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虞允文的猜測,羅騰飛給予了肯定的答案。
酈瓊的叛變猶如一把利刃深深的插在了北伐軍的胸膛,但說到底酈瓊手上的士兵都是劉光世留下來的太爺軍,論戰力比之張俊的王八軍尤要不如,完全不足爲懼。
根本不需要羅騰飛親自出馬,只需一員大將,外加兩萬羅家軍足以平定這場內亂。
但是金將並非傻瓜,更非蠢蛋,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不可能白白錯過,任由羅家軍出兵平叛。
完顏亮手中的兵馬不足以吃下羅家軍,所以他向金國調兵是必然之舉。此刻金國的最高軍事統帥的完顏兀朮,以完顏兀朮的智計怎會錯過這種機會,十之八九會親自領大軍前來,給予身陷重圍的羅家軍致命一擊。
這以不是猜測,而是出於對對手的瞭解而做出的肯定的預料。
完顏兀朮一定會來,而且一定已經在來的路上,並且是即將抵達戰場。
劉錡、馬擴、虞允文、薛弼等與一衆將領相繼沉默了起來。
即便是王勝、一丈青這類不喜歡動腦的猛將也意識到情況的危機,沒有出聲瞎起鬨,而是靜靜的想着對策。
作爲羅家軍的首席謀士虞允文在這關鍵的時候站了出來,掛起一副宋朝疆域地圖,以紅色硃筆在地圖上所示的陳州上劃了一個圈,沉聲道:“這裡是我們所在的位子!”然後,他又將信陽、濠州、楚州這一帶,圍繞淮河水域劃了一個大圈,道:“這裡是淮河,是我軍撤退的必經之路。如今全部被叛軍酈瓊佔領。”接着,他又在陳州北面的原野上劃了一個圈,道:“這裡是完顏亮所領的四萬餘兵馬,是時刻威脅到我軍的存在。”最後,他由地圖的最上方往下畫了一個大大的箭頭,道:“這是金國最高軍事統帥完顏兀朮的軍隊,人數不知,但金國兵勢雄厚,最少不下於五萬。他們可能在汴京,可能在朱仙鎮,也可能在中牟,甚至可能已經跟完顏亮匯合。總之一句話,我們此刻以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地。”
朱奕問道:“先生足智多謀,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虞允文搖頭道:“全無辦法,也不盡然,這要看相公如何抉擇。”他說道這裡看了羅騰飛一眼,道:“我們目前有三條路可走,但這三條都是險中求安之法,但其中最安全的莫過於直接撤退。相公有霸王之勇,加上羅家軍上下一心,想要突出重圍並不困難。但是……”
他猶豫了會兒,然後說道:“完顏亮絕非等閒之輩,若我所料不差。這些日子的瘋狂進攻,他看似動用的所有軍隊,但其中必留有一支最爲精銳的騎兵部隊用來鉗制我軍,防止我軍突圍,數量應當在一萬至兩萬之間。我們軍糧草不足,軍中又有數萬步卒,行動起來多有不便,相公當有壯士斷腕之決心。”
此言一出,雷震、魏勝、王俊、一丈青等步卒將領相繼色變。
虞允文這壯士斷腕說的是好聽,但實際上卻暗指步卒行動緩慢,拖延了突圍的速度,關鍵時候應當捨棄,用來殿後犧牲。
若非當前形勢萬分緊急,若非虞允文在羅家軍中擁有足夠的威信,魏勝、一丈青等性子急躁的將軍早就跳出來跟虞允文沒完了。
魏勝當即冷聲道:“這種事情我是幹不出來,大哥又豈是這種人物?”
一丈青也粗聲附和,望着虞允文的眼光充滿了不友好。
魏勝雖是智勇雙全的大將,也知虞允文的提議是不得已,但又萬全之法,可要他拋棄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士兵,那是萬萬不能。
一丈青更是如此。
雷震、王俊雖然也有心不幹,但他們屬於真正的軍人,只要有命令,只要需要,雖然心中萬般不願,也會依令而行。
王勝是騎兵將領,此事跟他無關,但也不願看到如此殘酷的事情發生,叫喝道:“這辦法不好,換過一個。”
虞允文也感受的到諸將眼中的不滿,但作爲一個謀士,他會盡自己的職責,給自己所效忠的對象提出自己所能夠想出的合理有效的辦法,任他選擇。
他繼續道:“第二條是等!固守陳州。利用陳州之固,來抵禦即將到來的完顏兀朮,以我軍之力,加上陳州之固,莫說是幾月,即便幾年,也是無妨。”
劉錡擅於守城,深知守城之要,搖頭道:“此法不妥,這固守城池。首要一條就是水源、糧草充足,這陳州內有地下河水,不用爲水源發
愁。可因酈瓊叛變,我軍糧草以斷,城中餘糧不夠吃上十日。縱使將城內百姓手中的糧食收集起來平均分配也堅持不了一月。”
虞允文笑道:“沒有糧食,但我們還有馬!羅家軍數萬匹戰馬,足夠我們支持三月。以我大宋的軍力,這三個月間,韓嶽兩位大將足以平定叛軍,恢復我軍糧道。”
虞允文這話一出口,帳內的諸位馬軍將領登時急了,對於他們來說戰馬無疑是他們的第二生命,讓他們殺馬充飢,不壓於讓他們割肉填腹。
王勝氣得大叫:“虞書呆子,你這是出的什麼鬼主意?信不信我揍你!”
羅騰飛這時喝道:“王勝,不得對先生無禮。”
王勝猶如受氣的娃兒,低聲道:“要是沒有別的辦法,還是用第一計的好!”
一丈青原本對於王勝替他們說話還抱有幾分好感,但此刻只恨不得跟他大打一場。
馬擴素來穩重,望向虞允文道:“虞先生,這第三條路是什麼?”
“是戰!”回答的不是虞允文,而是羅騰飛。
虞允文笑着附和道:“不錯,正是戰!面前無路,我們打出一條道路來。只要在完顏兀朮未跟完顏亮匯合之前,我軍的實力穩佔上風。只要我們能夠擊潰完顏亮,我們便有機會擺脫他的糾纏,往東面突圍。”
羅騰飛等虞允文說畢,環視一眼,長立而起道:“聽了虞先生的介紹,想必大家對於當前的局勢有一個明確的瞭解。可以毫不否認的說上一句,這是我神武前軍成軍以來遇到最大的難關。即便當年實力懸殊的江南血戰,形勢也不急今日惡劣。我們以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讓我拋棄軍中將士,我羅騰飛辦不到,要我將辛辛苦苦收繳來的戰馬殺了吃了,我也捨不得。所以,我們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那就是戰!用我們的兵器,用我們的雙手踏着金狗的屍體,開闢出一條道路。”
王勝大笑:“相公說的不錯,戰,哪怕是死,我們也要崩掉對方的一口牙。”
“不錯你個頭!”羅騰飛抓過案几上的書卷,向王勝砸了過去,喝道:“老子還沒有活夠,別死不死的。老子在金狗面前沒有吃過敗戰,以前一樣,現在一樣,以後也是一樣。”
帳內文武興奮大喝,士氣鬥志徒然上升。
諸將士心中的擔憂通通不見,剩下的只有追隨羅騰飛一戰到底的堅定信念。
魏勝這時提議道:“大哥,完顏亮的兵馬有四萬餘衆,而我軍加上劉經略使的八字軍人數在五萬五千,相差不會很大。雖然他們連連強攻陳州,部分兵卒疲乏不堪。但正如虞允文所說,我也爲人完顏亮必然留有一支養精蓄銳的精銳。這一戰,若是要打,必需速戰速決,在完顏兀朮的援兵到來之前,將對方擊潰。”
馬擴點頭贊同道:“這點誰都清楚,關鍵是在於如何打。”
魏勝笑道:“我有一計可用,我們可以將完顏亮的部隊分爲兩個部分:一是養精蓄銳之師,一是久戰疲乏之旅。於我軍對戰之際,完顏亮必將大軍全出,養精蓄銳之師充當前部跟我軍交戰,而久戰疲乏之旅在後隊休息助威,虛張聲勢。我們可以以騎兵將這兩個部分阻擊開來,全力攻打對方久戰疲乏之旅。對方的久戰疲乏之旅佔據敵方總體人數的七成,只要將他們擊潰,餘下的三成精銳也會因此而士氣大跌。破之,不難。”
羅騰飛沉吟片刻,點頭笑道:“有點意思。”
會議結束,羅騰飛傳令各軍積極備戰,同時派兵打探左右兩路大軍的動向。
當天正午,羅騰飛相繼收到了岳飛、韓世忠的動向。
韓世忠全軍撤退,這點早在羅騰飛的意料之中,韓世忠的軍隊只有兩千不到的騎兵,而且中下等馬,在平原上跟金國交鋒必敗無疑。他們後路以斷,而完顏兀朮即將到來,他的撤退在情理之中。
但岳飛的舉動卻讓羅騰飛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動。
若依照常理,岳飛離完顏兀朮更近,他更應該撤退無疑,可是他卻讓張憲鎮守虎牢關,而自己卻坐鎮穎陽縣。
這顯然是打算藉助虎牢關之固,來抵禦金國大軍,並且隨時準備出擊阻截完顏兀朮的大軍,他的目的正是爲了給羅家軍爭取撤退的時間。
虞允文也明白岳飛的用意,長嘆道:“嶽太尉高瞻遠矚,想必在得到酈瓊叛宋這消息後,第一時間便看破了完顏亮的計劃,並且着手阻截完顏兀朮,拖延他南下的進程,爲我軍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