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不休說得一通廢話,自詡賽夫人知音,既捧了賽夫人,也不弱了自己。話中之意密不透風,言罷便是拂袖輕笑,老奸巨猾之心性非先前的書生可能比。
賽夫人聽了也是滿面笑容:“先生擡舉了,民婦也是粗通茶禮,並不深究,不如先生這般知之甚解。”
“哈哈哈,老夫也是略懂一二,略懂一二也!”賈先生歡喜異常,回頭朝夏商道:“這位後生,不知你有何高見吶?別隻知投機取巧,卻無真才實學呀?”
“正是,還請夏先生品評一二。”賽娥面帶微笑,擺出請的手勢。
夏商並未着急開口,淡定自若地將青瓷茶壺捧在手裡,細細端詳着。
“夫人要你品茶,你看壺作甚?”先前的書生乘機插上一句。
夏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大有看傻b的味道,再將茶壺輕輕放下:“先前夫人說自己粗通茶禮,夏某在此倒是有幾分懷疑。”
“哦?”賽娥有些好奇,“先生且試言之。”
“那夏某就直言了。據我觀察,夫人只算得愛茶,卻不懂茶,連最基本的泡製之法都不懂。”
此話一出,左右兩人暗自好笑,心說這愣頭青好生幼稚,也不想想自己處在何種位置,且不論對與不對,當衆讓賽夫人難堪必不會有好果子。
回頭一看,賽夫人的臉色果然有些陰沉。
方纔說粗通茶禮只是自謙之詞,她愛茶多年,天下各種名茶都嘗過,對茶道亦有所研究。今日竟被一乳臭未乾的小子說是連最基本的泡茶都不會,心中如何能不怒?
但是,賽娥身份擺在面前,不可當衆失態,只得冷眼看他還有何話可說。
“賽夫人,您今日泡的茶和用的壺不搭,這花茶哪有用瓷壺沖泡的?瓷壺帶有沙土氣,泡製的茶味濃且稠,但花茶味輕且香,用瓷壺泡製便讓花茶的味濁了。”
一聽這話,賽夫人心頭一驚,收斂不悅追問的:“不同的茶也要選不同的壺?”
“自然!世人皆知飲不同酒需不同酒杯,卻不知飲茶亦是如此。一茶一杯一壺一爐,天生便是絕配,其中一環出了問題就不對味。其中繁重的工序並非故弄玄虛,而是愛茶之人爲追求極致口感而遵循的一份偏執。
曾有言,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我觀這院中青竹叢生,想來夫人也是個脫俗之人,既愛茶,便該追求茶之極致。”
“茶之極致?”賽娥若有所思,“這倒是不曾想過的,那先生說花茶當陪那種壺?瓷壺當陪哪種茶?”
“瓷壺當配味重湯濃之黑茶,銅壺配綠茶,銀壺配紅茶,至於花茶嘛……當是琉璃壺最與之相配。就面前的瓷壺而言也並非好茶器,外表浮誇,圖案花哨,少了一種沉穩和低調。
好茶器講究胎體均勻,不俗不雅,用不得過多技法也少不了必要修飾,需點綴得當,用最純淨的方式來詮釋茶器的美。只有簡單纔不打擾茶,不打擾水,也不打擾人,這才稱得上好茶器。”
“先生所言,民婦聞所未聞,今日當真是開了眼界。先生可還有高論?”賽娥是個好奇之人,聽夏商所言大爲驚訝,心中歡喜,話音有些激動。
“茶泡得久了,水溫度不夠,味道差了許多。夫人即是愛茶之人,需知茶講究的是溫度和時間上的微妙的變化。水熱則茶香,溫度若失去了半分,茶香便失去了十分,更別提喝茶時的舒心了。還原茶的溫度,是對茶的基本尊重,馬虎不得。”
“還原茶的溫度,是對茶的基本尊重……哎呀,妙極妙極,先生當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呀。民婦從此不敢自稱懂茶之人了。日後,先生在府中可要多多指點……”
話沒說完,賈先生輕咳了兩聲:“咳咳……賽夫人,先前不是說有數題考校嗎?僅憑一題就讓此人入選,未免有失公允吧?”
賽娥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平了平心態,把話回到正題上。
“好了,第一題品茶各位已有作答。那進入下一題作詩。”
作詩沒什麼特別的,任何場合都可能遇到。這種考試就跟現代學生寫作文一樣,人人都會,但真要寫好卻又很難,是基本功的直接體現,也是最容易看出文人學識的一種途徑。
在場三人都信心滿滿,沒有任何疑問。
可賽娥看着三人卻神秘一笑:“各位,今日的詩作考題有些特別,恐怕有些難度。”
賈先生不放在眼裡,心說一婦道人家能出什麼有難度的詩題?無非是梅蘭竹菊等等命題罷了:“夫人不必擔心,儘管出題,老夫定能輕鬆應對。”
“好,各位請看。”
賽娥拿出一塊小木板,上面寫着幾個成語——
錦上添花。
風吹日曬。
國色天香。
春去秋來。
草長鶯飛。
三人一看,皆是不懂。
這是鬧哪一齣?
連夏商也犯迷糊了。
賽娥解釋道:“請三位從這五個詞中各選一個字,組成一句詩,再根據這一句詩,完成一整首詩。”
這規矩倒是簡單,各選一字組成一句五言詩。
比如都取頭一個字——錦風國春草。所作的詩的四句之中要有一句由“錦風國春草”組成。
稍微解釋,衆人心中明瞭。但這種玩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其難度可比一般的命題詩要難太多了。
“各位,不限時間,且看三位誰能先一步完成?”
說完,賽娥看向自信滿滿地賈先生。
賈先生一臉無奈:“賽夫人,您這題不是難爲人嗎?這般刁鑽的命題,誰人能解?依老夫看,天下無解吧?”
那書生也馬上幫腔:“賈先生所言極是。天下間從未有夫人這般命題的,怎可有人能解得出?您這哪裡是在選教書先生,分明就是在刁難人。”
賽娥無奈解釋:“此題非出自我手,而是小女所出,說凡能解題者可堪其師,否則不受教。”
“夫人,小孩戲言怎可當真?這題真的解不了。”
“真的?”
書生點頭:“真的。”
說着,身後有人開口:“夫人,錦上添花取花字,風吹日曬取風字,國色天香取香字,春去秋來取春字,草長鶯飛取草字。組詩句春風花草香。而整首詩爲——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