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有官場的規矩,酒桌上自然也有酒桌上的規矩。
秦壽升的一杯酒,給陸睿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並不是沒有那個酒量,只是陸睿對於這種眼高於頂的地方幹部一向都是不太感冒的,自己做錯了事,明明接受懲罰是應該的,偏偏覺得很委屈,彷彿上級處分他是天大的失誤一般,難道他不知道,爲了政績,犧牲老百姓的利益,這本身就是一種錯誤麼?
看到陸睿喝完了,秦壽升哈哈大笑起來:“夠豪爽!我們晉西人有個習慣,感情深,三杯酒!咱們再幹兩杯!”
說着,不等陸睿搭話,他又給自己倒了兩杯酒,一口氣都喝了下去。
這一下,不僅是陸睿,就連李浮春和許義夫的臉色都變了,何明池的更是瞳孔一縮,眼中閃過一道寒芒,看向李浮春的眼神也凌厲了起來。要知道今天是他的六十大壽,李浮春把晉西的人帶來這算什麼?更何況陸睿是何明池親自請來的客人,卻被秦壽升連灌了三杯,傳出去,豈不是要說他何明池跟李浮春兩個副局長串通晉西的人給陸睿這個年輕的新任副局長難堪?
想到這裡,何明池就要過去把陸睿攔下。
不僅是他,許義夫的臉色也不太好,畢竟大家都是一起的同僚,今天陸睿被晉西的幹部這麼欺負,擺明了丟的是管理局的面子,他許義夫的臉上也一樣無光。
這其中,最尷尬的就是李浮春,秦壽升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並沒有在意,以爲僅僅是拉近一下感情,萬萬沒想到這位秦副省長居然這麼混蛋,大庭廣衆之下玩了這麼一手,把陸睿得罪了不說。還讓自己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要知道晉西這夥人是他帶來的,不管做出什麼事情都要算在自己的頭上。剛剛這麼一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秦壽升是在找陸睿的麻煩。這筆賬可是要算在李浮春的頭上的,他剛剛分明都看到,何明池明顯動了氣,而幾個司長看着自己的眼神也都變了,這種勾結外人算計自己人的行爲,放在古代那叫賣國賊,放在戰爭年代叫漢奸。嶺南的俗語叫二五仔!
不約而同,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三個副局長,一起站了起來。目的似乎也一樣,都是爲了幫陸睿解圍。
陸睿此時的表情卻是很平靜,深深的看了一眼秦壽升,淡然一笑,端起杯子也幹了兩杯,然後慢慢坐下。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陸局,這個事兒,我看跟李局沒關係。”坐下之後。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劉明洋對陸睿低聲道,剛剛的事情都落在他的眼裡,於情於理,劉明洋都肯定是要向着陸睿這邊的,而他是管組織人事的,研究了半輩子幹部,自然看得出李浮春此時焦急的心情。
陸睿輕輕一笑,看了一眼被何明池三個人攔住輪番敬酒的秦壽升,微微點了點頭。
他也不是笨蛋,這樣的情況下李浮春不敢對自己使絆子。那這個情況就只能說是意外了。
“陸局長。真是不好意思……”趁着何明池和許義夫在跟秦壽升喝酒,李浮春來到陸睿身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陸睿擺擺手:“李局不用解釋,我明白的。”
他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小人,自然明白李浮春的想法,不外乎是擔心自己會記恨他。
大家喝着酒聊天。漸漸就放得開了。被介紹到的晉西衛生廳錢副廳長似乎很高興,喝的滿臉通紅不說,端着酒杯,搖搖晃晃的又來到許義夫的面前。
“許局長,咱們走一個吧?”錢廳長打着酒嗝說道。
許義夫是帶隊去晉西調查的管理局副局長,跟錢廳長也有過數面之緣,既然是熟人敬酒,他也不好意思不喝,勉爲其難的幹了兩杯,錢廳長再敬酒時許義夫就笑呵呵的說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我這酒量不行,咱們就到這兒吧。”
李浮春臉色變得難看之極,拉了一下秦壽升,笑着說道:“秦省長,就到這兒吧。”
錢廳長卻是又對着許義夫舉起了杯子,滿嘴怨氣地道:“許局長。你們管理局的調查組到晉西,我老錢鞍前馬後的伺候着,最後我因爲你被記大過、停職,要你賠我喝杯酒不過分吧?”
陸睿眉頭一皺,周圍的人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想來這位錢廳長是背了這次晉西事件的黑鍋,心裡面不舒服吧。
李浮春就是一皺眉,心裡面對於讓晉西這幫人今天過來是後悔不迭,連忙喝道:“老錢,喝高了去後邊歇着!”
許義夫縱然再有城府,當着這麼多下屬同事的面,也不可能被一個地方上的廳級幹部給落了面子,更何況剛剛錢廳長的那一番話明擺着是給他許義夫下不來臺。跟秦壽升不一樣,姓秦的起碼還是個副部級的幹部,所以陸睿必須要有些忌憚,而錢廳長不過是個副廳級的幹部,許義夫起碼是享受正廳級待遇的副廳級幹部,手中的權力自然是不可以同日而語,再說如果不是何明池過生日,李浮春又把這些人叫來,他纔不會跟錢廳長把酒言歡呢。
所以,許義夫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冷聲道:“錢廳長,有句話恕我直言,一個事情要分成兩個方面來看,主席教導我們說,做事情要從實際出發。我們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這次調查的情況難道不符合事實嗎?我們可沒冤枉你錢廳長,我們也不是針對某一個人,我們通報的是整個晉西地區客觀存在的情況,而不是通報你錢廳長一個人吧?你被記過、被處分那是你工作做得不好,怎麼能怪到我頭上?”
其實他說的倒是真話,這一次晉西的問題許義夫並沒有存心要爲難什麼人,陸睿也看過那份調查報告,可以說是客觀的反映了晉西的真實情況。
近年來,當每次爆發食品安全事件時,“食品安全標準”問題都會被提上桌面。多頭制定標準,相互交叉、重複,國標、地標、行標各行其道,導致國家雖然標準總數多,但個別重要標準或重要指標缺失,部分標準科學性和合理性有待提高。而晉西的問題就正好撞在了槍口上,所以纔會被批評。
不過錢廳長似乎並不這麼認爲,聽到許義夫的話,他大聲道:“你誇大了!你以點看面,很多東西,你都是道聽途說!再說了,誰會因爲存在飛行事故就不坐飛機,因爲這些風險大家都能接受。可對於食品藥品卻希望零風險,零容忍,這個事情根本就不能做到!”
陸睿的臉色一變,這個錢廳長說的是什麼混賬話!食品藥品這兩個東西是關係老百姓生命健康的,如此高壓檢查之下,還屢次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如果真要是像錢廳長那麼想的話,這東西還能吃麼?
許義夫也被錢廳長的話氣的不輕,站起身對何明池尷尬的點點頭:“何局長,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情,先走一步了。”
何明池點點頭:“我送送你。”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朝外面走去,李浮春則是臉色鐵青的跟秦壽升在說着什麼。
陸睿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跟劉明洋在小聲的交流着什麼。
秦壽升也似乎知道剛剛錢廳長的話有些過分了,連忙跟李浮春在解釋着什麼,那邊幾名幹部也在秦壽升的示意下拉着錢廳長向外面走。可錢廳長卻似乎是上了酒勁兒,大聲嚷嚷道:“狗屁調查組,你們不是要通報秦省長嗎?秦省長照樣進常委!你們也就辦辦我們這些小貓小狗,別拉我!我反正也做不成這廳長了!我不怕!”
秦壽升此時臉色難看之極,原本今天這頓飯只是想借着敬酒的機會,跟管理局的這幫人展示一下自己的高姿態,給陸睿敬酒玩的那點小心思,也是因爲他跟g省的某些人關係不錯,知道陸睿的身份之後存心給陸睿一個難看,沒想到下屬卻是會錯了意,居然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個,真是抱歉了。”秦壽升無奈的說道,他也知道,這下子晉西等於是得罪了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上下了。畢竟在官場當中大家講究的是一個平和,彼此之間如果不是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很少有這樣的撕破臉行爲,可今天這位錢廳長的做法,等於是在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諸位司長局長的臉上打了一個耳光,人家要是不報復纔怪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說話的陸睿慢慢的站起身,看了一眼臉色不愉的李浮春,淡淡的對一旁坐在另外一張桌子上的稽查局副局長黃文旭說道:“既然晉西的同志對我們的調查結果有意見,我看這樣吧,老黃你帶人明天再去一趟晉西,好好的調查一番,看看晉西那邊的情況,給晉西的領導和同志一個滿意的答案。”
說着,他看向剛剛回來的何明池,微微一笑道:“何局,我就先回去了,今天這頓飯感謝您的款待,咱們改日再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