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偏偏,這個局,還是他自己給自己設下的……
雪花洋洋灑灑,在空中旋轉着落下。
他轉身,走回了車裡,開着車,揚長而去。
而方向,正是郊區……那裡,有一間療養院。
從一個女人的牀上剛剛下來,便要去看望另一個女人。
在兩個女人間徘徊不定,哪一個,都不願意放棄。
可是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好的事?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卑鄙……
車子在飛揚的雪花中穿行而過,迷濛了雙眼。
已經記不清是多少年以前了,那時的他,只是個孩子,如同現在的月兒和羽寒一般,以爲父母的不合和冷漠,皆是由他造成。
所以,便用盡一切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
他以爲,只要那樣,母親就會愛他,父親就不會遷怒於他。
可是,當他拿着得到的獎狀去給母親看時,母親的臉,卻越發冰冷。
那一次,她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用一個大人所能給出的,最認真最冰冷的眼神,還有,最最冷漠的聲音,“簡璃,你聽着,不要再做這種幼稚的事來討我歡心,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高興更不會感動。因爲你是意外生出來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看到你,就會讓我想起你父親對我所做的屈辱的事,所以,你儘量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懂麼?”
當時的權簡璃並不知道母親所說的屈辱是什麼,直到很多年後才明白,當年的他,是母親被父親用強之後的產物。
所以,只要一看到他,母親便會想起那痛苦的一晚。
後來,爲了不再懷上父親的孩子,母親的牀頭櫃裡,永遠都準備着很多的藥瓶。
每次他躲在門外偷偷母親吃藥的場景,都會覺得茫然和害怕。
也會再次想起,那日母親眼裡的冷漠和憎惡。
卻不想,如今卻變成了和父親一樣的男人。
也親手製造出一個和當初的自己,一模一樣的孩子來。
他清楚的記得,當初母親的眼神,與今日林墨歌的,絲毫不差。
她從藥店出來時的神態,與當初的母親一模一樣……
一個女人,不願意爲一個男人生孩子,或者,把懷上這個男人的孩子當作痛苦,當作屈辱,便是真的,恨到了骨子裡了吧?
母親對他的厭惡,是真的。
而她對他的鄙棄和憎恨,也是真的。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她,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他明明就不想再步自己的後塵,不想再上演一場那樣的悲劇啊。
就算原本是他的錯,可是他現在已經改了不是麼?他不是已經道歉了麼?她還要怎樣?
難道還要跪下來求她不成?還是,要把孩子還給她……
可是,一旦把孩子還她,她會立刻一句話不說的消失掉吧?就像母親那樣?
難道她就不能明白,他留着孩子們,只不過是希望她留下來啊……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對我這麼狠心!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想離開我!?”
他怒吼着,聲音卻被窗口吹進來的風,刮散了。
母親將對父親的怨氣遷怒在他身上,所以對他冷言冷語,哪怕拼上性命也要逃走!
而如今,這個女人又是如此!
她費盡心思的接近他,也只不過是想着下一次的徹底離開!
砰!
重重一拳砸在座椅上,視線,漸漸模糊。
爲什麼都要針對他厭棄他?到底他做錯了什麼!!!
滴滴……
滴滴……
前方響起了嘈雜的喇叭聲,他只覺眼前一花,下意識的轉動方向盤,腳下急踩剎車。
嗤!……砰!……
車子重重撞到了路邊的綠植帶上,他只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天色漸晚,大雪不知何時,已經薄薄積了一層。
半空中的雪花,依舊洋洋灑灑着。
沒有停歇的跡象。
市中心醫院,高級貴賓間裡,權簡璃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右手被纏成了糉子。
這次腿上倒是隻受了點輕傷,不過頭上,就沒能倖免了。
不知是因爲纏了紗布的原因,還是撞壞了,腦袋裡面昏昏沉沉的,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想來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他的頭了。
跟着他,受了不少的苦。
莫易雲翹着二郎腿坐在牀邊,一邊剝着香蕉一邊問道,“剛纔醫生說的話什麼意思?你頭上怎麼還有舊傷?什麼不規則撞擊……還有細密的針孔樣痕跡……到底什麼意思啊?”
權簡璃臉色一黑,沒有說話。
還不都是拜那個該死的女人所賜!
什麼不規則撞擊,不過是被那個女人用鐵水杯砸的!
什麼細密的針孔樣痕跡,是上次仙人掌刺的傷口!
那該死的女人……真當他的頭是鐵的不成?
“璃二少,你該不會是被誰給打了吧?”莫易雲冷不丁來了一句。
“咳咳!……”權簡璃嗆了一下,努力鎮定下來,“你想多了。你覺得在整個S市有人敢動我麼?”
莫易雲點頭,“恩,說的也是,除非他是不想活了。不過……還真有個人!小墨墨!……”
權簡璃臉色一僵。
剛好被莫易雲抓到,趁機追問,“不會真讓我猜對了吧?真是她打的?……你對小墨墨做什麼了?她能這麼打你?該不會是……”
“閉嘴!你就這麼閒麼?整天在這裡待着。”權簡璃低呵了一聲,別過臉去懶得理他。
要是被這廝知道他不僅被那個女人打了,而且連點“便宜”都沒占上的話,恐怕會買斷整個S市的媒體來張揚!
見他不說話,莫易雲就自己說,“我就知道,敢在老虎頭上拔毛的,也就只有小墨墨了。不過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平時人模人樣跟個閻王爺似的,怎麼一見到小墨墨就蔫兒了?跟個乖巧的小兔子似的。我說,你該不會是和小墨墨打了架,所以想自尋短見才撞車的吧?……我記得上次你住院好像也是因爲小墨墨啊,那幾天你都不讓我提小墨墨的名字呢,這次不會還要禁言吧……”
“說完了沒?說完了就滾回你的天空之城去!別在這裡礙眼!”權簡璃沉着臉打斷了他的絮叨。
莫易雲撇撇嘴,將香蕉皮扔進垃圾桶裡,再剝開一個。
“你乾脆把醫院買下來得了,三天兩頭就進來,真當這裡是自己的私有地盤了?要不然把這裡好好裝修裝修也行啊,有事沒事來住幾天,恩……感覺還不錯……”
“給老子閉嘴!”
權簡璃抓起靠枕狠狠丟了過去,卻被莫易雲輕巧的躲開。
兩人正鬥氣間,房門被推開,嶽勇推着蝶兒走了進來。莫易雲一溜煙跑到了蝶兒身後,“蝶兒你來的正好!快管管你家璃二,他腦袋被撞傻了,連我都不認識了!”
蝶兒被逗得笑起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能搗蛋?簡璃他可是病人,你在這裡活蹦亂跳的會打擾到他休息的。”
“哎呦喂,受欺負的可是我哎,你竟然幫着他!完了完了,看來我是徹底被忽視了……”他委屈的撇撇嘴,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你們這是合着夥欺負我啊,你受傷以後我可是第一個來看望的,怎麼翻臉不認人呢?”
“沒人讓你來!”權簡璃瞥他一眼,看向蝶兒時,眼神瞬間溫柔,“下這麼大的雪怎麼來了?凍壞了怎麼辦。”
“沒關係的,你都成這樣了我怎麼能放心呢?”蝶兒微微一笑,自己轉動着輪椅到了牀前。
“怎麼這麼不小心?傷口痛不痛?醫生有沒有給檢查好?會不會有後遺症……”
“好啦,沒關係的。只不過是一點擦傷而已。”權簡璃寵溺的摸摸她的頭道。
嶽勇將手中的保溫盒放在桌子上,打開,裡面散發出一陣香香的味道,“璃爺,這是蝶兒小姐親自爲您做的補品。”
說罷,恭敬地退到了一邊。
“傻瓜,不是不讓你做這些事的麼?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哎呦呦,沒想到那個跟冰山一樣的璃二少竟然也會說出這麼貼己的話來?嘖嘖,蝶兒,你可真是幸福啊。這小子跟我說話從來都是冷冰冰的,恨不得殺死人那種。哎,你這就是赤裸裸的區別對待啊……”
莫易雲一邊咕噥着,一邊湊了過去,吸吸鼻子,“香,真香!裡面是不是添加了蝶兒濃濃的愛意啊?哈哈……璃二少,你可得好好喝啊……”
“閉嘴!”權簡璃又扔了個枕頭過去,莫易雲順手接下,摟在了懷裡。
蝶兒看着兩個大男人鬥嘴,捂嘴直笑,“簡璃,你快喝點吧,一會兒該涼了。”
“恩。”
權簡璃一口一口的喝着,“恩,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點,以後我每天給你做……”蝶兒欣慰道。
“呦呵,每天都給做啊?這是不是現場表白啊?你們兩個這種私己話能不能私下說?稍稍考慮一下我們這兩個單身漢好不好?”莫易雲委屈道。
嶽勇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又沒人讓你聽!”權簡璃又堵了他一句,一口氣把湯都喝光了。
拉着蝶兒那雙佈滿疤痕的小手,沒有一點嫌棄,“以後不要往醫院跑了知道麼?外面這麼冷,我會擔心的。”
“反正我在療養院待着也沒有什麼事可做,而且,還有嶽勇在啊……”蝶兒揉揉的笑着,只是,臉上的表情十分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