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天空就象一塊打翻的硯臺,濃重醇厚的夜色掩蓋了一切發光的東西,一片了無生氣的死寂。夜風溼潤而沉悶,雖然輕微卻並不柔和,吹在臉上很不舒服。好象很有一股子肅殺之氣瀰漫在天地間,漂浮在夜風中。
羅騰飛位於荊山鎮以北十里外的原野上,縱馬慢慢前進的左右移動,等候消息。
在前方地平線處隱約以可以看到火紅是霞的景色,顯然那裡正在進行着激烈的戰鬥。
地微微震動了起來。
“來了嗎?”羅騰飛低低的說了一句,一騎飛奔而至,高聲道:“稟報上將軍,金兵已經來了,人數在四萬餘之間。”
羅騰飛道:“再探!此外,我軍後撤十里!”
命令傳達,諸將皆是一愣,這未戰先退,絲毫不是羅家軍的作風?,而且此舉可能會助長他人士氣,滅掉之間威風。但軍令如山,各級將校均依言而行,下令兵卒後撤十里。
退了十里,未呆片刻,又有斥候來報:“稟報上將軍,金騎尾隨而來,以漸漸逼近!”
羅騰飛露出了微笑,淡淡道:“再探!我軍再度後撤五里!”
將士依令而行,再度後撤五里,來到了北淝河畔!
斥候第三次來報時,他們之間的距離已不過一里,搖搖可見,對方部隊猶如一長串的火把形成了一條蜿蜒的火蛇,對照着四周的黑暗,正向他們這裡呼嘯而來。
於此,羅騰飛以一口氣後撤十五里,他們本就離荊山鎮有着不短的距離,這撤退十五里,意味着他們已經遠離了荊山鎮這塊戰場。
面對着斥候,羅騰飛沒有繼續再探,而是命他歸隊,備戰。
諸將對羅騰飛的做法莫名其妙,但羅騰飛自有他的用意。
這一戰,羅騰飛將戰鬥劃分爲兩個戰場:其一、荊山鎮攻略戰;其二、北淝河遭遇戰。
打一開始,羅騰飛便以料到完顏兀朮一定是領兵出擊,因爲這是他的作戰風格,如羅騰飛一樣,完顏兀朮擅於打野戰,擅於在平原上以騎兵擊潰敵人。
最適合他的作戰方法不是鬼謀,而是直接以騎兵沖垮敵人。
羅家軍只有兩萬騎兵,而完顏兀朮卻有七萬餘大軍,其中騎兵六萬,剪除用來守衛荊山鎮的守兵,他可以出動四五萬騎兵,在兵力上佔據着優勢。
在敵弱我強的情況下,速戰速決,顯然是最好,最高明的戰術。
在兵力上,羅騰飛能夠調用的兵力並不遜色於金兵,羅家軍的五萬餘衆,加上劉錡的一萬餘八字軍,兵力總和在六萬五千之間。
然唯一不足的正是騎兵,宋朝的大軍多爲步卒,羅家軍雖然以騎兵稱雄,但騎兵人數也不過兩萬餘騎,其餘皆是步卒,劉錡的八字軍因爲有羅騰飛當年贈送的五千匹戰馬,也配備了三千騎兵,只是跟金國的六萬騎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了。
在攻堅戰上,防禦戰上,騎兵的用途有限,但騎兵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支援失勢的地方。
若羅騰飛於完顏兀朮在荊山鎮不遠的地方決戰,一旦荊山鎮有任何異樣,完顏兀朮完全可以在第一時間裡派出援兵支援,甚至於繞至攻方的身後,發動突襲。
如此,攻打荊山鎮的步卒們將會受到致命的威脅,於戰鬥不利。
故而,羅騰飛一口氣撤退十五里,遠離荊山鎮,正是爲了將完顏兀朮調離荊山鎮,讓他即便知道荊山鎮有難也無力迴天,來不及支援。
羅騰飛心知完顏兀朮如今到此,未必是中了他的算計,其中更多的成分是源於自信,自信憑藉自己的本事,憑藉自己在兵力上的優勢,可以在荊山鎮失守以前,擊潰他的騎兵,然後回去支援。
羅騰飛的想法也是一般,他相信劉錡、雷震、魏勝、王俊、一丈青、張天鵬、楊瑛等人不會辜負他的期望,即便他這裡一時不得勝,他們也能夠憑藉自身的力量攻取荊山鎮。
他們兩人都有對自己實力的自信以及對友軍的足夠的信任。
羅騰飛高舉青龍偃月刀,於陣前高聲呼喝道:“將士們,我羅騰飛自創建羅家軍以來,帶領你們歷經大小戰役上百,未嘗一敗。爲我羅家軍寫了下輝煌的篇章。在金國有一句如此傳言‘敵宋易,敵羅家軍難’。今日,我們需要再度告訴眼前的金狗們,我羅家軍,是他們金兵的剋星。殺!”
羅騰飛身後的各將兵齊聲應和,“羅騰飛必勝!羅家軍必勝!”的呼聲,傳遍大地,直衝夜空。
“放箭!”敵營中傳來了一聲叫喝。
密集的箭雨從前面的金騎中無聲無息地襲到,羅騰飛將手中龍刀舞的風雨不透,細微碰撞聲不絕於耳,箭支紛紛下落。
女真人的箭陣果然厲害,他雖能以出神入化的武藝避開激射而來的箭羽,但在他的耳邊卻充斥着慘叫與墜馬聲。
羅騰飛所統領的騎兵都是跟隨他多年的精銳,多次與金騎交手,各個都是膽氣非凡的勇士。對於金國騎兵也有着充足的經驗,深知與金騎對戰,唯一的辦法就是加速衝鋒,讓他們發揮不出弓箭的優勢。
幾下呼吸的功夫,羅家軍的騎兵以衝至近前。
無數騎兵衝鋒時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這巨響令大地都爲之戰慄顫抖:布成錐型衝鋒陣的過萬羅家軍鐵騎從正面對着金兵突擊過去!
羅騰飛一緊手中一丈長的青龍偃月刀,咆哮着催馬向前,叫喝道:“我羅騰飛曾數破金兵,誰敢前來一決生死?”
他縱聲長嘯,吼聲遠遠地傳了出去,彷彿一頭下山的猛虎。
至金國完顏阿骨打起,金人都崇尚宋朝文化,其中就以完顏阿骨打爲最。在完顏阿骨打的帶動下,他的說個兒子以及金國上層貴族都通曉漢語。隨着,時間的發展,金國境內的宋人、遼人、渤海人遠遠勝於金人,而宋人、遼人、渤海人都說漢語。
因此,如今金國境內最普遍的語言正是漢語,漢語未必人人會說,但人人都聽得懂意思。
他這一聲呼喝,對面的金國兵將肯定無不知道他便是威震南北的羅騰飛。
羅騰飛一人一騎,破入敵陣,擊碎了前面數層人潮。青龍偃月刀左右盤旋,周圍無人敢近,但凡進入攻擊範圍,必定一擊斃命!
金兵素來驍勇善戰,但對於羅騰飛這位被譽爲金國剋星的人物卻有着精神上的懼怕,見他勇如猛虎,竟然無人敢上前於戰。他衝在最前端,上下左右,視野全部被敵騎佔據,但金騎一個個的左右避開,逃離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羅騰飛奮力向前衝殺,連斬數敵之後回頭瞟了一眼,手下的戰士們已排成錐型陣,緊跟着他深深地楔入敵軍之中。
在雙方騎兵交錯的瞬間,兩軍最前鋒的戰士頓時濺血倒下,無主的馬匹四散奔逃跌倒,盡顯戰場的殘酷。
完顏兀朮圓瞪着雙眼,他幾乎不敢相信當前的事實。
一直以來,金國的騎兵在陸地上意味着無敵。
雖然岳飛曾經以撒星陣大破他騎兵,但也僅此一例,而且岳飛勝在出人意料的戰術,再次遇上,他絕對有自信能夠破了岳飛的撒星陣。
雖然,他也聽完顏亮說過羅家軍的騎兵絲毫不遜色金騎,但完顏兀朮一直不以爲然。
如今,果見如此。
羅家軍的騎兵竟然在正面突擊上跟金國的騎兵相互僵持,而且還隱隱有佔據上風之意,若非親
眼所見,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一顆心漸漸懸掛了起來。
突然,他發現羅家軍竟然退了。完顏兀朮喘了口氣,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心道:“果宋騎如何能夠跟我金騎對戰,他們所倚仗的不過的一時間的血氣之勇而已,長時間的馬上奔馳戰鬥,還是我金人佔優。”他下令穩住陣型,打算趁對方撤退的時候“趁勝追擊”。
然而他很快就驚訝地發現,羅家軍的騎兵並不是退,而是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調整陣容,在迂迴撤退的時候重新組織力量。
漫山遍野的殺聲響起,接下來的,是一波更加兇狠的突擊!
完顏兀朮神色劇變,想不到對方竟能連環突擊!
“不好!”
完顏兀朮失聲大叫,他以發覺自己的右翼有鬆動的跡象,這才察覺統帥右翼的千夫長在亂軍中陣亡了。雖然金兵軍紀嚴明,千夫長死後,百夫長繼任。但是千夫長,百夫長他們之間的幹略遠不一樣。千夫長能夠統御千人,而百夫長未必有這能耐,故而在指揮中未能及時的貫徹完顏兀朮的指揮,使得右翼出現了一絲動盪。
羅騰飛的第二次突擊,竟然直逼這小小的動盪而來,這是巧合?還是有心?
完顏兀朮無法想象,若是有心,自己面前這位對手,將是多麼的可怕。
“迪古乃,快去支援右翼!”完顏兀朮高聲叫喝,此時此刻,也只有完顏亮能夠有這個能耐穩住右翼,保持右翼不敗。
“他孃的,想不到這些金狗竟然如此難纏!”一丈青將頭盔丟在了地上,肥壯的身軀一抖一抖了,身上全是紅豔豔的血,以及白花花的腦漿。
已經強攻金營整整一個半時辰了,向來擅攻不擅守的金兵竟然發揮出了超乎一般的實力,將偌大的金營圍成鐵桶似得,極難攻破。
在這一個半時辰裡,一丈青同魏勝一起連續發動了三次強攻。
一丈青大發神威,親自砍下的首級不下兩百,但始終被對方的箭羽擊退,無法突破他們的防線。
魏勝猛的一咬牙,拔出了肩膀上的羽箭,那是在一次突擊中給流矢擊中的,因戰事緊急,一直沒有來得及取下。身旁早有醫護兵給他的傷口上藥,包紮。
一丈青關心道:“魏小哥,你沒事吧!”
魏勝搖頭笑道:“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他活動了一下手臂,表示自己無恙,接着沉聲道:“想要攻破金營,首先要消滅他們的弓箭隊,否者繼續戰下去,只會白白犧牲戰士的性命。”
一丈青狠聲道:“我也知道,只是如何消滅?他們佔據有利地勢,而且有沙袋掩護,我們的神臂弓難以傷到他們,而弓箭的射程又不及他們。況且還有步卒守護,想要逼近都不可能。”想起先前幾戰,最後都因爲對方弓箭手的強力阻擊而不得不退,心中便充滿了憂慮。
魏勝沉聲道:“其實我一直在觀察金兵的動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看,那是什麼?”
一丈青順着魏勝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裡橫七豎八的躺着千餘人,一動不動的,有的身體上還插着兵器,驚訝道:“是屍體!”
“不錯!”魏勝肅然點頭道:“聽說在金營內有一條軍法,負鬥戰之屍以歸者,則得其家貲之半。也就是說,只要在戰場上拉回屍體,那麼就可以得屍體的一半家財。所以,往往大戰結束,金兵都會將屍體搬運回營。我們也許可以利用這一點,來攻破敵營。”
魏勝續道:“等會,我們發動新一輪進攻,撤退時暗中搶百八十具屍體來,然後讓軍中勇士換上。繼續進攻,撤退時留下那些勇士,命他們躺在地上裝死。若是不差,金兵定將他們收回營內。待戰事起時,異軍突起。弓箭手不善近戰,只要計成,定能打亂他們步驟,阻止他們射擊。我軍可趁此機會衝殺入營,佔領西營。”
一丈青點頭道:“計是好計,可太過危險。”
魏勝大笑:“爲了大哥,爲了勝利,這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
一丈青失聲道:“魏小哥你想親自領隊?”
魏勝點頭道:“那是自然,計由我出,我自當親自領隊。”
一丈青道:“魏小哥是相公的左膀右臂,若有萬一,如何是好?還是我去吧!”
魏勝似笑非笑的看着一丈青那“完美”的身材,道:“論武藝,你確實遠勝於我,我不否認。但我不信你能穿得下搶來的金兵衣服,更何況金營中不見得會有女人,你去鐵定露餡。”
一丈青最忌諱他人說她的身材,若在尋常,定給他一頓老拳,要他好看,但此刻她卻並未如此做來,只是狠聲道:“你給老孃聽好了,這筆賬先記着,若你不能活着回來,老孃要效仿伍子胥將你鞭屍出氣。”
魏勝笑道:“自當從命!”
新一輪的攻勢展開,一丈青讓魏勝休息,自己舞動着戰斧衝入了來戰的金兵叢中,她便猶如一個剛猛無措的狂戰士,一盾一斧,攻守兼備,衝殺一陣,帶走兩百餘金兵的屍體,退了回去。
緊接着又一輪攻勢展開……
金兵前營。
雷震、張天鵬、楊瑛匍匐在隱蔽處遙遙眺望金營,見金營左右火光四起,心知魏勝、一丈青以及劉錡、王俊都在跟金兵進行着激烈的決戰。
張天鵬低聲道:“我們必須儘快出擊,相公將攻取金國大本營的任務交給了我們,我們應當果斷行事,完成相公給的任務才行。”
“不可貿然行事!”雷震作爲羅家軍中的首席武將,冷靜穩重是他最大的優點,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點。他不似魏勝那般機靈,果敢,將戰役打的漂漂亮亮,但是卻能夠穩重求勝,利用自身的優點,在無懈可擊的行動下,擊敗敵軍。
“你們看,因爲受到左右翼的進攻,敵人已經加強了前營的守備,顯然敵軍統帥已經意識到這裡很可能會成爲戰場。貿然進攻,損兵折將不說,能否拿下敵營還是個問題。我覺得應該將他們引誘出來,再以步卒突襲,反客爲主,在營外將他們消滅。”
楊瑛眺望敵營,那雙美麗動人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爍着動人的光彩,見對方來往巡視的十有八九皆是騎兵,心生一計,低聲道:“我到有一計,值得一試。我們船上有投石車跟手榴彈,可以將他們運來對着敵營發射。敵方營內皆是金國氈帳,這些氈帳由皮毛製成極易燃燒,我們向營內投射手榴彈。這裡附近無水,想要滅火,千難萬難。此舉定能激怒他們,逼迫他們來戰。我們可在事先讓徐漢將軍伏兵營外,等對方騎兵出擊時,強攻入營。徐漢將軍武藝高強,能力敵千軍,定可在短時間內攻佔前營。即便對方死守不出,手榴彈也可讓他們亂作一處,屆時我們在行強攻,爲時不晚。”
雷震笑道:“果真好計,值得一試,張統制,便勞煩你讓人將投石車、手榴彈運來,讓這些金狗嚐嚐我們的厲害。此外,楊副統制,你立刻在這附近安裝絆馬索,讓對方的騎兵來得去不得。”
經過了半個時辰的準備,二十餘輛投石車準備就緒。
對於投石車別有研究,瞄準經他指揮投石車的命中率可高達恐怖的八成。
“發射!”張天鵬一聲喝令,二十餘輛投石車有目的地將一灌灌的手榴彈投向城寨內。
一股股火焰從敵軍前營裡騰了起來,立時有十餘座氈帳集體燃燒了起來。
氈帳易燃,夜裡又多風,而且時正夏日氣候,營內乾燥,火借風勢,迅速蔓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