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騰飛本來還覺得頭重腳輕,醉眼朦朧,但聽此言,登時打了一個激靈,酒意全消。這刺殺秦檜一事,他辦的極爲隱蔽,沒有告訴任何人,親力親爲,不可能走漏半點風聲。而且他跟秦檜無冤無仇,更不可能有人懷疑到他。
真正知道羅騰飛有着殺意的唯有朱奕一個,但即便是朱奕也僅僅是知道羅騰飛想要殺秦檜,根本不知秦檜是否是他殺,更何況朱奕爲人重義氣,守承諾,對他是忠心不二,這種事情絕不會由他嘴裡說出來。
對於東方勝這一問,羅騰飛着實感到意外,但他也不辯解,更不否認,只是肅然道:“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果然!”東方勝微笑的點着頭,淡淡道:“對於宋朝的局勢,政事,東方也時常關注,尤其是秦檜的動向。這秦檜擅於洞察人心,擁有極其高明的政治手腕,心思縝密,而且笑裡藏刀。若爲敵人,定將會是最可怕對手。自從他被張浚提拔以後,往返於張浚與趙構之見。不月餘,左相趙鼎遭貶,宣撫使岳飛受到排斥,張浚本人也被推至了風口浪尖處,岌岌可危。這其中只怕難逃秦檜的關係,依照局勢發展,秦檜尊相,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當然,這要在他未死的情況下。”
東方勝自信的慢慢說着,眼中閃爍着看破一切的睿智光芒,繼續說道:“秦檜意外橫死,身敗名裂,實在太過突然。東方也曾多番留意,心想究竟是何人有這等遠見,竟然能夠看破秦檜對我大宋帶來的傷害。多番調查但始終不知是何人下的手。直到半月前,在陳州相公說了一句‘秦檜已死,朝中張相公當權,張相公爲人激進,恨不得與金兵一決生死,有他在,這議和是怎麼定下來的?’正是這句話讓東方恍然大悟。相公的這一句秦檜已死,足以表明相公早已看出了秦檜的威脅,聯想起相公的處事風格,便以猜到十之七八了,只是不敢確認。冒然一試,果真如此,得罪之處,望相公勿怪。”
羅騰飛不以爲意的搖手道:“不礙事的,秦檜確實是我親手所殺。我沒有理由瞞東方先生。”
東方勝深深一揖,道:“謝相公信任。這秦檜暗中通敵亂我大宋,害我百姓,確實該殺,相公殺的好。但相公可知你此舉乃是治標不治本?”
羅騰飛聽得此言,先是一怔,隨即點了點頭。
原先他以爲只要殺了秦檜,歷史就會改寫。
少了秦檜這個千古漢奸,議和一事,便不會出現,岳飛也不會慘死大理寺。
可事實證明,這種想法無疑是最天真的,雖然秦檜死了,但王次翁又站了出來,議和依舊被人提出,而且展開執行。若非在東方勝的指點下,一戰破金,使得議和告吹,此時此刻恐怕宋金兩國已經陷入尷尬的友好境地了。
東方勝沉聲道:“一檜雖死,百檜尚存,只要趙構求和懼戰之心不改,縱使沒有了秦檜,沒有了王次翁,議和終會被另一個秦檜,另一個王次翁給提出來。有一句古話說的好,以戰止戰,忘戰必危,好戰必亡。只要議和成功,以宋朝的國治,不許戰鬥,將士也將自甘墮落。”
羅騰飛低聲道:“東方先生這是說要想真正的將金國消滅,要想真正的令國家富強,百姓安康,唯一的治本方法只有除去趙構?”
東方勝淡笑道:“理論上確實是這麼說的,但趙構畢竟是皇上,要殺他,似乎不太符合實際。”
東方勝似乎說的無意,羅騰飛心中卻是一動。他對趙構本來就越來越不滿,突的覺得殺趙構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羅騰飛深深的看了東方勝一眼,笑道:“若是我們今日的這番話傳揚出去,後果會如何?”
東方勝不以爲意的道:“只怕將是一場動盪吧,不過我不在意的。對於事實,我以看得太透,宋朝國治如此,若不經過大變,永遠只能被動挨打,直至滅亡。所以,我才決定幹一件或許利在千秋,也許禍沿萬代的蠢事。”
羅騰飛忽然發現,東方勝說這話的時候神色萬分的嚴肅,似乎真的跟他的追求有關,奇道:“不知是什麼蠢事?”
東方勝看了羅騰飛一眼,意味深長的道:“亂後而治。”
他深深施禮,隨即告辭離去。
“亂後而治!”羅騰飛默唸一遍,似乎有所領悟,但也有微微不解。
紹興八年,十月六日。
韓世忠攻破楚州,重新佔領了淮南東路。
十月十一日,岳飛領着神武后軍長驅直入淮南西路,在當地百姓的配合下擊破了酈瓊的淮西軍,成功奪回了被酈瓊佔領的土地,並且將酈瓊生擒,押送往臨安,處以極刑。
十月十六日,趙構派的使者抵達陳州,依照慣例先將羅騰飛的功績武勇誇讚了一番,然後冊封他爲南京南路、淮南西路宣撫使,另外還加封爲少保,郡公。不過,江南西路因爲戰事無需求,趙構收回了治理權。
此時此刻,羅騰飛擁有的頭銜爲南京南路、淮南西路宣撫使,臨江軍節度使,無爲軍節度使,少保,郡公,單單頭銜便有長長地一大串。
真正值得在意的還是羅騰飛終於如願以償的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宣撫使,而且是兩地宣撫使,手握兩地軍政大權,能夠任意命令轄下大小官員。
如今,羅騰飛的聲望地位已經超越了岳飛,成爲是真真正正的宋朝功高第一將,在宋朝諸將中只在張俊、韓世忠之下。這並非是功績不如他們,而是輸在了資歷上。
除了羅騰飛外,其他人也各有封賞。雷震受封爲飛騎尉,魏勝受封爲雲騎尉,朱奕爲武翼大夫,至於王勝、馬擴、一丈青等人各有賞賜。
劉錡因不屬於神武前軍中的一員,被另外封賞爲諸衛將軍,許州經略使,鎮守着宋齊邊境最關鍵的許州,也就是三國時期的許昌。
劉錡得令後,向羅騰飛拜別。
日前數戰,劉錡歸爲羅騰飛調配,因才幹出衆,幫了大忙。行前還特地送他三千套兵器鎧甲,以及寶貴的五千匹戰馬。
劉錡笑收納下。
兄弟三人傷感拜別。
此次北伐,羅家軍斬獲豐富,但損失也不可估計。陣亡者高達一萬五千之衆,餘下一些重傷無法再戰者高達六千。對於這些無法再度上戰場的將士,羅騰飛心中充滿了無奈。
他們有的失去了一條手臂,有的是一條腿,有的甚至殘廢,終生無法起身。爲了保證軍隊的戰力,爲了補充新鮮的血液,必須要忍痛裁掉他們。
雖然這些勇士會得到豐厚的獎賞,但羅騰飛知道再多的獎賞也彌補不了一個健全的身體。
送這些勇士離營的時候,羅騰飛強忍着淚水於他們拜別,對着六千餘人高呼道:“兄弟們,我羅騰飛不會忘記你們的,雖然你們脫離了軍籍。但你們身上的傷口證明這你們是神武前軍的一員,是我羅家軍的一份子。它們證明着你們曾經在神武前軍中爲大宋而戰,不管今日,還是以後。你們永遠是神武前軍的一員,是羅家軍中的一員。”
一個失去一條臂膀的小卒,泣聲道:“我們又何嘗能夠忘記自己是羅家軍中的一員?若是可能,我願意永遠的留在軍中,雖然我失去了右臂,但我還有左臂,無法上陣殺敵,還能夠爲羅家軍燒水做飯。我相信與我想法一樣的士卒很多,但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羅家軍是常勝之師,是無敵之旅,我們不能因爲自己的私念而成爲累贅。相公不要因此而傷懷,我們都是自願離開的,並未受到任何的逼迫。我們
會永遠記得,我們曾經是羅家軍中的一員,曾經爲羅家軍而戰。如果相公真想爲我們做些什麼就幫我們多殺一些金狗吧!”
“好!”羅騰飛眼圈紅紅的,眼淚即將落下,粗聲道:“我答應你們,下一次大戰,一定要將你們的那份一起算上。”
頓了一頓,羅騰飛高喝道:“鳴鼓,送衆兄弟離營!”
咚!
咚!
咚!
沉重高昂的戰鼓聲響起,羅家軍三萬戰士齊聲吶喊,悲壯的樂曲直衝天際。
送走了傷兵,羅騰飛立刻面臨了一個極大地難題。
兵源問題。
羅家軍的威望名動四海,羅家軍募兵令一處,更是四方義士雲集。本不缺兵源的補充,但他們身處南方,在南方真正精通騎術的人少之又少,更加別說是要招募一支能征善戰的騎兵隊。
但是羅騰飛已經拿下了小半個中原地區,中原這裡地勢平坦,最利於騎兵的衝刺,而且將來還要渡黃河北上,北方更是便於騎兵馳騁的疆域。
羅家軍的騎兵本來就只有兩萬,經過損耗,如今只有一萬三千左右。這個數量遠遠不足以應付接下來的大戰,所以必須擴充,而且由於新繳獲了兩萬匹戰馬,加上原先繳獲來的。他們此刻擁有足夠的馬匹,足夠支持三萬人數的騎兵隊。
羅騰飛鍾愛騎兵,自然毫不猶豫的決定將騎兵隊擴充至三萬,但成果並不理想。
募兵令頒佈一月,來往應募的義士數不勝數,步卒的數量早已補足,但真正能夠靈活駕馭戰馬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合格的竟然不滿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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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允文提議招募其中驍勇之士,重新開始訓練。
這個提議被羅騰飛斷然拒絕,對於騎兵來說騎術是最重要的一環,騎術不過關,即便爲人在驍勇,上了戰場只會拖累友軍,而發揮不出騎兵的真正力量。
騎兵的訓練本來就異常的苛刻,若重新開始訓練騎術,即便是花上十年的時間也難以訓練一支能夠跟金國對抗的騎兵隊來。
因爲金國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他們幼兒時期就開始玩騎馬,玩弓箭,成年以後個個都是優秀的騎士,他們的形成是經過二十年的練習,一個新手怎麼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追趕的上人家二十年來的訓練?
與其招募新手練騎兵,還不如將他們練成步卒,如此還更加具有威力。
爲了騎兵這事,羅騰飛額頭上都愁出了三條皺紋了。
每天十幾次詢問騎兵的募集狀況,發現多了一個合格的人都會高興一陣子。但以目前的速度來看,要募滿三萬人數,需要整整五年的時間。
羅騰飛坐在議事大廳上看着那絲毫未長的騎兵合格數量,忍不住大叫道:“天啊!你就不能行行好,給老子變出幾萬個會騎馬的人來?”
虞允文在一旁長吁短嘆,也是無計可施。
正當羅騰飛毫無辦法之際,轉機突然出現。
侍衛來報東方勝求見。
“東方先生?”羅騰飛一驚,大喜道:“快快有請。”
東方勝大步走進了議事廳。
羅騰飛笑道:“東方先生去而復來,可是爲我解惑?”
那夜接觸以後,東方勝又玩起了失蹤遊戲,本來羅騰飛還想再次請求讓他加入羅家軍,可是那夜過後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守門的侍衛告訴他,翌日一早,東方勝就以離城北上了。
此刻復來,依照慣例,東方勝十有八九是爲他的疑惑而來。
果然,東方勝含笑點頭,道:“正是爲了相公心中的困惑而來。”
羅騰飛欣喜若狂,興奮道:“先生真有辦法幫我募齊三萬騎兵的數量?”
東方勝自信滿滿的笑道:“不說三萬,即便是五萬也是小菜一碟,關鍵在於相公敢不敢接納。”
虞允文心中一動,急望羅騰飛而去,正欲開口,羅騰飛已經搶先一步說了出來。
羅騰飛爲騎兵一事,傷透了腦筋,見有機會能夠解決問題,哪裡顧得上其他,忙道:“什麼敢不敢的,只要合格,不是大奸大惡之徒,老子一概都要。”
東方勝道:“日前東方前往了一趟北方義軍的總部太行山,在那見到了義軍首領樑小哥以及各地義軍的首領,大戰結束以後,他們正在一起商議要事。東方承蒙他們信任,也一併參與了他們的討論。他們分析了當前的局勢和決定了以後的動向,同時還提出了大夥兒共同的問題。由於金國暴戾,大勢籤兵,在北方不願意受到金人擺佈的能人義士比比皆是。故而,加入義軍的壯士數不勝數,可是義軍畢竟是義軍,他們不是正規軍,更加沒有穩定的大後方。他們所食所用,絕大部分來源於金國,由金國手中掠奪,還有一部分來源於地方百姓的支援。這掠奪與支援畢竟有限,不能長時間支持。以往,他們在山中開墾荒地,種植食物還能維持。但隨着義軍的人數越來越多,開銷什麼的也自當增加。許多股義軍已經不能維持日常開銷了。若相公能夠從義軍中招募勇士,正是兩全齊美之法。這些義軍,雖然大多是烏合之衆,但絕對比新兵蛋子要強上許多。”
“不錯!”羅騰飛站立而起道:“北人大多擅馬,精通騎射的人物定然不在少數,招募個一兩萬,應該不是問題。”他興奮的來到東方勝的身前,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太好了,東方先生真是我的福星。”
正當他高興時,忽聽虞允文爲難道:“相公,不可!”
羅騰飛奇道:“這是爲何,虞先生難道不認爲這是兩全齊美的辦法?”
虞允文搖頭道:“事情並非相公想象中的如此簡單,義軍屬於私人武裝,不服管治。更何況,當年信王趙榛一事,讓官家視北方義軍爲賊。相公若公然募集北方義軍,必然會遭他人惡意中傷。如今不比以往,以往朝中都是主戰派的大臣,可以爲相公撐腰,可如今相公若如此做來,必受主和派的惡語中傷。”
羅騰飛一頭霧水,不知信王趙榛是怎麼回事。
東方勝解釋道:“趙榛是徽宗十八子。初授建雄軍節度使、檢校太尉,封福國公。宣和末年,改安遠軍節度使,加開府儀同三司,封平陽郡王。靖康元年,授慶陽、昭化軍節度使,遷檢校太傅,進封信王,乃是如今官家的弟弟。據說被擄北上時,趁機逃了出來。在義軍的支持下,於北方從事抗金事業,聚集了相當大的一股勢力,兩河人民舉戈響應,成爲當時抗金領袖。當時,戰事緊急,趙榛派馬擴也就是相公大哥南下求援,官家不允,以至金兵破五馬山寨,趙榛下落不明。”
羅騰飛恍然,冷笑道:“恐怕官家是怕那信王來跟他爭奪皇位吧!”
虞允文略顯尷尬之色,隨即肅然道:“東方先生的想法是好,但並不符合我國形勢。”
羅騰飛沉吟道:“北方義軍之事,不能不管,也不能如此罷休。我們需要騎兵,抗金也需要時北方義軍的力量。絕對不能忽視他們的存在。募兵一事就如此決定,不用在意他人的看法。”
虞允文也未繼續堅持,他並非是那種一根筋拗到死的書生。他也知道騎兵的重要,只是招募北方義軍,需要冒很大的風險,他作爲謀士有必要將這風險告訴羅騰飛。
具體如此決定,他始終尊重羅騰飛的決策。
因爲在他的心中,羅騰飛正是他的主公。
東方勝笑道:“虞先生無須擔憂,這點我以考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