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蔣雅君的辦公室出來，迎面就遇上黨政辦主任何靖，看他過來的方向，分明是從書記辦公室出來。
何靖正打算去敲蘇羽的門呢，卻看到蘇羽從蔣雅君的辦公室出來，微微怔了一下，連忙道：“鄉長好，王書記請您過去。”
蘇羽點了點頭，道：“嗯，何主任，你通知一下信用社的樑熙，讓他下午來鄉政府。”
何靖道：“好的，我馬上去打電話。”
也沒回自己的辦公室，蘇羽直接來到王水清門前，敲了敲門，聽到裡面傳來一聲低沉沙啞的“進！”字，方纔推門進去，道：“水清書記，什麼事？”
王水清已經五十出頭，又比較在意形象，所以看上去很精神，似乎才四十啷噹正當年的模樣，聽了蘇羽的稱呼，眼角忍不住縮了縮，在這個位子上已經快二十年了，敢這麼稱呼的，蘇羽還是第一個，哪怕是縣領導，也沒有將他名字掛嘴上的。
不過這個稱呼比較正式，他又挑不出什麼刺兒，慢慢的也就習慣了，但每次聽到，心裡還是感覺到幾分彆扭：“小蘇，來，有件事問問你。”
蘇羽也不客氣，自顧自走到沙發邊坐下，道：“什麼事？”
王水清掏了一包煙，抽出兩根,遞給蘇羽一支：“小蘇來鄉上工作有半個多月了吧？”
蘇羽點頭道：“半個多月了。”
王水清道：“鄉上的尷尬，想必你也都瞭解的差不多了，可有什麼想法？”
蘇羽裝糊塗道：“我看各方面都不錯嘛，不知水清書記覺得哪裡尷尬了？”
王水清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被蘇羽堵在了喉嚨裡，只好單刀直入了：“上半年已經過去了，鄉里和學校教師的工資，還欠了四個月沒着落，如今小蘇鄉長來了，總算可以鬆口氣咯！”
蘇羽笑了笑沒吱聲，工資才幾個錢？光是鴻盛酒店就欠了三萬多，還是這個季度的，我沒來以前，鄉里拿什麼給人支付的？
他可沒有跟人勾心鬥角的小心思，伸手端起水杯子，垂着眼皮也不說話，就等着王水清的下文。
這半個月，蘇羽還弄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牛背樑的金礦。
何靖保存的那張手繪地圖，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畫的，將整個圍堰坪鄉的地形地貌全都標註出來，礦產分佈也很詳細，而牛背樑的金礦就是其中之一，只不過品位不高，儲量有限。
蘇羽還在縣城的時候，就曾經專門查閱過相關資料，爲此還讓衛七找了一份本省的地質礦產分佈詳圖，知道圍堰坪確實處於一個金礦分佈地帶上，但沒有多大的開採價值。
這個開採價值指的是國家開採，如果私人開的話，自然另當別論。
實質上，牛背樑金礦不是現在才被發現開採，王水清早在幾年前便僱傭了一幫人在牛背樑開金礦了，只不過保密工作做得不錯，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直到去年冬天，有人在南沙河的河道中挖沙淘金，而且收穫頗豐之後，消息才徹底傳開。
王水清也是個頗有手腕和決斷力的人，當即就開會，按照各村的人口地域分佈，將境內的河段全部分掉了，不管有沒有金沙，這些河段的使用權都歸各村所有，鄉上不再過問。
因爲現在是夏季汛期，所以河道中並沒有幾個人會真的不要命去淘金沙，但這卻不妨礙劃分各村的勢力範圍。
讓蘇羽覺得有意思的是，在他上任前夕，這項勢力範圍的劃分工作纔剛剛結束。
恐怕這也是左貴催促他早點上任的原因之一吧。
牛背樑的金礦開採，也並非王水清一人獨吞，裡面還有縣裡某些大人物參與其中，這個情況，蘇羽也已經通過一些渠道隱約瞭解到了。
而作爲鄉里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五座小型水電站也已經到了即將報廢的邊緣，大毛病雖然沒有，小毛病卻是不斷，這也是三天兩頭斷電的主要原因，如果不投入資金維護的話，水電站能堅持多久實在是不大好說。
鄉上這些年的電費收入，全部都用來支付了各項開銷，並未對水電站進行過比較系統的維護，王水清這次劃分河段，實際上便有依靠淘金收入來替換電費收入的因素。
至於每年劃撥下來的扶貧款，能落到鄉政府的本來就不多，又哪裡夠用來補窟窿？
在蘇羽正式上任前夕，王水清差不多把能夠支配的資源都揮霍乾淨了，只給蘇羽留下幾個大窟窿，等着他上任之後去去填。
本來王水清不想這麼快就跟蘇羽面對面談工作的，但現在麻煩找上門，卻又不由得他不出面，因爲茶樹溝免費用電的緣故，其他村子的電費收繳一下子陷入困境，許多村子都存在欠費的情形，若是趁着這個機會不繳了，不光窟窿會更大，水電站也要關門了。
實際上，喬望山在找蔣雅君之前，首先找的便是王水清，畢竟，在他們眼裡，王水清纔是鄉上真正的當家人，不找王水清找誰？
王水清也沒想到會鬧出這麼一個變故來，所以便把蘇羽找過來，打算問問情況。
見蘇羽低頭喝水不接話，王水清只好不再繞彎子，直接道：“咱們鄉里情況特殊，主要收入就是電費，沒有了電費，連工資的發放都是問題了，現在你們家突然這麼一搞，各村都找上門訴苦，要求電管站免費供電，以前的電費收繳也成了問題。”
蘇羽點了點頭，道：“這事兒剛纔聽雅君同志說過，已經通知洛南來鄉上了。”
王水清對蘇羽的回答自然不滿意，但這個時候卻又不好多說什麼，只是道：“既然是這樣，我就不多問了，儘快拿出應對之策，還有拖欠的工資也要想辦法解決。”
蘇羽點了點頭，但卻始終未提說家裡免費給人用電的事情， 也沒有正面接王水清的話，只是道：“我會盡快開辦公會討論一下，等有結果了，再跟水清書記彙報。”
見王水清也沒有別的事情，蘇羽便起身告辭，沒有做太多逗留。
路過蔣雅君門口的時候，卻見蔣雅君開着門，正坐在沙發上望着他，先前遇到的槐樹灣書記喬望山已經不見了，蘇羽下意識的便點了點頭。
蔣雅君知道蘇羽去見王水清了，所以一直在等蘇羽過來。
看到蘇羽，蔣雅君站起來道：“蘇鄉長，進來坐會兒吧？”
蘇羽自然看得出來，蔣雅君是有意等着他的，便進了門，道：“喬望山走了？”
蔣雅君苦笑道：“老喬就是那個臭脾氣，倒不是真的跟蘇鄉長置氣。”
蘇羽搖搖頭：“我也不會放心上，洛南有沒有來鄉上？記得他也是槐樹灣的吧。”
蔣雅君道：“何靖打過傳呼了，不過洛南這會兒還在縣裡，估計今天是回不來了。”
蘇羽點了點頭，道：“方纔來找你，是想商量一下水電站的事情，雅君鄉長分管企業和供電，對水電站的情形想必很瞭解，覺得咱們鄉的水電站，還有沒有潛力可挖？”
蔣雅君搖了搖頭，反而問道：“不知道蘇鄉長家裡，是用什麼發電的？”
蘇羽聞言心裡一動，倒是覺得蔣雅君跟他有些不謀而合的味道，不由笑道：“我今天過來，就是打算說這個的，沒什麼事兒的話，雅君鄉長不如跟我去一趟左家巖如何？”
蔣雅君抿嘴一笑，道：“正想去見識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