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洄從中午在大殿門口分別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一直到葉挽和後來趕來的姚清書大眼瞪小眼的睡在巾幗將軍府主院的臥榻之上都沒有出現,只讓一個暗衛過來傳了句話,讓她好好休息,不要擔心明天的事情,一切都有他來準備。
說雖是這麼說……但是真要葉挽這麼做的話,她怎麼可能會睡得着?
直到後半夜,姚清書這種從來沒有熬過夜的好寶寶一邊安慰着葉挽,一邊實在支撐不了不住的往下耷拉的眼皮,發出細微的呼吸之聲在葉挽的身邊睡覺了。她睡的很安靜,睡相也很好,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然,姚清書能睡着,葉挽還是睡不着,心裡所想的還是那小廝送來的一車車金銀珠寶,數目不多,卻件件值錢。
那小廝學着她家主子的口吻向葉挽送話,說對不起她,在她的前半生沒有好好的照顧她,只以一點微薄的心意想要爲葉挽大婚做些什麼,希望她的後半輩子能夠幸福安康。
葉挽默默地瞪着頭頂的幔帳,心中思考着自己對曾後的感情。她不愛,但是好像也恨不起來,即便她先前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殺了自己,就爲了保全她作爲一國太后的清譽和名望。
曾後這一輩子做了太多的錯事,爲了權,爲了利,也許她最後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就是用承認自己前半輩子的所有過錯來換取葉驪的性命了吧。
黑暗之中,她想的出神,忽覺牀幔輕動,好像是從窗外吹過的一陣風。
葉挽輕手輕腳的從牀上爬起來,沒有驚動睡的香甜的姚清書,打開門輕輕闔上,走到了小院中。
清輝皎潔的月光之下,站着一條身形頎長的人影,迎着月光,月朗風疏,宛若天神降臨。他身着黑衣,一如葉挽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面一般,俊毅冷然的令人移不開眼。
只是這冷,是面對他人,而非面對她葉挽。“你怎麼來了?”葉挽唸了一句,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出自己語氣中的不滿和委屈。想想大燕的規矩,什麼新人之間三天不得見面的……面臨大婚的緊張,還不讓人見面,是想要讓人擔心受怕的憋死麼?尤其還是她這樣,什麼都沒有準備什麼都不懂的,心中更是害怕。要不是姚夫人下午來與她說了一遍大婚的流程,只怕她的心就要硬生生的從喉嚨口跳出來了。
想她巾幗大將軍,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大婚,這算是個什麼道理?
見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委屈和嬌柔,褚洄只覺得一顆心都要化了。他勾起脣角向葉挽走近,手中還拿着個什麼:“睡不着,緊張,來看看你。”其實他是忙着大婚的事情忙到現在纔剛剛準備完畢,偏偏怕葉挽內疚所以不敢明說,只能說自己是睡不着。
葉挽只覺得一股熱氣從脖間升騰而起,蔓延到臉上。慶幸現在是晚上褚洄跟本就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也看不到她現在正在臉紅。“有、有什麼好緊張的?”
“沒有麼?”褚洄反問了一句,突然就伸出手摸了一下葉挽滾燙的臉頰,含着笑意道,“你不緊張,我很緊張。想要時時刻刻的盯着你,將你用紅繩綁在我的身上,日日夜夜對着你的臉,生怕一個不留神出半點岔子你就跑了。”
天哪,他說起情話來怎麼越來越駕輕就熟?一個不留神她就被這樣簡練又幹脆的話語撩的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啊。葉挽只覺得自己已經緊張的半死,還要提防着這個人不動聲色的撩人,實在是心累得很。
她故意退後了一句,遠離褚洄的觸碰。再這麼接觸下去只怕都用不着等大婚她就會張開大腿浪蕩的對着褚洄說來啊來啊先來一發了。“你快回去吧!”葉挽皺緊了眉,情不自禁的咬了咬下脣,“明、明天起不來沒有人叫你起牀的!”褚洄有很嚴重的起牀氣,不會對着她發,但是不知道會對着哪個倒黴蛋發。
她咬脣的動作彷彿勾引,讓褚洄眸色深了一深,向前跨了一步欺身而進,用一隻手捧住葉挽的後腦彎下身狠狠的咬了一口。隨後在葉挽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時倏地退後,假裝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呼吸粗重,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再忍耐一下,明天就能正大光明的將挽挽拆吃入腹了。
褚洄輕咳一聲,將手中盒子遞給臉色鮮紅欲滴卻假裝褚洄看不出來的葉挽面前。
“這是什麼?”葉挽臉上熱意漸退,好奇的接過那精緻的木盒。光看盒子無論是從做工還是材質,身爲淬玉閣的店老闆她都慧眼獨具的一下子就看出來不是凡品。且盒子還沉甸甸的,像是裝了什麼貴重的東西。
“嫁衣。”褚洄淡道,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再亂瞟。
葉挽頓時一頭黑線,要不是怕此時正在屋裡睡覺的姚清書會因爲動靜太大醒過來,恨不得現在就跟褚洄在這院子裡過招打上三百回合。“你早就準備好了嫁衣,還要我呆在將軍府裡繡嫁衣?玩我呢你!”敢情那些昂貴的紅綢就是褚洄買來讓她玩玩打發打發時間的麼!
褚洄自知理虧,摸摸鼻子輕聲道:“我只是怕你胡思亂想,所以……”還沒說完,他身形猛地退後,躲過葉挽橫過來的一腿。一言不合就動手,很好,很有他彪悍媳婦的味道!“你快休息,明天等我。”見葉挽表情兇狠,他像是偷了腥的貓一樣,留下一個風流的淡笑,瞬間消失在了院子裡。
葉挽憤恨的瞪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表情逐漸從怨怒變成了有些尷尬的甜蜜,就是那種自己想起來就忍不住要偷笑那種,連她自己都有些看不起現在彷彿一個含春少女的表情。葉挽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調整着自己的情緒,以防太過激動晚上尿牀,又輕手輕腳的回了屋裡。
她自以爲動作很輕的將盒子放在桌上,像了像還是不要點燈打擾姚清書休息了,就等明天醒過來再看好了。還沒等她準備脫衣上牀,就聽姚清書含笑道:“褚將軍一定是很用心的爲你準備了嫁衣,你不看看嗎?”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葉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沒有,我一直很淺眠,夏季有蟬鳴都會醒過來的。”姚清書搖了搖頭,穿着單薄的褻衣下了牀,溫柔的摸了摸葉挽的手,“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們之間從來都不需要說對不起。”她說着,將桌上的紅燭點亮,室內頓時亮起了一個小小的溫暖光圈。“看看嫁衣?”她說。
葉挽真的覺得很幸運,同樣能夠認識姚清書這樣溫柔的女孩,大方,懂事,又體貼。她點了點頭,輕輕將那精緻的木盒打開,頓時聽到了姚清書的一聲輕呼。
盒內底層放着嫁衣,上頭放着一頂珠冠,並沒有太多的寶石珠玉點綴,卻精緻明亮的令人移不開眼。它的形狀有些像是兩個倒着的鹿角,由許許多多類似銀質小樹杈的形狀組成,每一根枝丫上都纏裹着細密緊湊的銀絲,顯得隨意又浪漫。是的,光是看着,竟然覺得有些浪漫。
葉挽將那珠冠端出,它的左右兩側各有數條珠簾,以小巧的銀珠串聯而成,每一粒銀珠都散發着奪人心魄的熠熠銀輝,在燭光的點映之下還透着些曖昧的分紅。
“褚將軍真是有心了。”姚清書說了一句。她從未在任何人的大婚之宴上見過這種樣式的珠冠,可見褚將軍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想讓阿挽與任何女子的婚嫁相似。
葉挽抿了抿脣,將它放在一邊,從木盒底部取出那件打死她都做不出來的嫁衣。
她拎着嫁衣的兩肩將它整個抖落開,即便是在這樣昏黃的燭光之下,都能看得出它的不凡來。整件嫁衣是爲夏季所織,輕薄纖細,仔細看那細膩的紅綢甚至在燭火下隱隱發光,流光溢彩,每一下拂動都彷彿像是太陽映照出的一圈光圈一般,從裙身暈至裙襬。
隱隱看去,似乎是隨着裙襬的飄動有一隻若隱若現的鳳凰在其中展翅高飛。
“金鳳錦……”姚清書皺眉說道。
“什麼?”葉挽疑惑的問。
姚清書想了想說:“只是傳聞罷了,我看過父親書房裡的書,傳聞古有一個織錦世家,織的所有錦緞都只有幾匹,每年都會上供給皇室專用。有一種金鳳錦更是稀少,它所製成的衣衫隨着步履走動會有金鳳浮現,偏偏仔細看又會消失不見。但後來又有一次這世家織錦之時出了問題,被當朝的帝王抄家滅族,手藝也失傳了。所以我不確定……”如果是的話,那褚將軍說不定是摸去了皇庫,翻箱倒櫃翻出來做了這一件嫁衣吧。
傳聞此錦只有皇后可用,不過褚將軍身份特殊,又深受長贏帝的寵愛,就算這真的是金鳳錦也無所謂。
葉挽失笑,一件嫁衣都被傳的這麼邪乎,還有這些古人想不出的玩意兒來嗎?
“你別光拿着,比一比看看合不合適?”姚清書說道。
葉挽突然就窘迫了一下,將那嫁衣收拾起來放回木盒子裡。以褚洄的心思,想也不用想定當是合身的……就憑着這些日子以來褚洄動不動就要吃她豆腐的態度,要是不合身她纔要打爆褚洄的狗頭。
她沒好意思和姚清書說,只隨意找了個藉口道:“不、不用試了,就算不合身現在也換不了,總比我繡的狗啃的嫁衣好。”她撲騰騰的整個人鑽到了被子裡,用力將自己埋了起來。
難得看到沉穩的葉挽露出這副小女兒的嬌態來,姚清書失笑着一起爬到牀上,與葉挽面對面的躺着:“阿挽,恭喜你……明天就嫁做人婦了。”
見葉挽露出窘迫的表情,她又道:“這沒有什麼好害羞的,我覺得你很幸福,很羨慕。”
葉挽尷尬的提議道:“羨慕什麼……你如果真的想,隨時都可以成親了,不若考慮考慮謝小將軍?哦……現在他是定國侯爺了,還未婚無子,燕京城中盯着他的大家閨秀權貴千金不知凡幾,若是姚姐姐有心的話還是趁早,免得被他人捷足先登了。”既不用伺候公婆,直接嫁過去就是侯夫人,幾乎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謝青聞眼下又不用回北境去鎮守邊疆,對於那些權貴千金們來說簡直就是個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姚清書想了想,輕笑道:“若是這麼容易被捷足先登,那麼說明謝將軍對我的心思也不過如此。我不着急。”
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前,葉挽忍不住爲謝青聞拘了一把同情之淚。
姚姐姐難攻克,謝青聞想要抱得美人歸還任重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