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締造者的規劃,人類會有一個長達兩三百萬年的快速發展期。
在現代人眼中,人類文明真正的時間或許只能從數千年前開始算起。
因爲在此之前都沒有文字記載,只有一些出土文物才能勉強證明原始人類的存在,並讓後人看到這些先祖爲了生存與進化所做的努力。
在此之前的歲月裡的原始人,按照現代人類的標準或許還算不上是一個文明。
但在生物史上,人類從古猿到現代人類這短短一兩百萬年的迭代變化,簡直算得上是生物奇蹟。
人類的物種迭代之快,對自身缺陷的修正速度之快,還有應對不同的需求而半主動半被動產生的定向變異之快,簡直不合常理,令人髮指,也令其他生物嫉妒,堪比天命之子。
在人類發明文字,完善語言,並開始傳承知識,正式步入文明之路後,這個物種對自然環境的影響更是既深遠,又大範圍。
但在人類“大殺四方”、所向披靡時,與人類共存的鼠類同樣也在暗中汲取着人類科技進步帶來的“養分”。
按照締造者的規劃與控制,鼠類中,尤其是長期居住在人類生活圈裡的家鼠中總會定期偶發性地出現能聽懂人言的“天才鼠”。
這些“天才鼠”可以在與人類共存時,潛伏在諸如房樑、牆角、地洞、牀板之下終日竊聽人類的秘密,並將其記憶下來,再刻入自己的遺傳信息中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
格外狡猾聰慧的“天才鼠”中的大部分都極其擅長躲避天敵與人類,可以正常善終老死。
“天才鼠”大多一生都會繁衍出多個後代。
這些知識會跟隨“天才鼠”的後代在鼠類中慢慢擴散開來,並作爲遺傳記憶融入老鼠族羣中,直到某天另一個“天才鼠”再度覺醒這遺傳記憶,並本能地掌握這些知識,以及部分人類語言之後又悄然出現在新的天才的腦海裡。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老鼠從一開始就是智慧生命,也擁有着自己獨有的不穩定遺傳知識體系。
只不過老鼠由於這不穩定性,始終未能形成真正的文明體系,顯得極度弱勢,和普通野獸在表面上沒什麼區別而已。
但老鼠的確一直在積攢力量,等着恰當的時機。
如果人類的體型不縮小,那麼在人類邁入二十一世紀,並掌握了大量科技之後,那即便老鼠全面智慧覺醒,也不會有任何翻盤機會。
但文明締造者真正要提升,的確從一開始就是鼠類。
在智慧生命發展的初期需要更龐大的大腦才能從刀耕火種茹毛飲血困境走出去,並最終得到足以窺探太空的基礎科學。
締造者製造出人類,就是爲了幫體型更小的老鼠完成前期的知識積累。
當人類這“工具人”完成歷史使命時,就該退場了。
締造者釋放的霧氣早已寫完了劇本,給人類標定好了時間線。
締造者編織的程序中,地球生物史是一個完美的,閉環的,絕對不可能出錯的精準程序。
當人類的總人口超過一定限度,科學技術達到一定的水平,人類對地球資源的佔用超過某個幅度之後,霧氣對人類的監控將會進一步加強,開始重點監控人類的科技水平進展。
當半導體科技,尤其是人工智能發展到一定的水平,人類漸漸擁有衝出地球的能力時,這霧氣的最後一步將會被自動觸發。
締造者告訴老鼠,無論人類縮小,還是鼠類被打開代表智慧進化的基因鎖,都是最後一次物種競爭。
當鼠類得到這段信息時,便代表鼠類已經取得了物種競爭的勝利,有資格跟隨締造者踏足宇宙,成爲真正的星空種族。
在文明締造者編制的程序中,地球上出現九個洲級鼠王就是這最終的時間節點。
老鼠的社會必須發展到相當的程度,才能用戰功制度供養出九個最高階的洲級鼠王。
那麼此時的人鼠戰爭必然已經進入結束倒計時階段,人類已經註定了失敗,但人鼠戰爭卻又沒真正完全結束。
締造者沒有等人類完全滅絕後再拿出信息,而是將真相信息藏匿在洲級鼠王能感應到的背景電磁訊號裡。
按照締造者的規劃,只要誕生出九個洲級鼠王,那麼這段信息便必然會被觸發,祂便能順勢接管鼠類。
這般現象讓周遊心生疑惑。
既然那命令信息的優先級如此之高,鼠類根本沒有反抗之力便會被控制,那締造者本該可以等到人鼠戰爭完全結束後再甦醒,並舒舒服服地接受鼠類的效忠即可。
對締造者而言,這應該不難,只需要調整一下觸發信息的條件而已。
祂都已經沉睡了數十億年,倒也不差再多睡個幾十上百年了。
這點時間跨度,對締造者而言壓根就是彈指一揮,無足掛齒。
但祂就是沒有。
周遊突然意識到,締造者或許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祂應該是在戒備着什麼。
比如祂擔心等鼠類完全消滅人類,成爲地球主宰之後,再一次在新的自然與社會環境的推動之下自主進化,獲得更接近人類的大腦思維。
到那時候,締造者可能會無法如此輕易地控制鼠類的思維。
把信息消化到這個程度,周遊算是已經基本看穿締造者的全部想法。
但同時他心中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既然締造者根本沒打算給人類留下生機,也並不想給雙方一場公平的生存權競賽,那爲什麼還會給人類超限覺醒的能力?
超限覺醒的意義何在?
這不是在給鼠類的崛起增加難度麼?
並且這也並不能進一步提升老鼠文明的質量。
這與締造者的需求南轅北轍。
還是說,締造者編織的程序出了BUG?
周遊對這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同時周遊心中還有另一個疑惑。
既然締造者釋放的霧氣可以在微觀層面着手,從根本上優化人類細胞的生理結構,並讓人類在維持着原有的記憶的情況下,將身體的體積縮小到原來的四百分之一。
那說明締造者哪怕不用控制人類的思維,其實也有某種理論上可行的駕馭人類文明的手段與能力。
可到底是爲什麼締造者從一開始就放棄了人類,只把重點放到了鼠類身上。
弄出個如此複雜的,在最後時刻大費周章的滅絕計劃,只是爲了將人類替換成鼠類?這行爲的意義何在?
從創造力的層面講,難道人類不比鼠類更好麼?
一個更有能力的附庸種族,難道不能給締造者帶來更大的幫助?
周遊帶着這些問題走出了鉛室。
他沒找任何人商量,也沒滿足華音的好奇心,更沒有將自己的這些發現彙報給太空中的人類高層。
這段信息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說出去除了製造恐慌,引發混亂,並讓其他人喪失鬥志外,起不到什麼作用。
人形締造者使用的手段也太過離奇,完全超出了當前人類的理解能力。
當然,周遊選擇保密的最重要的原因,卻還是他擔心哪怕自己用加密的方式將這消息承載在電磁波里發送出去後,也可能引起驚動締造者。
又或者,即便自己用人類的語言來描述這件事,當知道此事的人多了,人人都在心裡琢磨,下意識釋放出去的腦電磁波還是可能形成新的背景信息,並觸發締造者設置的“鬧鐘”,將其驚醒。
所以周遊打算暫且將此事爛在心底,先親自去挖出締造者的實體,再做打算。
只要不碰“鬧鐘”,周遊並不怕自己的挖掘“吵醒”締造者。
因爲締造者親口說出了“鬧鐘”的存在。
周遊並不認爲締造者有必要對鼠類撒謊。
這沒有意義。
並且周遊也親眼看到締造者自己走入海底之後,只是十分隨意地把自己砸進了海底淤泥中,並沒有在自己的體表佈置任何掩蓋。
從締造者開始沉睡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十多億年。
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裡,地質運動不可能沒有波及祂。
海底動物也不可能沒有碰觸到過祂。
可祂卻並未意外甦醒,便證明了一點,只要鬧鐘沒有被觸發,祂便怎麼也醒不了。
約莫半天之後,周遊帶着包括華音在內的少量科學家駕駛着一臺改裝成軍事堡壘的帶有柴油發電機的重卡從煤鐵礦山觸發,直奔高原所在省份的省會城市而去。
這省會早已淪陷,不過還是有一支頑強的人類反抗軍正依託於城市工業園區與老鼠周旋作戰。
周遊隊伍的這次行動,並不是爲了去救援這支反抗軍。
到了如今這時期,單純的救援一部分人已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治標不治本了。
距離全球核毀滅只有一週多點的時間。
太空站裡的人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妥協,不可能再繼續拖延。
所以周遊必須在接下來幾天內拿出確鑿進展。
現在他盯上的,就是這省會城市裡的大型食品加工企業。
締造者沉睡的位置,正在阿拉伯海靠近南亞鄰國的方位。
南亞鼠國的崛起背後,除了氣候因素之外,也的確可能有着這方面的原因。
周遊想要抵達阿拉伯海,需要用到超遠程飛行載具。
但目前人類擁有的大型飛行載具都已經完全不能運行,所以周遊只能將希望寄託在自己的基因模擬之上。
他準備利用食品加工企業裡現存的大量有機物,製造出一個具備極強飛行能力的超大型飛鳥分身,然後直接飛向目的地。
車隊行到半路時,周遊便已經再次製造出數個最基礎的鼠王分身。
隨後,周遊再遙控位於南亞鼠國的洲級鼠王分身遠程提升了這幾個新分身的信息權限,將其遠程任命爲自己的直屬副官。
這使得這幾個分身直接擁有了至少掌握一城的極高地位。
自此,省會城市裡的鼠羣排兵佈陣便在他面前空門大開。
沿途設卡的老鼠部隊同樣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困擾。
在面對這些位階低於自己的老鼠部隊時,周遊的鼠王分身只需要對外稍微釋放出一些高階鼠王獨有的思維訊號,便能讓沿途的老鼠部隊完全臣服,甚至不敢追問這輛車的來處與去向,只將其自行腦補成了這是從南亞方向空降而來的高階指揮官。
重卡一路暢通無阻,在當天夜裡便抵達了大型食品加工廠的圍牆外。
此時,這食品加工廠裡並沒有多少人和老鼠,看起來分外荒涼。
人類剛縮小時,老鼠並未能立刻攻下這省會城市。
時間一直過去了數月,直到不久前鼠類發動全面進攻時,全面進駐城市,並將人類驅趕得四散奔逃。
這食品廠裡庫存的諸多食物原材料,早已在空氣中腐爛變質。
現在,周遊的車輛尚未進入食品廠,便已經能聞到一股濃郁得快化不開的腐臭氣息從裡面飄出來。
這裡已經變成了細菌與真菌的聖地。
以前的鼠類或許會喜歡這種地方。
這能讓老鼠們想起曾經的垃圾堆一般的家的感覺。
但自從亞洲第二鼠王,也就是周遊的分身教會了老鼠們什麼叫真正的生活品質之後,老鼠的社會氛圍已經變化,正在向人類靠近。
如今就連最底層的下位鼠都不怎麼樂意來此覓食了。
食品廠的大門大開着,重卡直接駛入,直奔裡側的庫存區。
車輛駛過加工車間時,能明顯看到這車間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食品廠的重要性雖不如重工業,但卻也算基礎民生工程,裡面的設備對老鼠依然有着不小的意義。
但食品廠的價值卻又沒到需要核武器摧毀的程度。
所以這廠子雖也被列入了摧毀名單,但卻是由普通人類士兵執行。
很顯然,這邊的人們在完全戰敗之前,把摧毀任務執行得還算徹底。
庫存區的房門此時緊閉着,不過能明顯看到大門下方的門縫處正有大量漿糊狀腐殖質滲透出來。
武裝重卡上方的小型迫擊炮對準大門,羅蕁在簡單的瞄準後,按下純電傳輸的發射按鈕。
只聽轟隆一聲。
迫擊炮彈將大門轟開,大量膿液一般的腐爛物質從大門處向外涌出。
周遊示意車上其他人不要動作,自己則戴上防毒面具跳下車,走到流質邊緣。
隨後,他從懷裡摸出數十個小玻璃瓶,用右手將其拋向前方,同時左手握持的氣罐鋼珠槍連連開火,將玻璃瓶在空中打破,使得玻璃瓶中的粉狀物揮灑開來。
這些粉狀物,正是在已經幹化後,卻依然保持着基本生物活性,只要一接觸到液體便能立刻重新活過來的他的無限增殖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