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三聲鼓盡。
但衙門內的文官屬員署吏們只出來了一小半。這些人有的被抽調於京城三省六部各個衙門,有的則是被嶽鵬安排的關係戶,他們很不習慣軍事化的管理,稀稀拉拉地站在軍衛士卒隊伍的旁邊,三五成羣,竊竊私語,不知道孔晟這個很少出現的神龍衛大都督今日到底是犯了什麼毛病,好端端地擊鼓聚衆,意欲何爲?
孔晟沉着臉靜靜等候着。他的身形昂然而立,不動如山。
又過了盞茶的時間,嶽鵬這才帶着數十名大大小小的太監以及數十名權貴子弟拖拖拉拉地出了衙門大院,神色很不耐煩的樣子。
嶽鵬擡頭瞥見孔晟,微微一驚,卻旋即不動聲色的抱拳拱手道:“雜家還當是出了什麼要緊事,或者是誰擅自擊鼓,原來是大都督下令使然!”
孔晟神色不變,似是沒有看到嶽鵬一樣,對他帶有幾分傲慢驕矜的見禮視若不見。嶽鵬面色漲紅,咬了咬牙,憤憤走下衙門臺階,雙手抱在胸前,站在文官隊伍的最前端,冷冷望着站在臺階上的孔晟。
孔晟冷冷一笑,緩緩走下了臺階。
他環視衆人朗聲道:“本官奉陛下詔命組建籌備神龍衛及神龍衛都尉府。今日,是神龍衛組建運轉以來,本官第一次擊鼓聚衆,卻有很多人違規不至,觸犯軍法。南宮望!”
南宮望慨然上前躬身道:“屬下在!”
“凡神龍衛都尉府所屬官員署吏,不論品階高低,凡今日三聲鼓未集合者,一一記錄在冊,事後重責五十軍棍,不許一人漏過!”
孔晟陰森森的話語一出口,在場軍卒倒也平靜,文官系統的隊伍中當即炸了窩,很多人驚慌失色,也有不少人大爲不服氣,吵吵嚷嚷亂成一團。
五十軍棍可是能打死人的,軍卒或者還能承受,但他們這些太監、公子哥兒如何能受得住?一串軍棍傷身,不死也得重傷啊。
孔晟冷冷一笑,突然鏗鏘一聲抽出腰間的寶劍,高高舉起在半空中,鋒利的劍鋒在陽光下熠熠閃光,寒芒四射。
“本官有先斬後奏之權,再有呱噪滋事者,不論是誰,殺無赦!”
孔晟冷厲高亢的怒吼聲震盪全場,嶽鵬手下的太監們臉色驟變,紛紛閉住嘴,垂下頭去。那羣濫竽充數的公子哥兒更是噤若寒蟬,不敢再鬧騰。
孔晟是什麼人,滿城皆知。孔晟可是連太子李豫都敢爲敵的人,掌握京城禁軍,權勢沖天,見孔晟動了真怒,誰還敢倚仗法不責衆的僥倖心理?
“神龍衛值司陛下儀仗和宮禁宿衛,兼掌內外,絕不是濫竽充數之地,更不是沿街叫賣的坊市!今後,誰若是再敢叫囂生事,休怪本官翻臉無情!”孔晟凜然的聲音傳過:“南宮望,報上神龍衛衙門屬員名冊!”
南宮望揮了揮手,焦可趕緊畢恭畢敬地走上前去,雙手遞過一本名冊。
嶽鵬站在下面臉色微變,他突然意識到,孔晟今日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啊,孔晟絕不是爲了單純來神龍衛衙門擺自己這個大都督威風來的,恐怕……他猛然回頭向身後的一個太監使了一個眼色。
這青衣太監點頭會意,悄悄往後出溜起來,趁人不注意,溜出人羣就暗暗向宮門處行去。
孔晟眼角的餘光掠過一絲鋒芒,卻故作什麼都沒看到。
孔晟隨意翻看着名冊,突然將名冊呼啦一聲擲落在嶽鵬的面前,冷森森道:“嶽巡檢,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你不過是區區神龍衛巡檢使,就敢揹着本官、擅自越權安置神龍衛衙門屬員78人!你把本官放在何處?”
嶽鵬心裡一震,見孔晟向自己當衆發難,卻也不慌不忙道:“回大都督的話,不是雜家越權,而實在是大都督軍務繁忙,遲遲不來神龍衛衙門理事,雜家受陛下詔命和內侍省魚省監大人嚴命,身爲巡檢使,不得不勉爲其難,履行職責維持神龍衛運轉。所進人員,都在兵部吏部及內侍省報備,哪裡是雜家擅自做主?”
孔晟冷笑一聲:“本官不在,已經命南宮望這個同知指揮使替本官履行職責,你一個巡檢使越俎代庖干預神龍衛軍務政務,真的是當本官不存在嗎?”
孔晟揚手指去怒斥道:“陛下只冊封了你一個神龍衛巡檢使,但神龍衛內何時進了這麼多的內宦?看來,本官有必要提醒你,此地是神龍衛都尉府,不是內宮和內侍省!”
嶽鵬冷冷一笑:“神龍衛值司陛下安危,事關重大,自然要與內侍省一體調度,雜家這些人都是陛下身邊的人,受內侍省安排來神龍衛做事,有何不可?”
孔晟聞言仰天狂笑,他緩緩上前兩步,手中寶劍再次出鞘。他緊握寶劍斜指着嶽鵬,一字一頓道:“好一個陛下身邊的人,好一個內侍省的走狗!嶽鵬,汝一個內宦,竟敢在孔某面前吆五喝六指手畫腳!你若再敢出言不遜,孔某就將你就地格殺,然後進宮報於陛下!”
孔晟執劍殺氣騰騰,威勢勃發。
嶽鵬嚇得毛骨悚然,臉色變得煞白。他沒想到孔晟會無視了皇帝和內侍省的權威,他一口一個陛下和內侍省魚朝恩,非但沒有讓孔晟顧忌,反而觸發了他的沖天怒火。
他本是狐假虎威的太監頭子,哪裡受過這般陣仗。孔晟執劍上前,殺氣凜然,瞬間,他所有的底氣都化爲了泡影,取而代之的是渾身冷汗淋淋,雙腿都開始打軟,差點站不住在當場。
“傳本大都督的命令,嶽鵬以下犯上,越權擅專,其罪難逃,本該送大理寺議罪論處。但本官念在其系初犯,特網開一面,罰俸三月,杖責三十,以儆效尤。若有再犯,絕不輕饒!”
本來孔晟是想將嶽鵬就地格殺以正軍法的。他是神龍衛最高指揮者,哪怕嶽鵬是內宦,孔晟也有權將其治罪。況且,他已經蒐集了太多關於嶽鵬的罪證,這些罪證觸目驚心,收受天量賄賂,只這一條就是死罪了。
但孔晟思之再三還是決定給皇帝留些面子。畢竟,嶽鵬是皇帝派出來的人,直接誅殺會讓皇帝猜疑敏感。
“來人,將嶽鵬擅自引進神龍衛的內宦31人,統統給本官逐出神龍衛去!從今日起,若再有內宦擅自干預神龍衛軍務要事,以禍亂宮禁罪拘押論處!”
孔晟一聲令下,早就按捺不住的焦可率百餘軍卒面色振奮手持腰刀轟然出列,生生將文官系統中站立着的面色如土的31名大小太監給轟了出去,這羣驕矜不可一世的太監在悍卒的威逼下慌不迭地紛紛向宮門處退卻。
孔晟嘴角略過一絲冷酷。
他本來不想現在就與魚朝恩這羣權監勢力對上,但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魚朝恩的手都伸到了他的案頭上,若再不果斷下手,恐怕日後更難收場。
就算不爲自己的權力着想,孔晟也要竭盡所能不會允許神龍衛這樣的特務機構大權落入太監手裡,一旦形成了那種局面,後果不堪設想,絕對是禍國殃民影響深遠。
“跪下受刑!”焦可冷視着臉色慘白肩頭輕顫的嶽鵬,兩名悍卒徑自上前來動作粗魯地將一向在神龍衛頤指氣使的嶽大巡檢使摁倒在地,開始行刑。
嶽鵬一向在宮中養尊處優,哪裡受過這種陣仗。他心驚膽戰惶恐畏懼,被軍卒摁倒在地,卻是梗着脖子顫聲怒道:“大都督,雜家是內侍省內常侍,是陛下冊封的神龍衛巡檢使,就算雜家有過錯在身,你也無權處置雜家!你要敢動雜家一個手指頭,魚省監一定不會放過你!”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這夯貨竟敢還拿皇帝和魚朝恩來威脅自己。孔晟心頭的怒氣暴漲,他冷笑着一步步逼近過去,怒視着嶽鵬一字一頓道:“你區區一個從四品的巡檢使,內宮宦官,犯下重罪,竟敢還在本官面前極盡要挾之能事——真是狂妄之極了!”
“來人,本官親自行刑,我倒是要看看,打了你這隻狗,會不會有主子跳出來給你撐腰!”
孔晟怒吼着。
焦可吃了一驚,所有的神龍衛官員軍卒都吃了一驚。孔晟位高權重,今日竟然要親自行刑,這不但說明嶽鵬真正觸怒了他,還說明他將不顧一切與魚朝恩宣戰了。
北風呼嘯,在呼嘯的北風中,嶽鵬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今日一幕,直接深深印在了神龍衛所有人的心坎上,而也直接震動了整個大唐宮廷。
孔晟親自行刑,杖責當朝權監魚朝恩的心腹走狗嶽鵬。
消息很快傳進宮去。張皇后和定王李侗在從御花園遊玩回來的路上,得到了這個消息,又瞥見魚朝恩臉色鐵青帶着一批大小太監手下急匆匆地穿過宮徑直奔承天門外。
張皇后眸光一轉,突然向朱輝光和定王李侗笑道:“孔晟親自行刑,杖責內常侍嶽鵬,倒是新鮮得緊,走吧,你們都隨本宮去看個熱鬧。”
朱輝光尷尬地搓了搓手,卻是不敢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