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林安然照例趕回臨海區家中,爲母親熬好了湯,又風風火火送到醫院。
中心人民醫院在東城區,和臨海區中間隔着開發區,一來一回,林安然開着摩托車跑了二十多公里,曬得大汗淋漓。
在醫院的停車棚裡鎖好車,林安然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想這項目如果上馬了,獎勵金到手,是不是該買一輛二手的走私轎車開開,不圖高級不高級,只圖個風吹雨淋也有個蓋。
不過很快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雖然現在走私的二手車很便宜,一輛改鈦上好牌照的走私轎車,手續齊全,只要五萬左右就能搞定,但是自己工作時間不長,開個轎車去上班未免太過高調,就算能解釋清楚資金來源,也難免找人嫉妒。
還沒進病房,遠遠就聽房間裡傳來陣陣笑聲,林安然大感意外,不知道誰在病房裡聊天,逗得母親這麼開心。
推門進去,只見病牀邊坐着一個衣着樸素的女孩,扎着一根大辮子,眉目清秀,不過氣質倒是普通,皮膚稍微有些黝黑,像個農家女。
林安然一時沒想起這人是誰,愣在門口,倒是那女孩看到他了,先叫了起來:“安然哥!”
樑少琴躺在牀上,斜過頭來看着林安然,說:“愣在那裡幹嘛?不認得蝦妹了?”
林安然這纔想起來,這女孩子叫孟小夏,乳名叫蝦妹,是母親孃家那邊的遠房親戚。樑少琴轉業回濱海市那會兒,林安然才兩歲多,由於工作忙沒法子兼顧,樑少琴把林安然寄養在孃家那邊,讓母親代爲照顧,所以打小起,林安然對蝦妹就不陌生。
樑少琴和丈夫林越本家的人關係緊張。林越犧牲後,本家覺得樑少琴還年輕,將來恐怕要再嫁人的,於是派人上門要帶走林安然,樑少琴死活不從,寧可放棄全部的撫卹金也要保住自己的兒子。
林越的弟弟甚至連哥哥留下的一塊上海牌手錶都要和嫂子平分,徹底惹惱了樑少琴,最後手錶給了林越的弟弟,而樑少琴也再沒和夫家人有什麼來往。
林安然最後一次見蝦妹,也是一年多以前。都說女大十八變,時間雖然不長,蝦妹似乎又長高了些,臉上的嫩稚褪了不少,渾身上下散發出成熟的少女氣息。
倆人之間較爲熟識,林安然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蝦妹又長大了不少。”
孟小夏黝黑的臉蛋泛起一絲紅暈,轉身給林安然倒了杯水,送到跟前,說:“安然哥,聽說你當領導了?”
“你聽誰胡說的,芝麻綠豆官,哪能叫領導?”林安然接過杯子,將乘着湯水的保溫瓶遞給孟小夏,說:“去,給你姨倒上。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首發)”
孟小夏順從地接過瓶子,忙着到湯給樑少琴。
樑少琴看了一眼孟小夏,對林安然說:“跟你說個事,小夏這回出市區,是想找份工作,你朋友多,能不能給她找找?”
林安然喝着水,聽這話幾乎噴回杯子裡,看看母親,又轉頭對孟小夏說:“你不是在村裡好好的嗎?怎麼要出來找工作了?”
孟小夏把裝了湯的碗送到樑少琴嘴邊,說:“姨,我喂您。”
樑少琴接了過來,說自己就可以,不用喂。
孟小夏機靈,知道樑少琴這是讓她自己開口,嘆了口氣,沉下臉來對林安然道:“什麼好好的呀!去年我爹養蝦,結果都死光了。今年扶持金還沒下來,沒事可做,不過我爹說,沒技術養了也白養,都是望天打卦,爲了還債,讓我跟隔壁村的何鐵牛結婚,說到底就圖人家給的彩禮多。”
“何鐵牛?”林安然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的時光,附近幾條村的孩子都湊在一塊玩耍,好像是有何鐵牛這麼一號人,從小就長得又黑又壯,於是笑道:“我記得這人,挺壯實的,人好像蠻老實,不錯啊。”
孟小夏呸了一聲,說:“鬼才嫁他!土鱉子一個!”
林安然說:“喲!你自己不也是村裡出來的嘛,還嫌人家是土鱉子,那你說,你是個啥?”
孟小夏聽了這話也不鬧,幾根手指卷着辮子,自我陶醉道:“他怎能跟我比?我是投錯胎了,金鳳凰掉到雞窩裡頭了,要嫁人,我怎麼也要找個城裡的!”
母子倆聽罷對望一眼,忍俊不已。不過孟小夏從小性子就野,口無遮攔習慣了,倆人倒見怪不怪。
林安然逗她道:“城裡人嘛,也不難找,要啥條件的?”
孟小夏一聽倒當了真,正兒八經道:“要白,要高,要有錢,怎麼說吧,不是個百萬元戶也得是個十萬元戶!安然哥,你當官了,認識人多,能不能給我介紹一個?”
林安然徹底忍不住了,一口水嗆了下,咳嗽幾聲說:“憑什麼讓我介紹呀?毛主席老人家都說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你自己的事啊,自己解決去。”
孟小夏急了,一把扯住林安然,說:“我人生地不熟,上哪去找啊?!要不,嫁你也成!好歹也是國家幹部。”
林安然大窘,趕緊掙開胳膊,說:“蝦妹,你胡鬧!”
樑少琴也覺得孟小夏玩笑開過了,制止道:“行了,小夏你別鬧了。”說罷,目光落在林安然身上,說:“安然,小夏出來找工作不容易,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工作適合她,給介紹一下。”
林安然見母親求情,有些爲難,自己路子倒不是沒有,遠的不說,承建服裝城項目的合資公司已經組建,叫金地公司,以後服裝城的管理和承租都將由這家公司負責,自己又是公司最大的股東,要把孟小夏安排進去一點不難。
問題在於,孟小夏只是初中畢業,而且成績一向就不出衆,雖說舉賢不避親,可孟小夏實在不是什麼賢才,總不好什麼人都往公司裡推。
對於公司管理,林安然不打算插手,更何況同自己朋友合夥做生意,在這些細節上必須注意,不然太容易產生矛盾。
他想了片刻,說:“這一時半會,要找工作也不容易。媽,要不這樣。你出院以後,還要在家休息,我工作又忙,如果可以,我想讓小夏在家陪着你,買買菜做做飯,我給她開工資好了。”
孟小夏一聽,不願意了,說:“安然哥,你這不是讓我做舊社會的丫鬟嗎?”
林安然眼白一翻,瞪了她一眼,說:“照顧你姨,怎能說是做丫鬟呢?”
孟小夏撇撇嘴,嘟囔道:“那你給我開多少工資?”
林安然很乾脆道:“六百!”
孟小夏眼睛一亮,要知道,現在市區的一些效益好的大廠子,工資也就這個數,當然了,外資企業工資會高些,可自己什麼料自己清楚,真讓自己去找工作,恐怕打着燈籠都難找到這麼好的。
可嘴上還是很不滿意的口吻,說:“我聽村裡的姐妹說,省城的一些外資企業,工資都快上千了……”
邊說邊偷偷瞄了一眼林安然,生怕他聽了這話當場就改變主意。
林安然似笑非笑,也不說話,心裡很清楚孟小夏不過是嚼嚼嘴皮子而已,心裡其實百分百願意。
倒是樑少琴嚇了一跳,這工資開得跟她的工資都差不多了,自己在體制內幹了二十多年,熬到這幾百元工資,一農村丫頭初出茅廬,兒子就開這個數,忍不住問:“安然,你別信口開河,你哪來的錢?”
林安然笑道:“最近忙的這個服裝城項目,市政府有獎勵提成的,百分之五,即便是分幾期拿,這第一期的錢也足夠用一陣了。”
樑少琴也聽說過招商引資有獎勵,既然錢的問題解決了,人便放下心來。孟小夏是自己遠房親戚,而且爲人也挺機靈,自己也喜歡這丫頭,留在身邊既可以解解自己的寂寞,又能照應一下家裡,以後要有好的去處再安排也不遲。
趁着孟小夏給母親喂湯水,林安然走出病房,慢慢踱到住院部樓下的小賣鋪裡給秦安紅打了個長途。
茹光彩女兒的事情這兩天忙得幾乎忘了,今天孟小夏找工作,倒讓他想起這事。現在已經將近十月,恐怕應屆畢業生的分配早就過期了,再不抓緊點,黃花菜都涼了。
把茹光彩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秦安紅笑道:“安然,你不是怪小紅姨我給你找了麻煩,你也非得要找給我找點事吧?”
其實,林安然還真有這麼一點心思。股份的事情讓他好幾天睡不安穩,總覺得被秦安紅戲耍了一次,雖然並無惡意,甚至還是大大的好意,可感覺上卻像輸了一陣,非得找點場子什麼的,借茹光彩這事,倒是可以讓秦安紅也忙活忙活。
林安然很無辜答道:“哪能這麼說,小紅姨,你哪是給我找麻煩?多少人伸長脖子巴不得想找這樣的麻煩都找不着呢。我不過是覺得茹部長這人也不容易,老婆癱了那麼多年,就這麼個女兒,不辦吧,於心不忍,何況還是我的上級,只好求求你這尊神通廣大的菩薩了。”
秦安紅倒不顯得爲難,說:“也算你求對人了,我有個朋友在京城電視臺裡做個小領導,這事估計能說上話,今晚我約他吃個飯,最好你也給你那位茹部長打個電話,讓他女兒聯繫聯繫我,晚上我一塊帶過去見見。電視臺可不是報紙,長得歪瓜裂棗可不行。”
對於茹部長女兒的樣貌,林安然心裡還真沒底,要跟她父親一樣長得那麼樣一顆奇形怪狀的腦袋,恐怕一輩子也就是當幕後的命,可凡事不能說壞,嘴上還說說得信心十足:“沒問題,小姑娘長得可水靈了。”
掛了電話,又給茹光彩打過去。
已經是下午兩點搭一刻,茹光彩已經起牀了,正準備上班去,接到林安然的喜訊自然很是高興。女兒有秦安紅幫忙,他覺得十之八九不會落空,於是趕緊要了聯繫方式,說待會就給女兒打電話。
茹光彩忍不住在電話裡直誇林安然辦事利索,又要請林安然吃飯。林安然趕緊道歉,說這幾天估計要準備服裝城的動工儀式,恐怕要過一段時間。
他故意延後倆人吃飯的時間,一來是想等秦安紅把事情辦妥了再吃飯較爲名正言順;二來也想給楊奇點時間,若楊奇能在這段時間裡能搞定母親的病退手續,順帶着把楊奇帶到飯局上介紹給茹光彩,將楊奇的人情給還了。
辦事,時機的選擇很重要。一個好的時機是辦成事的關鍵。這一點,林安然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