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中,威尼斯被描繪成一個站在雲彩間的少女,在神話中的諸=神簇擁下,接受勝=利女=神授予的桂冠,一邊是光榮神吹着勝利的號角。
兩幅作品都作於十六世紀末期,此時的威尼斯和靠着地理優勢坐地發財的那會兒相比,已是另一種面貌。十五世紀末葡萄牙人的探險活動葬送了威尼斯幾百年來的好日子,銀行關門大吉,外國商船銷聲匿跡,熙攘的街市變得清冷。
然而,威尼斯人很快找到了新財路,就在達·伽瑪成功穿越好望角駛入印度洋的1497年,威尼斯開始接納一個流浪民族——猶太人。到十六世紀上半葉,威尼斯已經出現了猶太聚居區,靠着猶太人的智慧、勤勞和財富,威尼斯拯救了自己。
當然,她也爲此付出了代價:得罪了交=會。
其實,天=主=交會對威尼斯不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十五世紀中葉,奧斯曼土耳其滅了東羅馬,基=督交的聖索菲亞大交=堂被改造爲寺=廟,威尼斯人從自身利益出發,和異=交=徒眉目傳情,暗通曲款。
而這一次,威尼斯爲了擺脫困境,又將猶=太=人請進家門。這等節操全無的行爲,在天=主=交=會眼裡,實在形同叛逆,理當誅殺。所以,在周遭列強一次次的攻擊隊伍中,常常能見到交=會的身影。
而威尼斯卻始終我行我素,該打仗時打仗,該言和時言和,不受任何宗=交或世=俗信=條的束縛。從十六世紀中葉開始,威尼斯從昔日的冒險家樂園成功轉型爲享樂者的天堂,成了一座旅行者的城市,威尼斯人也彷彿再次回到從前的盛世。
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威尼斯,更加出格。總督府的繪畫作品主要分兩大類主題,一類就像丁託列託的《天國》,以宗=交的名義讚頌威尼斯的輝煌,另一類則像委羅內塞的《凱旋》,赤裸裸的狂妄,諸=神甚至聖=人也不過僅僅落得個陪襯。與政府的不可一世相呼應,普通市民也紛紛摒棄道德,縱情聲色,威尼斯以享樂之都豔=名遠播。
總督府空蕩蕩的大廳裡,遊客少得出奇,不知是價格偏貴的門票掃了遊人的興致,還是大多數人已不再對威尼斯昔日的輝煌抱有興趣。張楓一間一間從容參觀,跟着箭頭不知不覺進入了一條暗暗窄窄的通道,張楓正低頭看路,旁邊的人對着他的同伴道忽然說:“看外面,我們就在嘆息橋上。”
張楓一擡頭,果然,透過花窗,對面的橋上圍滿了向張楓他們這邊張望的人,而張楓所在的通道,一頭連着總督府的法庭,一頭就是監獄。
張楓平生頭一回走進監獄,既好奇,也有一絲陰森森的不安。每間牢房就像一個石砌窯洞,半人高,扁平狀的穹頂,牆上頂上有不少塗鴉,可惜看不懂。再往前有一排刑具室,一是累了,二來也有點心理障礙,張楓就沒去。等在原地左看右看,怎麼也想像不出卡薩諾瓦當年是如何只憑一把小小的匕首竟鑿穿這麼厚厚的石牆。
看了一會,張楓向外走去,再次來到聖馬可廣場東側。矗立其中的兩根柱子,一個上面是威尼斯的代表飛獅,另一個則是威尼斯最早的守護神聖狄奧多,在威尼斯城的迎賓入口再次轉了一圈,仔細打量着廣場多起來的人羣。
張楓看到廣場上的乞丐,想起迪拜的乞丐月入47萬歐,心道不知道威尼斯的乞丐有沒有這麼實力派。
作爲享樂之都,威尼斯的風光又延續了三百年。定義這段歷史的,主要有兩個人:名妓維羅妮卡和情聖卡薩諾瓦。
維羅妮卡活躍於十六世紀,曾被稱爲當世最美的女人。她不僅業務精通,更兼文采斐然,和當年秦淮河邊的柳如是們可堪一比。維美人勝在善於營銷,她出版了一部熱情洋溢的詩集,時尚達人人手一本,惹得法國國王亨利三世不辭辛勞,爬山涉水,前來求歡。
維美人欣然應允,還賦詩以資紀念,情=色詩歌就這麼引領了時代潮流。相比於羅馬和佛羅倫薩,這一時期的威尼斯,人體畫更開放,宗=交畫更瀆神,情=色詩歌更氾濫,狂歡嘉年華更無止無休,哪怕瘟疫和戰爭也不能阻擋威尼斯人享樂的腳步。
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裡,威尼斯又誕生了一位叛逆者——卡薩諾瓦。如果說維羅妮卡拉開了一個時代的序幕,那麼情聖卡薩諾瓦則代表了那一時代的終結。卡公子生於十八世紀的威尼斯,他的傳奇不僅僅在於他和一百多位社會各階層的美人喜新不厭舊的風流韻事,還有他奇蹟般地從威尼斯重犯監獄出逃的壯舉。
避難國外期間,他一邊替交=皇辦事,一邊替不同的政府辦事,一會兒代表葡萄牙參加國際和平會議,一會兒又代表法國出使荷蘭。他的朋友圈更是令人側目,名單裡有交=宗克萊芒十三世、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還有俄國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
他既像個會變魔術的巫師,又讓人懷疑是不是間諜,還從事金融投機,有空也搞點翻譯工作,拿《荷馬史詩》練練筆。晚年,他棲居波西米亞的小城堡,一邊遙望故鄉的起起伏伏,一邊以寫自傳聊度餘生。
張楓不知道當他聽到法國人佔領威尼斯的那一刻是什麼感受,他死於威尼斯失去自由的第二年。死後他的自傳出版,那本應有盡有的回憶錄,不僅僅書寫了一個男人的一生,更展現了威尼斯末日狂歡的最後情境。此書一出,直交全世界的男人自嘆枉爲男人,也讓更多的人來到威尼斯,想要追尋那個當代索多瑪的遺痕。
張楓逛完一圈後,已近黃昏時間了,聖馬可廣場少了正午時分的喧鬧,鴿子們也安靜下來。張楓再次走進廣場,立於中央,環視四周。交=堂、鐘樓、咖啡館,在陰雲下沉默不語,一如1797年5月的一天。那一天,它們作爲親歷者,永世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