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駝岡寂靜禪院。
虞允文受到了王庶的邀請,代替羅騰飛來到了寂靜禪院。
王庶見來人竟然是自己的徒弟,不由一怔。
虞允文對王庶深深作揖,行了師禮後,方纔道:“相公有事外出,一時無法來見。允文怕延誤了大事,代相公一行。”
虞允文雖然不知道王庶跟羅騰飛之間的關係,但也知王庶心向羅騰飛,雖然是趙構的心腹,但實際上卻是給羅騰飛辦事的。
王庶讓虞允文坐下深深的看着自己的這位愛徒,笑道:“多年不見,彬甫成熟了不少啊!”
虞允文道:“這還得謝師尊當年的決定,若非身在相公麾下,允文相信自己所得遠不如今時今日。”
王庶也想起了當時的情景,自己一身用謀卻無人賞識,羅騰飛是當時唯一一個敢用他謀之人。雖然是一件小事,但在王庶眼中卻非同一般,有種遇上了伯樂之感。
王庶笑道:“當初我見羅相公看似莽撞,卻有大智慧,身旁所差便是一位能爲他處理瑣事,出謀劃策之人,感念彬甫才智過人,但無處事經驗,讓你追隨羅相公正是最好的成長經歷。但想不到時過境遷,短短數年,竟會成爲今日這番景象。”
王庶從容一笑道:“好了,我們閒事休提。今日我找相公實爲關係日後相公發展大計而來。”
虞允文凝神靜聽。
王庶說的如此嚴肅,虞允文知他想說的絕非小事。
王庶道:“欲成大事,必爭人才。今日我便要向相公舉薦一人,此人才策謀略,皆算當世翹楚,而且又精於治世之法,曉進退之道。即是難得的謀士,也可爲治世能臣。相公若能得他相助,無疑是如虎添翼,平得十萬雄獅。”
虞允文露出狂喜之色,忙問王庶:“是何許人也,盡能得如恩師如此稱讚。”
王庶一字一句,肅然道:“當今會元明州鄞縣人史浩。”
聽得史浩之名,虞允文神秘一笑,問道:“史浩此人我聽說過,他以凌駕其他學子的優異成績取得了會試第一。但在殿試中卻沒了風聲,直接落選連進士也沒有中一個,令人好生奇怪。”
王庶冷笑道:“史浩在殿試中不是沒了風聲,而是大出風頭。不是直接落選,而是無人敢用。若我是此屆殿試主考,新科狀元非史浩莫屬。”
虞允文好奇的看着王庶,他心底已經認可了史浩之才,相信史浩縱然不是新科狀元進士及第,但也至少是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不可能連進士也算不上。
他心中此事必有貓膩,但不知問題所在。
因爲這殿試是由趙構親自在殿廷上對會試上榜的貢士親自策問,以定甲第。
趙構雖非明主,但也算不得庸主,在於人才一事上還是很看重的,不然也不會提拔毫無出身的羅騰飛、岳飛了。他應該不至於錯過史浩這人才吧!
王庶解釋道:“官家在殿試上問上榜的貢士如何才能使得國家強大。史浩當即便說:‘首先是國君聖明,使得百姓與君王一心。其次是以能夠輔助君王的賢臣爲相,治理天下,使得國家富強。再次選擇勇敢、智慧、嚴格的人爲大將,統御軍馬,抵禦外寇,開疆擴土。’”
虞允文點了點頭,這一番話史浩說的極爲漂亮,但這一些都是人人都曉得,人人都會說的大道理,不值一提,應該還有下文。
王庶道:“接下來史浩的一番話可便造成轟動了,當時我也在場,記得他是如此說的:‘當然,這一切都是不符合實際的廢話。便拿我大宋來說,我朝雖然日漸興旺,但依舊存在諸多弊端。首先需點明官吏升降制度,我朝最大的弊端之一正是升降制度不明。升降官員不問勞逸如何,不看政績好壞,只以資歷爲準。因此官員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因循苟且,無所作爲。其二,限制入用官員。我朝有一慣例,朝中大臣可自薦其子弟任官,這一慣例實不可取。據我所知一個學士以上的官員,經過十年爲官,一家兄弟子孫出任京官的就可高達十幾二十人。這樣一個接一個地進入朝廷,不僅增加了國家開支,而且這些紈絝子弟又不幹正事,只知相互包庇,結黨營私,爲禍社稷。其三、嚴密貢舉制度。如今科舉制度只要死記了儒家經書便能中舉,死記而不能活用又有何意義?其四、我朝對地方官員管制太輕,以至於各地不稱職之官員十有八九,不但不能造福百姓,反而爲禍一方。其五、均公田,藏富於民。一個國家的富強並非在於富商多少,只有百姓富了,纔是真的富強,如今之勢,卻是富者越富,貧者越貧,一片虛假的繁華。第六、整治軍備。提拔能戰敢戰之將,以收復河山爲目的,精練甲士。無需大勢擴軍,只要將我朝那些庸將替換,以智勇大將接管必然會是另一番局面。第七、減徭役,如今因連年戰亂各地戶口已然減少,但民間對官府的供給,卻更加繁重。應將戶口少的縣裁減爲鎮,派一些州城兵士去承擔任務,將那些本不該承擔公役的人,全部放回農村,發展生計。如此,百姓便不再爲繁重的困擾而憂愁了。’”
王庶說道這裡停了下來,虞允文拍案叫絕,喜聲道:“史浩這一番話可謂字字珠璣啊,細數我大宋所有政策弊端。此人才幹不僅僅只是謀士,因可爲相。”
“不錯!”王庶點頭笑道:“這一點彬甫你看出來了,我也看出來了,那官家也看出來了。但是官家卻放棄了,說史浩庶子小兒,不識大體,反而妄議國政,莫說是新科狀元,便是同進士出身也沒有給他。”
虞允文心思細膩,立刻相透了其中問題關鍵,沉聲道:“官家,這是不敢吧!”
“是也不是!”王庶從容道:“官家安於現狀,而事實證明,任何一次政治改革都會引發一場政治風暴,以趙構的魄力是不足以承受的。如此,趙構也不至於完全無視史浩的才華,最關鍵的還是在於他幫羅相公說話了。”
虞允文心中一動,驚詫的看着王庶,想不到此事又跟羅騰飛扯在一起了。
王庶道:“在說完這七點我大宋王朝的弊
端後,史浩隨即又道:‘如今我大宋看似繁華,實則還有許許多多的內在問題尚未解決。但這七點卻是最關鍵最重要的。具體成果且看羅太尉治理淮南西路、南京南路的英明決策,便可看出。羅騰飛文治武功,天下冠絕,想必他早已看透我大宋這些弊端,治理兩地時處處以百姓爲主,打壓地方強豪,雖然他治理兩地時間不長,但那成效卻是顯而易見的。’這本是一句由衷歎服的話,但卻讓趙構勃然大怒,也註定了史浩的悲劇。”
虞允文皺眉道:“僅僅只是一句歎服恭維的話,卻讓官家產生了如此額外情緒。看來,官家已經容不得相公了。只是我覺得奇怪,他們兩人何時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相公不滿官家這個我等明白,他性子如此,對於民族利益看的尤爲重要,不滿官家的作風,理所當然。可是官家還需要相公駐守邊防,沒有理由敵視相公啊!”
王庶不屑的一笑:“原因僅僅只是爲了一個女人而已。”
虞允文恍然,淡淡一笑,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對於趙構幹得荒唐事,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
王庶道:“這史浩是一個人才,不容錯過。他缺的唯獨只有經驗,年輕氣盛,需要歷練。他錯就錯在對於千瘡百孔的大宋還抱有希望,要想如他所願的大治,只有一個辦法。改朝換代,將大宋已經是有弊端全部推翻埋葬,重新建立一個新的朝代,只有如此才能避免日後五胡亂華的悲劇重現。”
王庶見天色不早,笑道:“時候不早,我不能久呆。史浩此人心高氣傲,受到官家如此訓斥,必然是滿腔委屈。相公此時前去,正好可以取得奇效。”
虞允文眨了眨眼,笑道:“各人有個人的緣法,此刻相公想必已經跟史浩在一起聊天了!”
王庶怔了怔,雖不知緣由,但也會心一笑道:“相公重視人才,愛惜人才。看來,我這是多心了。”
史浩找了一家偏僻的小酒館,趴在酒桌上,殿試的遭遇讓他幾欲大哭一場。
“一個人喝悶酒有何樂趣,不如我來陪你吧!”羅騰飛坐到史浩對面的位置上。
史浩擡起頭來,見來人是羅騰飛,語氣不善道:“是來羞辱我的嗎?別說是新科狀元,便是同進士出身也沒有得到,狂妄自大,徒惹笑柄而已。”
羅騰飛搖了搖頭,道:“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認爲自己可有讓我羞辱的資格?我不覺得以我的身份地位,能夠跟你計較什麼。我來這裡只因認可了你的才華,有些好奇,能夠讓虞允文、薛弼同時認同的人物,沒有理由連進士也考不上。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吧!”
這進士分爲三等,分別是一甲進士及第、二甲進士出身、三甲同進士出身。
進士及第地位最高,每次科舉只限三人,分別是狀元、榜眼、探花;進士出身次之,每次科舉入選若干名,同進士出身位於進士之末,每次科舉亦入選若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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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會試上榜三百人,皇帝從這三百人中挑選出七八十名進士,分別賜爲進士及第、進士出身以及同進士出身。
三百人中擇八十人,這個入選的機率還是很高的。
史浩能得虞允文、薛弼同時認同,即便人外有人,沒有成爲狀元,但也沒有理由無法成爲這七八十人中的一個。
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其中另有貓膩。
史浩驚喜的擡起了頭,感慨道:“還是羅太尉瞭解我,能夠理解我。唉,他們都認爲我史浩無能,才未中進士,卻不知真正無能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官家。”
史浩似乎找到了傾訴者,將殿試時的經過一字不漏的告訴羅騰飛。
羅騰飛雖不擅於處理政務,但虞允文曾跟他說過宋朝百年來累積的弊端,其中大多於虞允文意思相近,這便是智者所見略同吧!
史浩失魂落魄道:“若官家不懂我之才,不知我的本事。我史浩最多笑他有眼無珠,但是官家知道我的本事,但是他卻無膽使用,安於現狀,不求改革。只要官家在朝,我史浩一生才幹將永無用武之地。”
羅騰飛看着史浩,明白他的感受,笑道:“你如此苦悶,正是因爲看的太透了吧!”
“不錯!”史浩點頭長嘆道:“我跟官家的政見不和,他只求現狀,不求進取,而我追求改變,想輔佐明君建立一個超越漢唐的盛世,所以我註定要碌碌無爲的繼續生活下去。唉,也不知何時纔有我一展宏圖之刻。”
看着沒落的史浩,羅騰飛道:“不如你先跟着我吧,我羅騰飛或許不是你口中的那個明主,但最敬重你們這種有幹略有風骨的文士,決不會屈才的。”
“這個……”史浩似乎有些猶豫。
羅騰飛笑道:“還是你跟那些文士一般,都恥於跟我們這些武夫爲伍?”
史浩立刻站起來解釋道:“史浩絕無此意,相反史浩自負才高,不將他人看在眼底,但對於太尉大人卻發自內心的敬重。太尉大人不但擅於用兵,而且精於治世。相公治理淮南西路、南京南路的手段讓在下敬佩之餘,也受益匪淺。也是如此,所以在初次見面時,史浩纔將自己最擅長的書法贈予太尉,以表心意。”
頓了一頓,史浩點頭道:“也罷!既然相公誠心邀請,我史浩也無處可去。如蒙不棄,便在太尉大人麾下充當一謀臣,爲太尉大人出謀劃策!”
羅騰飛大喜過望,親自爲史浩斟滿了杯中之酒,笑道:“我羅騰飛在這裡歡迎先生的加入!”
“嘭!”的一聲,酒杯相碰,兩人互飲而盡。
又互喝了幾盅酒,羅騰飛拉着史浩往軍營中走去,打算介紹羅家軍的諸位給他認識。
他們不知,就在羅騰飛拉走史浩後的不久。日後的宋孝宗趙昚來到了酒館,但卻掃興而回。
這位號稱南宋能力最強的皇帝在這一刻跟他的恩師史浩失之交臂,歷史上宋孝宗趙昚在史浩的幫助下收拾了趙構、秦檜流傳下來的爛攤子,將宋朝推向了一個新得時期,使得宋朝得以苟延殘喘下去。
但如今趙昚與史浩失之交臂,是否預示着宋朝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