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1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朱由棟一行抵達山海關。
平時駐紮在北京的京營當然是跟着朱由棟從北京出發,薊鎮、宣府、大同等地軍鎮的部隊,自然也不用到北京會齊。而南方的橫海衛、四川鎮等部隊,自然是通過海運北上。所以,除了遼東鎮本身的部隊外,其他部隊的聚齊地,一開始就是定在山海關。
北京兵部在九月就已經發出命令,要求北方各軍鎮抽調兵馬向山海關前進。但是受限於大明目前奇葩的後勤制度,所以,朱由棟因爲要出征的名頭,在北京城裡整整浪費了兩個月。但是當他到達山海關的時候,居然還有部隊沒有抵達。
“殿下,楊經略,杜帥,據末將前日收到的消息,太原鎮的部隊已經到了居庸關附近,大約還有五六日便到。寧夏鎮的部隊還在宣府的懷安衛,至少還有二十天的路程。”
“呃,殿下恕罪,本朝軍鎮兵移動到他處,這規矩是有些多,所以不是兒郎們不努力。”
說這話的是遼東經略楊鎬。作爲文臣,這傢伙的仕途長期和軍伍之事有關,所以,他是大明朝難得的體恤將士,願意傾聽武將聲音的文臣。或許是和部隊打交道久了,此人平日的言行,那真的和普通的文弱書生大不相同。早年甚至跟隨遼東大將董一元,深夜冒雪突襲敵軍並獲得大勝,單憑這一點,就足夠武將們對其刮目相看。
但是呢,此人也有官僚的毛病:愛拉幫派,在小團體裡講兄弟義氣。你跟我交情好,是我的人,那你無論怎麼作死,我都要護你周全。你不是我的兄弟,那對不住,故意坑害你的事情可能不經常做,但功勞什麼的基本不會考慮你。
當年大明援朝抗倭,楊鎬組織了四萬大軍圍攻日軍據點蔚山,眼看着遊擊陳寅的部隊就要攻破日軍防線了,但是楊鎬看自己的好兄弟李如梅的部隊還沒有上來,於是鳴金收兵。結果等到李如梅上來後,日軍已經整頓好了防線,明軍銳氣已失,攻不進去了。在長期的對峙中,明軍士氣低落,被日軍抓住機會反擊,大敗虧輸……
總之,這個傢伙算是文臣裡懂兵事的,但是自身的水平和道德……
“哈哈哈,楊經略,孤雖然年幼,但體恤將士四個字還是做得到。這樣吧,寧夏鎮的馬參將來不了就不等了,柴帥,你這關上哪裡的地方寬闊點?咱們馬上開始戰前想定吧。”
“回稟太孫,山海關的城樓很是寬闊,而且可以依山觀海,景色也很是不錯。”
“嗯,那便登樓吧?楊經略?”
“臣無異議。”
一衆人遂擁着朱由棟上了山海關城樓,朱由棟自是坐了主位,其左側第一位自然是楊鎬,右側是遼東總兵杜鬆。然後山海關總兵柴國柱、四川總兵劉綎、遼東副總兵李如柏、大同參將麻承志、開原參將馬林、薊鎮參將張承蔭、延綏鎮參將李昌齡、宣府鎮參將尤世威、橫海衛都司麻承詔、重慶衛石柱千戶所馬千乘等人,依次魚貫入座。
“楊經略,諸位大帥、將軍,皇爺爺命孤來給大家做統帥,其實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保證本次參戰的所有士兵足衣足食。至於軍略方面的事情,孤年幼無知,還望楊經略,諸位大帥、將軍,不吝賜教。”
在一片“臣等不敢、殿下言重了”的謙辭後,楊鎬清了清嗓子:“殿下,諸位將軍,今日之會,尤爲重要,我等深受皇恩……總之,建奴必滅……所以……”
楊鎬在那裡掉書袋了半天,但朱由棟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都沒有。小半個時辰裡,他只是稍微的換了個姿勢,用一隻手撐着腮幫子,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一直微笑着盯着楊鎬看。
楊經略這個尷尬啊。
要說這次出兵,武將們當然是歡欣鼓舞,但楊經略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好了。
多少年了,大明的兵事啥時候是皇族可以參合的了?從嘉靖開始,不都是文臣做監軍,擁有部隊的最高決斷權麼?這會兒弄個十來歲的小孩子在老子頭上算什麼事?這打贏了,最大的功勞不是我的。打輸了,說不得,背鍋的人就是我。誰TM樂意來做這次的統帥啊?
還有啊,歷來本朝武事,文臣監軍的話是要扣下整個軍餉的三成作爲漂沒的。這筆漂沒,除了做監軍的文臣要拿,對上,內閣、吏部、兵部等相關部門的官員們要分一些。對下,幾個大軍頭也要分一些。這幾十年下來都成了慣例了。可是這次太孫來做大將軍算什麼事?
最可惡的是,這次打仗的軍費據說全是太孫出。那個已經在南方商界成爲諸多商人夢魘的曹三喜,這會兒也在山海關城樓下。如此一來,這漂沒自然就不用想了。
楊經略本身自己撈不到還是小事:打了這麼多年仗,撈也撈夠了。但是楊經略身後還有許多文官等着分錢啊!這可怎麼交待?
所以,楊鎬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先說幾個小時廢話,等朱由棟不耐煩了,再伺機將其請出現場。
可惜,太孫殿下都在大明政壇的頂端廝混了七年,這一身養氣功夫不比普通文臣差。下面的武將們都抓耳撓腮,各種坐立不安了,太孫殿下還能好整以暇的時不時抽空說一聲“嗯,楊經略說的不錯”啥的來捧場。
最後沒轍的楊經略只有結束了這惱人的思想動員,轉而開始交出乾貨:“殿下,自接到皇上命臣經略遼東的旨意起,臣就一直在構思方略。臣以爲,建奴雖然跳梁一時,但其土地狹小,人口稀少,戰略迴旋空間極小。抓住這幾點,我朝只要將軍隊分爲四路,齊齊進軍,建奴必然顧此失彼,不戰而降矣。”
“嗯,楊經略,說說,都是哪四路?怎麼走?”
“是,臣以爲,宣大、薊鎮以及京營、山海關等關外軍隊,合爲一路。這一路乃是我軍主力,從瀋陽出發,直接向建奴的老巢赫圖阿拉進軍,是爲西路軍。
四川、石柱和橫海衛的軍隊可以在寬甸登陸,與寬甸衛、朝鮮援軍合兵一路,從南側攻擊建奴後背,是爲南路軍。
馬參將率一軍從開原出發,從北側攻擊建奴,是爲北路軍。
李副將率一軍,從遼陽出發,從西南側進攻,是爲西南路軍。
這其中,西路軍主要的任務是吸引建奴主力靠過來。
北路軍和西南路軍的任務是緊緊貼着西路軍,爲西路軍輔助。
南路軍的任務是快速前插,趁着建奴老巢空虛,直搗腹心。
在建奴面對我西路軍久戰不下,而且糧道不斷受到我北路軍和西南路軍騷擾,必然士氣低落的情況下。咂然聽到我南路軍襲取了其老巢,必然崩潰。那是,便是我西路軍等三路大軍乘勝追擊之時。”
“嗯~~”心裡非常火大,但面上卻古井不波的朱由棟喝了一口茶,然後悠然道:“諸位將軍覺得這個方略怎麼樣?沒事,都說說,畢竟,你們纔是提刀上陣的廝殺漢嘛。”
以前呢,沒有皇族統軍,所以武將們在文官的指揮下打仗,那是相當的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得罪了文官統帥,分派個必死的任務給你怎麼辦?
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有朱由棟坐在這裡,加上楊鎬這個方略實在有些扯淡。所以,等朱由棟讓大家發表意見後,劉綎第一個就站了出來。
當年劉大刀的軍隊在朝鮮很是禍害了不少當地百姓。而楊鎬呢?他在朝鮮除了是明軍統帥外,還兼職當起了朝鮮的“宰相”。爲了朝鮮戰後的恢復可謂是盡職盡力。在這個過程中,劉綎因爲士兵軍紀的問題,多次遭到楊鎬的彈劾和訓斥。所以兩人的積怨極深。
而這些年呢,劉綎因爲木邦一役和太孫建立起了固定的聯繫,這背後的後臺硬得不得了。再加上這楊鎬的方略實在是糟糕。所以,劉大刀就敢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