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返程
其實周遊的筆記本揹包根本沒有打開過，能提上就走。
所謂的三分鐘，是他出於一個正常的人類在面對危機時，對同類的基本道德催生的良心驅使，而專門留給沈苓的。
他不能把時間說得太寬裕，是擔心沈苓因着打電話通知家人，再慢吞吞換衣服收包裹耽擱時間。
通知家人這種事，在車上也能做，總之得先讓車跑起來。
再者，雖然樑副總着實算不得什麼好人，甚至可能是個人渣，但周遊也本能地選擇在這種時刻嘗試着打個電話，給對方一個選擇命運的機會。
只可惜，樑副總選了他自個的路，爲了褲襠裡那點樂趣，把手機給關機了。
周遊認爲，此時每多過一分鐘，危險就更大一分。他真耽擱不起了。
再者，樑副總好歹也是堂堂大公司副總，關係網夠寬，就像那東糧酒業的什麼總，不就和他是男人三大鐵之一的“過命兄弟”麼。
人家樑副總或許能找到辦法，又或許能在宜城市混得風生水起呢？
周遊和沈苓這倆小年輕可不同。萬一等到明天一早，誰又能保證樑副總不會自個先溜，又或者想法子來救他們倆？
周遊覺得，以這人的秉性，大抵根本就想不起自己倆人吧。
在講這話時，她的語氣裡有一種鬆弛感。
數分鐘後，抵達加油站。沈苓先去買水，周遊則直奔加油槍。
對面的老爸沉默了幾秒，“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記得去把車加滿油。”
所以，現在就從宜城出發直奔容城，對他自己而言肯定是正確的決定。
繁陽這座地級市本就是樂來縣的上級行政單位，位於容城正北一百公里處，樂來縣的南面三十餘公里。繁陽城區在容城與樂來縣之間。周遊要從容城回家，必然要經過繁陽市。
不過，正在周遊挖空心思想交代更多事情時，父親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說道：“你媽已經量過身高了，的確變矮了一些。我讓她先通知親朋好友了，周遊你這會兒在哪裡？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還會繼續變矮，情況繼續惡化，那我認爲你應該立刻開車回縣城。我們家親朋好友大半都在縣城。樂來縣城地方小，社會關係更簡單，我們家一輩子都在這邊，認識的人也多。真出了大事，更多熟悉的人聚在一起也更有安全感。”
周遊聞言，的確也輕鬆了很多。
“爸，我的確是這樣計劃的。但我現在正在宜城市出差，這會兒正往容城趕，不確定能不能及時趕回來。”
現在倒好，依然順路。
初出茅廬的沈苓沒有設防，儘管根本不會喝酒，但也礙於情面小酌了兩杯，只想着不要醉倒就行。
周遊掐斷了撥號。
如果周遊想回到家鄉和父母匯合，本來也要過容城。
周遊敏銳地觀察着加油站工作人員的神情。
周遊的腦海中亂做一團麻，也只能在慶幸自己未雨綢繆買了一大堆可能壓根用不上，可能又能拿來救命的東西的同時，讓本能來做決策。
此時周遊根本沒有心思和沈苓交流接下來該怎麼辦，回了容城之後，接下來又該如何。
“你這車有220伏放電的功能把？”
然後，周遊讓爸媽先檢查家裡是否有老鼠，再多準備一些饅頭，燒上幾大盆開水，備好手機充電器，充滿充電寶，準備好水果刀之類的，把這些東西都放進臥室等等一大堆雜事。
掛斷電話後，她幾乎害怕到虛脫。
周遊的家鄉樂來縣則位於容城正北方向一百三十公里開外。
她揹着個大包，還在低頭扣着略顯寬鬆的襯衣下襬的口子，嘴裡說道：“我收好了，走，快走。”
時間過去一分鐘，周遊的手機裡第三次響起這聲音。
……
嘟……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只是周遊自己也不知道這縮小的速度是否會繼續加快，能不能撐到抵達容城。
……
“對。你呢？”
在車子駛出酒店大門後，周遊內心終於稍微放鬆，先給父母打去電話。
但也就是在這時候，沈苓終於注意到這人渣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可怕的猜想與女人的直覺讓她渾身打了個激靈，酒意瞬間去了七七八八。
這是一場說走就走的返程路。
當時樑副總帶着她與甲方和當地一些行政方面的小領導吃晚餐，表示她小沈作爲後輩，應該給前輩和領導敬敬酒。
那時候沈苓纔剛離開大學，並未體會到人間險惡。
“對了，我剛聽你爸說你家是樂來縣？”
在她爸接電話之前，她只微笑着與樑副總說自己第一次出差，得給家裡報個平安。
人渣老樑這才訕訕離去。
幸運的是，雖然在互聯網世界裡“變矮了”這個關鍵詞正狂飆突進着衝向熱搜榜前列，但現實世界裡還沒有亂起來，這會來加油的人並不多，還是和平常一樣。
她又看了看後座下面塞着的兩小罐汽油，說道：“雖然你是準備了備用汽油，可如果車真沒油了，我們人又變得特別矮了的話，怎麼自己加油？”
按照周遊原本的打算，他是想將沈苓送回容城的家之後便立刻馬不停蹄繼續往北。至於沈苓，大約只能自求多福了。
工作人員正打算搖頭拒絕。
周遊：“好。”
沈苓眉毛一挑，“繁陽市城區。”
周遊比出個OK的手勢，“明白。後備箱沒空間了，東西全放後座上吧。”
她第一次跟着領導出差，就是被樑副總帶着外出考察項目情況。
周遊毫不猶豫道：“行，那到時候我先送你回家和你父母團聚，再繼續回樂來。”
周遊神色平常地說道：“兄弟，95加滿。還有個事兒，我一哥們的越野在前面山區跑沒油了，讓我帶油過去救他。等會兒麻煩你給我裝三十升，行不？”
周遊也明白沈苓的目的，但他並未拒絕。
樑副總的確當得起人渣這稱號。
周遊這邊掛斷，沈苓那邊也先掛了和父母的通話，正低頭用手機搜索着地圖。
沈苓嗯了一聲，“謝謝。”
這樣他們就能知道正在縮小這個現象，有個心理準備。
周遊卻快速湊了上來，悄悄將兩張紅票子塞進他工作服口袋，再拍拍他肩膀，“幫個忙，十萬火急。”
他沒有說太多，也沒有說出自己最可怕的猜想，只告訴爸媽，不要驚慌，先去量一下身高。
沈苓將副駕駛座調到最靠後，將先前買的小瓶礦泉水全部擰鬆。
她的確沒有醉倒，那是因爲她只喝了兩杯就難受得不行，乾脆趴在桌上裝死，一直扛到酒宴散場才搖搖晃晃起身，並靠着自己的力量爬上了後座。
回公司後，沈苓又在公司裡悄悄摸摸多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樑副總的口碑屬實爆炸，也就是丫實在關係網夠寬，搞社交厲害，算得上公司的重點業務骨幹，大股東們捨不得動他，不然早該滾蛋了。
見和沈苓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分鐘，周遊正打算給家裡打電話，卻見沈苓已經站在房間門口。
“不用，應該的。”周遊笑了笑，“希望我們能堅持到那時候吧。”
不耽擱，二人徑直下樓，上車，點火，出發。
“有。”
工作人員頓時懂了，指了指前面那個油槍的位置，說道：“那你停前面去，那邊你車剛好擋住監控。”
沈苓剛來錦興環保工作時，曾經發生過一件事。
“明白。”
事不過三，他仁至義盡，問心無愧。
周遊左手控制方向盤，右手拿手機。
沈苓關上酒店房門後，卻又害怕家裡擔心，一邊抵抗酒意和心中的驚怒、劫後餘生的清醒感等等複雜的情緒，強撐着和父親嘮了會兒家常，沒被聽出異樣來。
接下來，她真就硬靠着意志力站直了，堅決不要攙扶，並在到自己房間門口時，拿起電話給她爸打了個電話。
宜城市位於容城南面，要回蓉城的話，行駛路程370公里。
十分鐘後，周遊和沈苓再度出發。
在回酒店時，那酒的後勁又來了，叫她幾乎站立不穩。
沈苓重新生出繼續讀書的衝動，想去考加州大學的博士學位，也有着這緣故。
周遊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想好，也不知道怎麼做合適。”
那天的遭遇幾乎重塑了沈苓的人生觀。
樑副總便打着體恤下屬的幌子試圖攙扶她，說是要送她回房。
“別去大公司的加油站，去私人加油站，多花點錢，額外弄兩桶備用油。”
此時的他考慮不了那麼多，想不了那麼多。
由於加油站的特殊性，這邊的工作人員在上班時並不熱衷於玩手機，所以此時工作人員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沒等周遊開口，沈苓便說道：“你爸說的有道理，前面不要右拐上高速，往左拐，然後直行兩公里有個私人加油站。加油站旁邊有個連鎖超市，等會你去加油，我去超市買吃喝。我會買兩個十五升的大桶，然後把水倒掉拿來裝油，再買一箱小瓶的。”
儘管過去的他有着足夠強的心理素質，神經極爲粗大，但眼前的狀況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此後，沈苓便再也不曾和樑副總單獨出過差，在知道周遊與自己小區相鄰後，更完全不顧閒言碎語，主動提出搭周遊的便車。
“這樣，等我們回容城。我給你用電腦的水冷散熱器做個水泵就行了。”
周遊：“但那樣的話電壓不合適吧？”
沈苓笑着搖頭：“嗨，這多大事。我再用電腦電源當寬幅變壓器不就行了，到時候你能用車供電。”
“那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