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完美

154萬萬沒想到, 他一個監考,日子過得比考生還刺激。

他只是例行公事出來目送一下違規者而已,居然被迫泡了個澡。

北極圈的澡那是人能泡的嗎?

牲口才幹得出這麼莽的事。

922就是個牲口, 純的。

078和021的反應非常快, 從發現到懵逼再到打撈上船, 總共也就耗費了不到20分鐘的時間。

但在這浮冰的海里, 20分鐘夠去掉小半條命了。

好在021小姐雖然看不慣秦究, 但沒有搞連坐的癖好,對154和922也算盡了同事之誼。

她蹬着高跟鞋在船艙裡健步如飛,一手磕開一瓶酒, 咣咣倒進木桶裡。

連倒了近十瓶,湊了大半桶, 然後指使078說:“能找到的都在這, 留了一瓶過會兒給他倆灌下去。先用這些搓吧。記好了, 搓熱了再去烤火,否則那倆倒黴蛋能烤爛了。”

078好歹也是個排號靠前的監考官, 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反應比干脆小姐慢半拍,此刻只能埋頭聽訓:“好好好,我知道了。”

“速度要快,不然還是要爛的。”021說。

078說:“姐姐, 我一共就兩隻手……”

“總不至於讓我去扒一個吧?”021把桶往他面前踢了踢, “實在不行, 桶給他們, 讓他倆自己對着搓吧。”

078想了想那個畫面, 挺美。

他叫了聲“好主意”,拎着桶就跑了。

聽到他的腳步聲蹬蹬去了樓上, 021又往火爐裡填了炭,撥弄了幾下。

火光驟然高竄,發出灼灼輕響。

021蹲在那裡看了一會兒,拽了個枕頭窩進椅子裡。

休息室異常暖和,而她愁容滿面。

之前禁閉結束的時候,她趁機跟遊惑又說了幾句。

其實不能叫“她跟遊惑說”,她只是傳話而已,是考官A讓她給未來的自己留了一個關鍵信息——

【去休息處,找一樣東西和一個人。】

遊惑問她:“哪個休息處?”

她說:“不知道。”

遊惑問:“要找的東西是指什麼?”

她說:“不知道。”

遊惑問:“要找的人?”

她說:“也……不知道。”

遊惑:“……”

一問三不知,乾脆小姐就捂住了臉說:“大概找不到比我更差勁的傳話人了。”

“跟你無關。”遊惑順口安慰了一句:“得怪說的人不講人話。”

021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不該懟他。

……

到這裡,他們的交流還很正常。

她拍胸脯說一定幫遊惑找到線索,對方表達了感謝。

氣氛一度非常融洽……

但是緊接着,遊惑突然問了她一句:“我跟001的關係究竟差到什麼地步?”

光是問還不夠,這位昔日的考官先生居然還試圖讓她舉個例子。

舉它姥姥的例子!

這事兒需要舉例?

這不是山呼海嘯隨口就來的共識?

但是當時時間有限,沒法細說,最要命的是她所知道的東西其實也不多。

這會兒021靜下來便開始發愁,上哪兒才能搞到點東西,讓這位考官先生眼見爲實呢?

樓梯口突然傳來腳步聲。

078帶着兩位跳海的同事過來了。

021收斂了神色,看着他們在火爐邊坐下。154和922一人裹着一條被子,窩在沙發裡抖得如癡如醉。

“好點了?”021問。

078點了點頭:“反正叮鈴哐啷一頓搓,皮都搓紅了,開始自己發燙,我才把他們領下來。”

154被子裹到脖頸,只露出泛紅的臉,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害羞,其實宰了922的心都有。

“你你你你跟我說說…”他哆哆嗦嗦地問922,“你發的哪哪哪哪門子呆,想什麼呢,能能能想進海里去?我記記記得你當時要跟我說……說說什麼來着。”

922就縮在他身邊,因爲個子高的緣故,裹着被子就像一顆大一號的蠶蛹。

墜海之前所想的東西,他記得清清楚楚。

被冰冷的海水一凍,甚至還更明白了——

聽說那個手機是某個考生的遺物,那視頻拍的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事。視頻裡的人是考生時期的秦究以及當時還在的考官A。

而考官A就是遊惑……

他想起這些年的傳言。都說考官A大概率已經死了,被系統除名了。

現在看來非但沒死,還回到了系統裡,只不過換了個身份,變成了考生。

根據之前接觸的情況來看……他應該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那他這次回來是幹嘛的呢?

……

這些事震驚歸震驚,跳個海就冷靜了。

真正讓922意外的是秦究的反應。

他之前旁敲側擊聽154聊過幾次自家老大受傷失憶的事,每次必不可少要提到的人就是考官A。

衆所周知這兩人是死對頭的關係。

死對頭不是該趁火打個劫?或者給對方多找一點麻煩,平復內心怨懟?

爲什麼秦究看完視頻的第一反應是說“沒誰”?這是一種下意識的隱瞞吧?

瞞着遊惑本人也就算了,怎麼連他這個最親近的下屬也要瞞?

要不是知道這兩人關係差,知道秦究對考官A態度不怎麼樣。

922簡直要懷疑……這種隱瞞是一種變相的維護了。

不過肯定不是。

922心想,也許是另有打算?

他縮在被子裡,琢磨很久也沒摸透秦究的意思。

但這不妨礙他無條件站在老大這一邊。

“922?”

“呆子?”

“傻——”

“嗯?”922在154不斷升級的稱呼中猛然回神。

154嘴脣哆嗦了好幾秒,開口道:“問你話呢,你之前一驚一乍地是要說什麼?”

922一邊發抖一邊在心裡默唸“對不起”,嘴上說:“我……嘶太他媽冷了。我要跟你說什麼來着?我凍……嘶……凍忘了。”

被吊了半天胃口的154繃着棺材臉,心說嘶你姥姥,打不死你我跟你姓。

·

一輪禁閉三小時,被放出來的時候正值考場深更半夜。

石洞裡一片鼾聲,主要來源於那些吃飽沒煩惱的船員們。再看考生,居然各個都瞪圓了眼睛,像一羣蹲坐着的貓頭鷹。

其中狄黎和他隊友手裡還抓着木枝,木枝上穿着那隻死兔子。

就像捧着供品似的,恭恭敬敬等人來。

“又餓了?”遊惑進洞就被烤兔子傷了眼,納悶地問。

狄黎:“……餓死我也不能吃這個啊。”

“那你們捧着幹什麼?”

“打算處理它……”狄黎想說因爲其他人都不敢碰。

舒雪、吳俐倒是敢,但她倆看起來清清瘦瘦的,他又不好意思把麻煩丟過去,只好自己捧着想。

“那怎麼沒處理?”

“畢竟是你們烤的,怕你們真的想吃。”

“……”

“所以你們還吃麼?”狄黎謹慎地問。

“沒興趣。”遊惑想說扔了吧,又想起“們”裡還包括秦究。萬一秦究就好這口呢?

“你呢?吃麼?”他回頭問道。

就見秦究落後他一步,正用一種非常、非常複雜的目光看着他。

遊惑:“……”

吃個兔子而已,這麼糾結?

他剎住腳步,問:“你怎麼了?”

秦究一愣,倏然回神。

“……沒事。”他飛快地蹙了一下眉心,又偏開頭揉捏了幾下鼻樑。

就好像突然犯了困,在盡力讓自己清醒一點似的。

再回過頭來,他已經神色如常。

“怎麼?特地把這東西留給我們當夜宵?”他問狄黎。

狄黎懵了兩秒,訝異道:“真要吃?”

“開個玩笑。”秦究伸出手來:“拿來吧,我去門口埋了。沒準兒一會兒凍硬了還能繼續說話。”

誰知這話一出,好幾位考生臉色都變了。

“別出去了……”狄黎說。

其他人急忙點頭。

“對,先別出去了。”

“等天亮再說吧。”

“現在幾點了?有三四點了沒?誰有手錶,或者偷偷借船員懷錶看一下。”

“三點三刻,離天亮也沒多久了。要幹什麼都等等吧。”

這七嘴八舌的,遊惑沒聽出個所以然。

舒雪衝他倆招了招手說:“剛剛出了點事,你們去監考處了,不清楚狀況。”

“什麼事?”遊惑走過去。

“外面有東西在靠近。”舒雪說。

“靠近?什麼意思?”

“是這樣……你們被監考處那邊帶走之後,大家本想換個班,一半休息一半等你們回來,我是守夜的那班……”

當時,休息的人很快睡着,洞裡呼吸交織成片。

舒雪正靠在牆邊用長枝撥弄火堆,突然聽見了很奇怪的說話聲。

就像幾個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夾雜着一陣很輕的哼唱,但又聽不清內容。

有四個男人一直守在洞口位置,舒雪以爲是他們在小聲交談解悶,便沒放在心上。

誰知過了片刻,竊竊私語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她特地看向了那幾個男人,發現他們正出神,沒人說話……

她又等了一會兒,在私語聲第三次響起的時候,俯身搜找了一番。

終於發現了私語的來源……

那聲音並不在洞內,而是在洞外某處,順着厚實的冰層和石壁,隱約傳過來的。

舒雪沒大意,立刻把發現告訴了其他幾個守夜人。

衆人立刻貼着牆壁坐了一圈,等着怪聲。

“我們一共聽見了六次。”舒雪說:“比較嚇人的是,那聲音每次響起來,都好像離我們更近一點。”

狄黎插話道:“對。你們回來前不久,我們幾個剛帶了火把沿着洞口照了一圈,但沒找到什麼東西。”

“沿洞口照?”遊惑朝洞口瞥了一眼:“怎麼個照法?”

狄黎乾咳兩聲。他走到洞口一個弓箭步,把火把伸出去掃了一圈說:“就……這麼個照法。”

遊惑表示服。

他走到火堆旁彎腰拿了一支火把。

狄黎問:“你……幹什麼?”

“出去看看。”遊惑說着又要去拿第二支。

不過手伸到一半,他又頓住了。

這場考試進行到現在,每回出事都剛巧是他和秦究一起。

其實細數起來也沒有幾次,但很奇怪,他居然已經形成了習慣。

習慣性地認爲“出去看看”也是兩個人。

遊惑手指停在距離火焰幾公分的地方,表情冰冷,內心尷尬。

但這尷尬沒持續多久。

他手指動了一下,最終還是若無其事地把第二支火把拿上了。

出於鬼都不知道的理由,他暫時不太想讓秦究知道自己是考官A。

按照種種說法,跟秦究針鋒相對的考官A應該打死也做不出邀請對頭並肩出門的事。

他現在反向操作,秦究就算長了十個腦子,也不會把他聯想到考官A身上。

完美。

他拿起火把瞥向秦究,八百年來頭一回主動問:“走麼?”

秦究:“……”

可能真的太難得了吧,001監考官高興得臉都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