無奈的回過頭踹了他一腳,道:“剛剛被百戶給罵了,說他牀鋪沒有鋪整齊,在哭呢。”
這個周建,這個時候給她憋不住笑是想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