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象一條無聲無息的河流,默默向前流淌,沒有人知道前方有什麼。
每天下班前十分鐘,是職員們最放鬆的時間,聊天說笑,喝水上廁所,或者上網看看八卦新聞。
而這一天,幾乎各大網站平臺上都有這樣一條新聞,標題是:富豪金屋藏嬌十八年。
光是標題就足以引人眼球,蘇思琪對八卦向來不放過,點進去一看,頓時吃了一驚,雖然照片模糊,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文傑迅
配圖的三張照片裡,一張文傑迅的單照,一張三人照,除了文傑迅還有一個美豔的女人和俊秀的青年,三人坐在一起吃飯,看上去就象一家人。另一張照片裡是女人和青年,照片很清晰,看得出青年和文傑迅長得有些象。
大衆對文傑迅並不陌生,他經常出現在電視上,當嘉賓或是出席重要的會議,大家對他的印象是儒雅睿智,品行高尚,不管是公司還是家庭,都很低調。他非常祟尚中國古文化,注重修養,收藏古董,愛養蘭花,常說做人要象蘭花一樣品行高潔,有德澤。他也很豁達,膝下只有一女,女兒不愛經商,他不勉強也不遺憾,說將來把公司交給職業經理人,不論親疏,有能力者皆可得。
就是這樣一位德高望衆者,突然間被撕下僞裝,赤、祼祼的暴露在大衆面前。
羣衆的輿論,文傑迅暫且可以不以理會,可是來自家庭內部的鬥爭卻讓他焦頭爛額。
文夫人出自名門望族,家裡基業深厚,甚至比文氏有過之而無不及,文氏遭遇困境時還需仰仗外家的幫助,所以文傑迅對外家從來都是客客氣氣,不敢得罪。
文夫人賢慧,卻是醋罈子,所以這些年,文傑迅一直潔身自好,從不敢和任何女人扯上關係,除了陳雪蘭。
認識陳雪蘭的時侯,她是個大學生,他參加捐贈活動,她向他獻花。
那時侯,她風華正茂,快大學畢業,而他氣質儒雅,四十出頭,成熟有魅力。她恰巧是學生代表,有幸參加宴會,並向他敬酒。
那天他興致頗高,多喝了幾杯,她亦是紅粉扉扉,青澀動人,落在他眼裡,心裡微動。
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卻在觥籌交錯間讀懂了彼此的眼神。
他很少沾染女人,那是他第一次動心,沒有過多的交談,水到渠成。
原以爲只是一個美麗的邂逅,太陽升起,便會各自回到原處。
沒想到,卻在那一晚珠胎暗結。她來找他,實話實說,並非勒索,只是覺得他是孩子的父親,有權知道真相,僅此而已。
望着女孩嬌花一般的容貌,他也坦白,說出近乎殘酷的事實。如果是個女孩,孩子會健康,如果是男孩,生下來會是個病殃子,能不能順利長大都是未知。
她顯然很吃驚,可是片刻後,她冷靜下來,不改初衷。
他理智又現實,不願意平靜的生活被打亂,可是私心裡真的想要個兒子,哪怕明知道有病,他也想試一試。
他和她約定,如果驗出來是女孩,孩子打掉,他保她一世安穩富貴,若是男孩,冒險生下來,由他全權負責。
她不肯,無論男女都要生,也不要他的錢。僵持中,腹中胎兒一天天長大,二十週的時侯去驗性別,是男孩,於是皆大歡喜。
爲了孩子,她甘願躲在暗處,一輩子不見陽光。漫長的日子裡,她精心侍侯兒子,把一個病孩養成了氣宇軒昂的青年,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只覺得有愧於她。
對兩個孩子,他是慈父,對兩個女人,他是好丈夫,爲了家人,他無怨無悔的付出,只盼百年之後,將偌大的一份家業交給兒子打理,讓文家的香火繼續傳承下去,便是他最大的心願。
爲了這個心願,他可以不擇手段,可以走而挺險,可以愧對天下所有人!
可是現在,在他的計劃還未完全成功之際,有人將他的隱私暴露在陽光之下,他的外室和私生子將要接受大衆審視的目光。
他動用關係將網絡上的新聞壓下去,可是沒有用,互聯網時代,地球小成了一個村,發佈消息的IP來自境外,根本沒辦法阻止。
公關部的電話被狂轟爛炸,都是媒體打來問消息的。
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好聲好氣的在電話裡安撫夫人,向她解釋。
文夫人一貫的優雅冷靜,只是聲音也冷,她已經啓程回國,希望在她回來的時侯,他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
自己生的是女兒,外室卻有一個兒子,將來家產怎麼分?文夫人明顯感到了壓力,她不是潑婦的性格,但爲了女兒不能不爭。
相比夫人的冷語逼迫,陳雪蘭母子卻是悄無聲息,既沒有訴苦,也沒有求助。
他呆坐良久,給那邊去了電話。陳雪蘭接的,聲音象平時一樣溫婉,告訴他,她和兒子都沒事,一切安好,要他注意身體,不要掛心。
他們沒事,他就放心。
公關部經理苦着臉來見他,“文總,輿論太大,壓不下去,是不是想辦法轉移大衆視線?”
文傑迅靠坐在椅子裡,擺了擺手:“盡力就好,去吧。”
公關部經理詫異的揚眉,這不太象文總的性格啊。就這麼鬧下去,公司的形象怎麼辦?股價怎麼辦?
文傑迅沒心思理會外界對他的評價和指控,公開了也好,就讓他的瀾兒暴光在大衆面前,讓大家看看他有個多麼優秀的兒子!
沒有人知道他想兒子想到什麼地步,他最妒忌沈銘儒的不是沈家家大業大,而是他有沈孟青那樣的好兒子,英俊睿智有思想,能文能武,氣質卓然,人見人贊。
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續,誰都願意有一個酷似自己,又比自己更強的接班人。看到他,便會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覺得自己不曾老去,那種欣喜和慰藉無人能體會。
可是老天對他不公,因爲家族的遺傳基因,他兩位兄長相續死去,而他卻是奇蹟般的變成隱性遺傳,病理基因只會在他兒子身體裡顯現。
越不能有,他越想有,所以纔有了十八年前的決定。
李承德敲門進來,恭聲問:“文總,天已經黑了,是不是備車......”
文傑迅漠然看着他:“承德,你說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呢?”
李承德一個激靈,忙說:“文總,我對您的忠心日月可鑑,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你慌什麼?我又沒說你。”文傑迅瞟了他一眼:“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你覺得會是誰?”
“這個......”李承德皺着眉頭想了想,“文總,恕我直言,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是跟在您身邊的老人,若說消息是他們走漏的,我不太相信。”
“爲什麼?”
“這麼多年,大家跟在文總身邊,患難與共,都是有情有義之人,將來也是準備繼續扶佐小少爺的,文總待大家不薄,無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泄秘?”
“如果是雲長博收買的呢?”
“雲長博再過十年也不能和文總相提並論,能夠成爲文總心腹的都不是傻子,人人都知道擇良木而棲,他們又怎麼會捨棄良木,而選雲長博那根枯枝呢?”
文傑迅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可如果不是他們,還有誰會知道這件事?”
“這個......”李承德也說不出來。文傑迅行事向來謹慎,十幾年來,一直將陳雪蘭母子藏得好好的,連自己夫人都不知道,倒底秘密是誰泄露的呢?
哪怕外頭鬧得天翻地覆,文傑迅也不理會,他一門心思想把泄秘的人挖出來,只有找出那個人,才能搞清楚對方的真實意圖。
事情剛發生的時侯,他恐慌過,可是現在,他慢慢平靜下來,如果是雲長博,最多是想讓文氏的形象一落千丈,趁股價低迷時攻擊他。對他來說,那並不可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大不了決一死戰,而他肯定不會輸。
可如果不是雲長博......在這個節骨眼上攪起這麼大的風波,就很耐人尋味了。
沉寂半響,他緩緩開口:“還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李承德一驚:“是誰?”
文傑迅卻站起來,“備車,去仁心醫院。”
李承德又是一驚:“文總,你懷疑沈......他不是沒醒嗎?”
文傑迅淡淡的說:“或許他在裝睡。”
李承德恍然大悟,有這個可能,如果沈銘儒真的醒了,又知曉文傑迅和雲長博正在相鬥,他插一腳,是準備漁翁得利。
“可是......”李承德還是不明白:“就算沈銘儒真的醒了,他又怎麼知道當年的真相?”
“如果有人告訴他呢?”
“除了雲長博,誰會知道,怕是連施捷茜都矇在鼓裡,況且沈銘儒不會和雲長博聯手。”
電梯裡燈光明亮,文傑迅看着鋥亮的不鏽鋼鏡面裡映出的自己,兩鬢已經泛了白,是真的老了,而他的瀾兒才十八歲,離接班還早,他不能掉以輕心,必須替瀾兒掃除一切障礙,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良久,他說:“是沈孟青。”
李承德驚訝的張大了嘴:“可沈孟青已經死了啊!”
“沒有見到屍體,我總是不放心,”文傑迅嘆了一口氣:“那個年青人,我從來沒有感覺他已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