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5 母子緣份
“媽咪不哭,梓諾會好好表現的,爹地答應梓諾,只要梓諾每次的課程都達到目標,就可以多一次看媽咪的機會。”顧梓諾的小胖手,同樣輕輕拍在艾蜜兒的肩膀上,象個小男子漢一樣,沉靜的安慰着媽咪。
“媽咪是見到你太高興了。”艾蜜兒吸了吸鼻子,鬆開擁着兒子的手,眸光自然的輕瞥了一眼坐在客廳沙發裡的顧子夕,最後定定的落在顧梓諾的臉上,細聲細語的說道:“有你爹地教育你,媽咪特別放心。”
“媽咪最近身體好不好?有住院沒有?每天有沒有按時吃藥?”在艾蜜兒的面前,顧梓諾總是自然的就變得成熟而懂事起來。
“沒有呀,媽咪最近的身體很不錯,還去山區走了一趟,認領了兩個沒有父母的孩子,以後每兩個月都會去看他們呢。等你大一點的時候,可以和媽咪一起去看他們。”艾蜜兒牽着顧梓諾的手,慢慢走到客廳的陽光花房裡,拿了Ipad與顧梓諾一起坐在地毯的玩具中間,邊翻照片給他看,邊講着:
“這裡很窮,小朋友沒錢上學,這是他們的教室,你看,都沒有課桌的。”
“這是哪裡呀,我們國家還有這樣的地方嗎?”
“是山區呀,我們的世界,不僅有先進、也還有落後,他們沒見過火車、飛機,他們沒有玩具、沒有課本。”
“好可憐。”
“有很多城市裡的人,會認養幾個小孩,每個月給他們寄書、衣服、和學費,讓他們可以繼續上學。媽咪這次過去,也認養了兩個小朋友呢。你看,這是媽咪的養子和媽咪的合影。”
“他們好瘦。”
“是啊,所以媽咪能幫到他們,覺得很快樂、很幸福。”
“他們沒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嗎?”
“有,可是他們自己的爸爸媽媽沒有能力給他們更好的生活。”
說到這裡,艾蜜兒微微停頓,下意識的看了客廳裡的顧子夕一眼,繼續說道:“就象……就象是梓諾自己的媽媽,許諾也是這樣。”
“許諾?”顧梓的神情立即黯淡了下來。
“是啊,許諾在生你的時候,才19歲,那時候她邊上學邊打工,打工的錢呢,要給她的姐姐、也是你的姨媽治病,所以沒有時間也沒有錢來撫養你。而媽咪的身體不好,不能生寶寶,所以她就把你託付給媽咪了。”艾蜜兒小心冀冀的說道。
“可是我爹地有錢。”顧梓諾低聲說道,語氣裡有着隱隱的委屈和不解——想來,不認許諾,除了艾蜜兒的因素,或許還有種被親人遺棄的怨氣吧。
“這個……”艾蜜兒擡頭,求助的看向顧子夕。
顧子夕卻只是沉沉的看了顧梓諾一眼之後,便又轉過頭去繼續看自己的郵件,並不理會艾蜜兒的求助。
艾蜜兒輕咬下脣,回過頭來看着顧梓諾低聲說道:“你媽媽當時還是學生麻,大學生不能結婚生孩子,所以她不能認你。”
“那她爲什麼要生我?她犯錯了是嗎?”顧梓諾低聲問道。
“因爲……因爲媽咪想要個寶寶……”
“好了!”艾蜜兒的話還沒說完,顧子夕便出聲打斷了她,起身從沙發上站起來,大步往這邊走來:“有很多事情不是因爲所以就可以解釋的,既然是關於許諾的事情,真正的原因和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你應該向當事人自己去了解你想知道的信息。”
“哦。”顧梓諾無意識的翻動着手裡的pad,不知道小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
“是啊是啊,所以梓諾要知道,無論是媽咪,還是許諾媽媽,都是很疼你的,只是因爲大人間的一些事情,所以兩個媽媽不能同時在你身邊陪着你。”艾蜜兒連聲附和着說道。
“媽咪以前不喜歡許諾。”顧梓諾滿臉狐疑的看着艾蜜兒,又看看顧子夕。
艾蜜兒微微一怔,用餘光瞥了顧子夕一眼,只覺一片尷尬,語結了半天,才低聲說道:“媽咪的不喜歡是大人之間的事情,她是梓諾的親生媽媽、她愛梓諾,這個不會因爲媽咪不喜歡而不同。”
顧子夕沉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梓諾不是有照片要給媽咪看嗎?”
“有的有的。”顧梓諾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拍的照片,忙拿出自己的手機遞到艾蜜兒面前:“媽咪你看,梓諾的新房間,帥不帥氣。”
艾蜜兒暗暗吐了口氣,擡頭看着顧子夕微微笑了笑,這才坐回到顧梓諾的身邊,與他一起看他房間的照片。
顧子夕站在門邊,看着她們好一會兒,這才轉身回到客廳沙發邊坐下來,拿出電話給許諾發了信息:“在幹什麼?”
“收到王導發來的新曲,正在聽。”
“恩,你忙,我們還要一會兒。”
“知道了。”
放下電話,顧子夕擡頭看了花房的艾蜜兒和顧梓諾一眼,對於這件事情,也稍感安心了一些——或許顧梓諾還是不能完全接受許諾,卻不會再因爲艾蜜兒的態度而責怪許諾了。
孩子之於成人,以顧子夕強勢的作法,其實並不是那麼介紹梓諾的態度——接受或不接受,並不影響母子事實關係的存在;喜歡或不喜歡,也只是相處方式不同而已。
只是,許諾在乎,他總得爲她做到纔是。
今天開始,沒有了艾蜜兒的障礙,許諾和梓諾再多些相處的時間,她們的關係應該會慢慢解凍的。
想到這裡,顧子夕的嘴角輕扯出一絲笑意。
而看着他沉峻臉上,如春光般的笑意,艾蜜兒的心,不禁一片溫柔——有多久,她沒見他笑過了?
即便這笑容不是爲了她,她也依然如第一次見着他時一樣——爲他的溫柔而心動。
“媽咪,到你吃藥的時間了。”顧梓諾軟糯的聲音,打斷了艾蜜兒的思緒。
“是啊,到了,你先玩兒,媽咪去吃藥,再幫你拿蛋糕過來,是媽咪早起烤的,現在應該好了。”艾蜜兒忙收回思緒,扶着旁邊的椅子站了起來。
“媽咪去拿蛋糕,顧梓諾幫你拿藥。”顧梓諾也站了起來,放下手裡的手機,快速向艾蜜兒的房間跑去。
“慢點兒。”艾蜜兒看着兒子難得的活潑模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梓諾,還有山區的孩子,或許是自己最好的結局。
…………
“許諾在樓下等吧,吃完蛋糕我送你們一起下去。”艾蜜兒邊從烤箱裡拿蛋糕,邊對顧子夕說道。
“恩。”顧子夕點了點頭,沉眸看着她——依然纖弱蒼白的她,眸子裡卻有了與以往不同的內容。
應該,是屬於出走生活狀態的開闊吧。
這樣,很好。
“在那些孩子們身上,我覺得自己也並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在幫助他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快樂。”艾蜜兒斂着眸子,柔聲說道。
“世界很大,看你能看到哪一層。”顧子夕點了點頭。
第二節:梓諾,如此的傷心難過
“媽咪!”突然,從臥室傳來顧梓諾大喊的聲音——傷心而憤怒。
顧子夕沉眸看向艾蜜兒,艾蜜兒一臉疑惑,眸光微閃後,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個激凌,蛋糕從手中跌落了下去。
“媽咪,是許諾搶走了爹地是嗎?”
“是許諾打你,所以你今天幫她說話是嗎?”
顧梓諾拿着照片衝出來,眼底滿是不可置信——是對艾蜜兒的憐惜、也是對許諾表裡不一的痛心。
顧子夕伸手扯過他手上的照片,正是上次許諾在咖啡吧掌摑艾蜜兒的情形——一共三章,每個角度都有。
“梓諾,你聽爹地解釋。”顧子夕來不及責怪艾蜜兒,只是看着顧梓諾迅速說道。
“我不聽、我不要聽!”顧梓諾對着顧子夕大聲喊叫着:“你就是喜歡許諾,你只會幫着她來欺負媽咪,我討厭許諾、討厭你!”
“顧梓諾,你別和爹地這樣說話。”艾蜜兒忍着腳被燙得通紅的痛,快步走了過來,蹲跪在顧梓諾的面前急急的說道:“梓諾,這照片不是真的,是媽咪罵許諾,然後讓人拍的,你別和爹地這樣說話,你別罵許諾,梓諾,媽咪求你了。”
“我不相信,你們都騙——”顧梓諾大哭起來:“媽咪騙人,你怕爹地不讓你看我。”
“爹地騙人,你只喜歡許諾,你幫許諾欺負媽咪。”
“許諾騙人,她生了我就不要我,現在又害我媽咪,她是個壞女人。”
“啪”的一聲,顧子夕一記耳光打在顧梓諾的臉上,沉怒着說道:“父母養你長大,不是爲了讓你來罵的。或許她有錯,但對你,她全心全意。”
“梓諾快給爹地道歉,快,說你錯了。”看着顧子夕沉怒的臉,艾蜜兒嚇得直髮抖——他連梓諾也打,他該是有多生氣啊。
“子夕,你別生氣,我和梓諾慢慢兒說。”
“子夕,你別罵梓諾,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怎麼就忘了把這個收起來呢。”
艾蜜兒護在顧梓諾身前,又怕又悔,與顧梓諾一樣,哭得稀里譁拉。
“我就是討厭爹地、討厭許諾,討厭、討厭……”顧梓諾哭喊着,用力的推開艾蜜兒,邊哭邊往外跑去。
“顧梓諾,你回來。”被推倒在地的艾蜜兒大喊着。
顧子夕的眸子猛然下沉,快速的追了出去。
…………
樓下,許諾看看時間,便從咖啡廳裡走了出來,在路邊的石墩上坐下來,邊與王志說着電話:
“王導,片頭的曲子我聽過了,太現代,整個曲風再壓低一些。”
“第三部的曲子中國風又太重了些,這一部只要稍帶中國特色,但整體要沒有國界的感覺,大氣、混然天成。”
“恩、恩,第二部沒問題,不過,這三個曲子是一個人寫的嗎?”
“換一個人吧,風格有些無法銜接。”
“恩,你決定就好。”
“OK,等你消息,再……”
許諾正說再見,擡眼看見顧梓諾象頭髮怒的小獅子一樣衝了出來。
“顧梓……”
“討厭,你走開!”顧梓諾整個身體象個小炮彈一樣衝過來,將毫不設防的許諾撞倒——一陣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的響起,已經跑開的顧梓諾下意識的回頭:許諾還在通話中的手機被拋得老遠,而她卻朝着疾馳而來的汽車直直的摔過去……
“許諾!”顧梓諾嚇得呆在了那裡。
“許諾——”追着顧梓諾跑出來的顧子夕看到這一幕,不由得肝膽俱裂,一個躍身撲在了許諾的身上,抱着被車子撞到前面的車頂又落在地上。
一連串的剎車聲響起,一會兒功夫,渾身是血的他們便被圍在了中間。
當艾蜜兒跟着跑出來時,嚇得大口的喘着氣,哆嗦着用手機撥過張庭的號碼:“救護車,子夕、許諾車禍!”
說完後便推開人羣衝了進去——似乎,她這輩子,也沒有這麼有力氣過。
“子夕、許諾,有沒有事?”
“你們有沒有事?”
艾蜜兒努力的將緊擁在一起的兩個人放平,邊哭着說道:“求求你們,幫幫忙,附近有沒有藥店,拿紗布來。”
“求求你們了……”艾蜜兒擡頭看着圍觀的人羣,嚇得手直髮抖,卻沒有從顧子夕的身上移開。
“旁邊有藥店,我去幫你拿紗布和藥。”有路人看着,忙應聲往外跑去。
“許諾……”顧子夕吶吶的喊着,一直緊貼着許諾的頭,慢慢的動了一下。
“子夕、子夕,你醒了……”艾蜜兒哭着喊起來,見他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是緊緊的抱着許諾,下意識的將自己拉扯在顧子夕胳膊上的手收了回來。
滿頭是血的顧子夕,吃力的睜開了眼睛,輕瞥了一眼艾蜜兒,低聲說道:“蜜兒,去找顧梓諾,我怕他出事。”
“我、我……”聽顧子夕這麼說,跪在地上的她,一時間又沒了主意。
“紗布來了。”剛纔跑走的人,拖着一個藥房醫生,加一個醫藥箱跑了過來。
“謝謝你、謝謝你,麻煩你幫我給他們包紮,醫院的車馬上就來了,我得去找孩子。謝謝了。”艾蜜兒知道自己在這裡呆着也沒用,加上她也確實着急顧梓諾會不會出事,急急的謝過路人後,便撥開人羣,焦急尋找着顧梓諾。
…………
“許諾,你有沒有事?”顧子夕緊緊的抱着許諾,透過眼前的血光,看着她雙脣緊閉的樣子,想起剛纔那電光火石之間的危險,心裡的驚下並未減少半分。
“顧梓諾?”一陣七犖八素的撞擊後,許諾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掙扎着睜開眼睛後,只覺得周圍的人一片模糊。
“許諾——”聽見她說話的聲音,顧子夕下意識的更加抱緊了她。一直提着的心,總算慢慢放了回去。雖然擔心她仍然痛苦迷糊的樣子,好歹沒有生命危險了。
“顧子夕?你流血了?”許諾伸手去摸他頭上的血,只是這一動,又是一陣天眩地轉的頭暈,只有將眼睛緊緊的閉起來,才感覺稍好一些。
“我沒事,你哪裡不舒服?”顧子夕緊張的問道。
“顧梓諾呢?我看見他跑遠了,他是安全的對嗎?”許諾閉着眼睛,伸手在他的臉上摸索着,滿手溼濡的感覺,讓她不禁又忍着頭痛睜開眼睛:“好多血?”
“許諾,剛纔嚇死我了。”顧子夕將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手裡,聲音嘶啞的問道。
“你說過,有你在身邊,我就死不了。”許諾輕扯嘴角,勉強笑了笑,輕輕閉上眼睛,嘴角的笑意卻一片蕭瑟。
…………
在顧子夕和許諾被擡上救護車的時候,顧子夕抱着許諾不肯鬆手。
“子夕,你放手我們才方便給她做檢查。”張庭耐心的勸道。
“子夕,聽醫生的話。”許諾下意識的用力握了握顧子夕的手,卻在睜開眼睛時,慢慢的鬆了開去——目光散落在顧子夕的臉上、頭上,卻帶着讓人傷感的低落。
“去醫院,我給你講事情的經過。”顧子夕小心的將她放到擔架牀上,低低的說道。
“好。”許諾扯了扯嘴角,在閉上眼睛時,眼淚卻大顆大顆的流了下來,看得人心酸得無以復加。
“許諾……”顧子夕情不自禁的重新抓起她的手,心裡隱隱的慌張,不敢就這麼讓她去了。
“我只是疼,很疼……”許諾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說話的聲音一片虛軟。
“我知道……”顧子夕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空掉的手掌,只覺得心裡一陣難受。
“先去醫院吧,這樣的撞擊,最怕會有顱內出血或內臟出血的情況。”張庭和護士半抱着着顧子夕上車後,快速的關上了車箱門,通知司機開車後,便讓同行的護士給顧子夕作檢查,他自己則給許諾做檢查。
顧子夕緊張的盯着許諾,一直到張庭檢查完,纔出聲問道:“怎麼樣?”
“目前的檢查,沒發現內臟出血的情況,到醫院做個腦部CT和全身掃描,再排除一下。身體疼痛和頭部眩暈,應該是大力撞擊過後,內臟和顱內腔受到震動引起來,只要沒出血、沒移位,過段時間就能恢復了。”張庭知道他的擔心,所以解釋得很仔細。
“恩。”顧子夕輕應了一聲,伸手握住許諾的,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因爲他將許諾護在懷裡,所以許諾是受到翻滾的震動,而他則是被車直接撞擊,所以身體表面有不同程度的出血出擦傷;骨頭有沒有被傷到,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查。
張庭用眼神詢問了一下檢查的護士,護士將記錄遞給張庭,張庭在快速翻過後,總算放下心來——還好,看來大部分是外傷,腿部現在不能動,就算是骨折,也不是什麼大事。
當下將記錄還給護士後,看着並排躺着的夫妻兩人,心下不由得嘆息——是蜜兒打的電話、又是在蜜兒家門口發生的事情,這一切,是她造成的嗎?
她不是已經放棄挽回了嗎?出院後不是還去過山區做助學嗎?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張庭拿出耳塞塞在顧子夕和許諾的耳朵後,拿出電話給艾蜜兒打了過去:
“子夕和許諾已經在救護車上,你現在哪裡?”
“恩?”
“怎麼回事?找到沒有?有沒有其它線索?”
“你去附近警局,要求調這段時間的錄像。”
“對,不要找太遠,他應該看到車禍現場了,不會走遠的。”
“恩,到警局給我打電話,我和警官說。”
“你身體還行?”
“好,這邊你放心,暫時沒發現不好的情況。”
“快去吧。”
掛了艾蜜兒的電話,張庭的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了——梓諾離家出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跟着那輛救護車。”顧梓諾攔下一輛出租車後,指着前面的救護車對司機說道。
司機看着顧梓諾衣着和氣質都不一般,倒也沒有拒載,便照着他說的,緊緊跟在了救護車的後面。
一直跟到了醫院,顧梓諾纔對那司機說道:“我沒帶錢,也沒手機,這個鏈子押給你。”說着便將手上細細的一條金手鍊卸了下來遞給司機:“這個是真的。”
“算了算了,我也不能欺負你一個小孩子,我給你張名片,你以後再還給我好了。”司機大叔倒真是不欺弱小,拿了名片、撕了小票一起遞給了顧梓諾。
“謝謝伯伯,我一定會還給你的。”顧梓諾雙手接過名片和小票,拉開車門後,尾隨着救護車跟進了醫院——小小的身體,掩在人羣中完全沒有人注意。
從中午到晚上,直到顧子夕和許諾所有的檢查做完後,被推到加護病房後,顧梓諾才走出了醫院。
“許諾、爹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你爲什麼要打我媽咪?我最討厭欺負人的人,所以我永遠的討厭你。”
“許諾,都怪你,如果沒有你,我和爹地媽咪,現在都會在一起。”
“爹地,爲什麼許諾打媽咪你還護着她?”
“爹地,我討厭你、討厭你們。”
在人來人往的街頭,顧梓諾漫無目的的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可是他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一個護短的顧子夕、一個兇狠的許諾、還有一個被人欺負了只會哭的艾蜜兒。
大人的世界他真的弄不懂——
爲什麼,爹地不可以喜歡許諾也喜歡媽咪;
爲什麼,許諾那麼兇,爹地還要護着她;而媽咪這麼沒用,爹地卻扔下她不管?
爲什麼,許諾生了自己又不要自己,現在又和媽咪搶自己?
爲什麼,媽咪會受了欺負只會哭,還要說是自己的錯?
爲什麼,他們都疼自己,卻又都在騙自己……
…………
艾蜜兒在警局看了一下午的錄像,也沒看到顧梓諾的消息,急得把附近的每個街巷都找了個遍,直到街邊的路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直到精疲力竭,仍然沒有梓諾的任何消息。
她除了邊哭邊繼續找外,一點兒別的辦法也沒有。
“沒有,錄像都看了四五遍了,都沒有。”
“找了,這裡8個小巷,四條正路,15個出口,都沒有、都沒有……”
“我還在找……”
接到顧子夕的電話,艾蜜兒捂着嘴不敢哭,卻又抑制不住的哭了起來。
…………
“你先回公寓看一下,看他有沒有回去,沒有的話,再下來站在街邊等,說不定會回來的。我再去其它地方看一下。”顧子夕對電話那邊泣不成聲的艾蜜兒說完後,轉身看向許諾:“你再躺會兒,我去找梓諾。”
“好。”許諾點了點頭,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梓諾一向懂事,也聰明,你別太擔心,不會有事的。”顧子夕伸出大手在她臉上輕輕揉了揉,安慰着說道。
“給電臺打個電話,說蜜兒心臟病發住院了。”
“再給出租車公司打個電話,讓留意一下,我估摸着他,走不了太遠。”
許諾點了點頭,看着顧子夕勉強扯了扯嘴角,低聲說道:“你快去吧,有事打張庭電話。”
“恩。”顧子夕的眸色微沉,心裡有些疑惑她沒有吵着和自己一起去,但因爲擔心兒子,便也沒有多想,對看護交待了幾句後,便頂着一頭一身的紗布,匆匆往外走去。
第三節:許諾,母子緣份不過是生他一場
“顧太太,顧先生特意交待您不能下牀的。”顧子夕一走,許諾便掀開被子下了牀,被顧子夕千叮嚀萬囑咐的特護,當然不敢就這樣放她出去。
“我去找張醫生,他和梓諾熟,可能有其它的尋找渠道。”許諾苦笑了一笑,看着特護說道。
“那我帶您過去。”特護不敢馬虎,從旁邊將輪椅推了過來,扶着許諾坐下後,推着她到了張庭的辦公室。
“哪裡不舒服?”張庭忙站起來,快步走到她身邊,彎下腰來給她做檢查。
“沒有哪裡不舒服,想問問你梓諾的情況。”許諾看着張庭說道。
“現在還沒找到,附近幾條街蜜兒都找過了,警局的錄像也看過了,沒有。”提起顧梓諾,張庭心裡也是一片焦急——除了出走之外,以他這樣的身份,被綁架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可是失蹤不到24小時,警方是不受理的,所以現在全憑家裡人沒有頭緒的尋找。
“當時……”許諾只覺一陣頭痛,在緊緊閉了閉眼睛後,推着輪椅到張庭的辦公桌邊,拿了紙和筆,想了想便畫了起來:“這是馬路、這是小區,顧梓諾從這裡衝出來,我坐在這裡,我剛站起來他就衝了過來,所以我沒站穩直接往後倒了過去。”
“然後……我聽到顧梓諾喊我的聲音了。”許諾的筆停在自己被推倒的地方,努力回憶着當時的情形:“他的聲音不大,我能聽見的話,一定站得不遠。”
“恩,根據聲音傳播頻率和效果,以及當時的環境來判斷,他離你的距離不會超過100米。”張庭分析說道:“那麼,按方位來看,他是從這裡跑過去的,推倒你後,應該是這個路線。”
張庭從許諾手上拿過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圈。
“你把紙拍下來發給顧子夕,讓他去警局再看一遍錄像。”許諾點了點頭,看着張庭說道。
張庭拍了圖紙發給顧子夕後,便即給顧子夕打了電話,對於許諾,不由得心生佩服——在那樣危險的情況下,仍能將現場回憶得如此清晰,這樣的冷靜當真是連許多醫生都做不到。
在張庭掛了電話後,許諾輕聲說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是讓他接受不了的事情,小孩子會在這時候尋找安全感。所以我想去他以前住的別墅找找。”
張庭眸光一閃,點了點頭:“我去,你現在狀況不太好,先休息。”
“你覺得,我能安心休息嗎?”許諾苦笑着搖了搖頭。
“強迫自己也得休息,有一個人去就行了,你去是多餘的。”張庭看着她嚴肅的說道。
“事情因我而起,怎麼會是多餘的。”許諾搖了搖頭:“一起去吧,你開車,我在車上睡會兒。”
“子夕他……”張庭仍然不同意。
“他會理解的,那是我兒子。”許諾淡淡說道。
“那好吧。”對於這個理由,張庭倒是不好再拒絕,推着她到停車場後,將她扶到了車裡,在發動車子前,給顧子夕發去了信息。
車子搖搖晃晃着,許諾只覺得頭痛欲裂,在用手揪着頭髮許久之後,只得閉上了眼睛。
…………
顧梓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看見遠處山上亮着燈的別墅時,眼淚突然的又流了出來。邊哭邊往別墅跑去,直到一條舊識的狗朝他撲上來,他突然破涕爲笑,與那條毛色許久未經修理,看起來仍威風凜凜的狼狗翻滾在地上,鬧騰起來。
“皮亞,我們搬走後,你們一直在這兒嗎?”
“皮亞,我好想你哦,可是我一直在法國,都見不到你。”
“皮亞,我不想回家了,我們兩個在一起吧,你不會騙我對不對?”
“可能,我媽咪會擔心我的,過幾天我們去找她吧。”
“皮亞,我爹地有了許諾以後,就變了一個人,變得……溫柔了,卻不講道理了;變得愛笑了,卻狠心了。”
“皮亞,他們說許諾是我親生媽媽,就是從肚子裡生出我的那個媽媽。可是,爲什麼她會不要我呢?爲什麼現在又要找回我呢?爲什麼又對我媽咪那麼壞呢?”
“皮亞,我以前很喜歡她,可現在不喜歡了……”
顧梓諾跟着這條叫皮亞的狼狗去到花園一角的樹下坐了下來,將頭躺在皮亞的肚子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說着沒人能說的心理話。
皮亞偶爾伸出舌頭舔着他的臉、他的手、他胖胖的胳膊,向小主人表達着他的想念與興奮。
只是聽見小主人聲音裡的憂慮時,明亮的眼睛裡,也一片傷感。
一人一狗,在親密的聊了好一會兒之後,顧梓諾終於累極睡去,而皮亞則安靜躺在那裡,將自己柔軟而溫暖的肚皮給他當枕頭。
在張庭和許諾走進花園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個打着呼嚕的小人兒、一條睜着憂鬱眼睛的大狗,一人一狗、一睡一醒,看起來無比的和諧、又無比的溫暖。
“麻煩你,抱他上車吧。”許諾輕聲說道:“連狗一起,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張庭立即使出手機給顧子夕打了電話後,便走到顧梓諾的面前,對皮亞說道:“皮亞,我帶梓諾回家。”
“嗚——”皮亞搖搖頭,不同意。
“你也一起,行嗎?”張庭笑着說道。
“嗷——”皮亞的眼睛陡然明亮,搖動的尾巴,輕輕掃在顧梓諾裸露在外面的小腿上。
“走吧,跟我上車。”張庭伸手將顧梓諾抱了起來,皮亞便搖着尾巴跟在了他的身後。
張庭剛將顧梓諾放到車上,顧梓諾便睜開了眼睛:“張叔叔?”
“恩,張叔叔帶你回家。”張庭溫柔說道。
“我不想回家。”顧梓諾擡頭看見站在車外的許諾,倔強的說道。
“那先回張叔叔家?”張庭誘導着他。
“你和張叔叔回家,我現在住在醫院。”許諾只覺得心裡一陣猛然的刺痛,卻仍只是淡淡的說道。
“我纔不要你假好心!”顧梓諾看着她憤怒的說道。
許諾緊閉雙脣,臉色一片慘白。
“梓諾,這樣說話很沒禮貌哦!”張庭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看着顧梓諾說道:“還有,無論什麼原因,小朋友都是不應該離家出走的。何況,爸爸媽媽剛剛出了車禍,你說呢?”
“我看見他們檢查完了,進了病房才走的。”顧梓諾委屈的說道。
“我記得你爹地教過你:男孩子遇到事情應該去積極解決,而不是逃避,對不對?離家出走,好象很沒用的樣子。”張庭看着他溫柔而嚴肅的說道。
“我……”顧梓諾嘴微微一撇,一副想哭的樣子,對着張庭軟糯而委屈的說道:“我很難過。”
“那我們休息幾天,再想想要怎麼解決問題好嗎?”張庭沉然說道。
顧梓諾只是用力的抱着皮亞,不再說話,卻也不肯上車。
“等他爹地和媽咪過來吧,我先走了。”許諾的眸光微微閃動,眼淚溢滿眼眶卻又被她逼了回去——不是因爲顧梓諾對她的討厭,而是因爲顧梓諾因爲她這樣的難過。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
一件質感的白襯衣、一條合身的小西褲、黑色的皮鞋、紅色的小領結,一副小紳士的優雅模樣,雖然不夠活潑,卻沉着懂事。
在遇到她之後,他離開了熟悉的國家、離開了一直疼她的媽咪、在父母分離的取捨裡搖擺矛盾。
是她吧,讓他的生活變得不再平靜——有時候,當幸福不那麼容易的時候,平靜,又是何其珍貴。
許諾慢慢的走在下山的路上,縱然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都在囂叫着疼痛,只是這疼痛和心疼比起來,卻不值一提。
“許諾,一起等子夕過來吧。”張庭守在顧梓諾的身邊不敢離開,卻又不忍見許諾就這樣離開——或許他並不喜歡這個女孩,但她,其實也沒做錯什麼。
“不用了,我去醫院,晚上能見着的。”許諾淡淡說道,清然的聲音被晚風逆送而來,顯出幾分淒涼與無助。
只是,在看到山間路上,疾馳而來的車時,她只得停下了腳步——既然他已來,她自然無法走。
只一分鐘時間,車子便在別墅前的橫路上停了下來,高大的顧子夕與纖弱的艾蜜兒同時推開車門,急急的走了出來。
艾蜜兒在下車時,腳步微微踉蹌,下意識的抓向顧子夕的胳膊,卻又迅速的收了回來,努力的站穩後,快速往顧梓諾站的地方跑去。
顧子夕在看見和皮亞抱在一起的顧梓諾時,長長的吐了口氣,緊繃的臉也稍稍的緩了下來。
“回家。”站在顧梓諾的面前,顧子夕沉聲說道。
面對顧子夕,顧梓諾不敢反駁,卻又倔強着不肯答應。
站在山坡上的許諾,慢慢的轉過身來,看着顧子夕的沉怒、看着艾蜜兒的心疼、看着顧梓諾的倔強,心裡那股空落的心慌,卻發的重了。
她慢慢的朝着他們走過去,看到顧子夕朝她伸過來的手、朝她投過來的關切的目光,她只是輕扯嘴角,輕輕搖了搖頭。
直到她定定的站在顧梓諾的面前,看着他倔強而討厭的眼神,沉聲說道:“我們母子,可能只有我生你一場的緣份。”
“所以,顧梓諾,再見。”許諾說完,慢慢倒退着往前走去。
“你是什麼意思?”顧梓諾下意識的抱緊了皮亞,緊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意思是,我決定不再做你的媽媽,你也不用爲了有兩個媽咪而爲難、而難過。”許諾淡淡說道:“我能爲你做的,大約也只有不打擾這一件了,其它的,你努力吧。”
許諾說完,慢慢的轉過身去,任眼淚流了滿臉、任顧子夕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而不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