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夫與杜相這才向陛下進言,請求陛下將回紇公主賜婚郡王,以化解爾等恩怨。老夫懇請郡王能爲天下黎民百姓着想,忍一時之氣,顧全大局,方爲大仁大勇之輩!”李泌說着躬身下去,深施一禮,面色肅然。
孔晟苦笑一聲趕緊回禮:“李相,你這是折煞晚輩了。你說的這些,孔某不是不知,而實在是……如此種種,有些強人所難啊。”
李泌依舊面色嚴肅輕輕道:“郡王,你可知男子漢大丈夫,當有所爲有所不爲?老夫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場禍事是郡王惹出來的,若是你不出面化解,讓天下人情何以堪?如果真的到了回紇公主死在長安、回紇人舉兵來犯、天下黎民百姓受苦的時候,郡王必將是揹負千古罵名!”
孔晟神色一變,眉頭緊促起來。
李泌的話倒也沒有半點誇張,外人其實不知內情,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恐怕他才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沒有人會聽他解釋,一旦回紇與大唐戰事再起,他此番的功績轉瞬就變成禍國殃民的大過,爲天下人所不齒唾罵。
紀國公主柳眉輕挑,冷笑道:“李相,你說的倒是輕巧,你難道不知孔晟早有未婚妻室,豈能娶那回紇公主?”
李泌哈哈大笑起來,拱手道:“公主殿下,請恕老夫不敬了!想郡王乃是我朝一品王爵,可以說是位高爵顯名動天下,像孔郡王這樣的人物,三妻四妾都是尋常事!這王府之中,少一個回紇公主不少,多一個也不多!”
李泌躬身一禮,再次誠懇道:“孔郡王,還請看在老夫爲天下黎民百姓請命的份上,應允此事——郡王所想,老夫一清二楚,只要郡王能答應與回紇公主結親,至於婚後如何,那全憑郡王裁處,不要說老夫和天下人了,就是陛下,也不能干預,你說是不是?”
李泌老臉一紅。他自覺自己這話說得真是太直白太不符合他清流文臣之首的宰相身份了。他這是在暗示孔晟,無非就是一個回紇女人而已,你在名義上娶進門來,權當府中多了一個侍女罷了。而只要回紇公主進了郡王府的門,那就是郡王府的人,若不喜歡,不親近她便是,這有何難處?
孔晟啼笑皆非,李泌這樣的文雅君子能說出這種話來,也算是難爲他了。
孔晟沉吟半天,左右權衡,終歸還是覺得李泌之言甚爲有理,現在這個敏感時刻,出了骨雲這檔子事,答應與回紇人結親,算是一種化解矛盾的最優選擇了。
一念及此,孔晟就咬了咬牙,心道先暫且答應下來,看看回紇人的反應再做打算。若是回紇人同意結親,那麼也無妨,婚約定下,至於不什麼時候成婚,那還是他說了算。況且,就算是骨雲真的進了他孔家的門,那也由不得她了。
見孔晟神色和緩鬆動,李泌大喜,趕緊趁熱打鐵勸道:“郡王就當是爲了天下黎民百姓受一番委屈,陛下看在眼裡,也會記在心上。陛下讓老夫轉告郡王,只要郡王應允與回紇公主結親,就算是爲大唐再立大功,可賜你一面免罪金牌,同時也全了這場功業。”
孔晟輕嘆一聲道:“既然如此,煩請李相轉告陛下,正如李相所言,此事因孔晟而起,那麼,孔晟就出面了結此事。孔晟願意與那回紇公主締結婚約,但某這一趟返鄉省親,要迎娶未婚妻室楊氏之女,至於與那回紇公主的婚期,應放在此後。”
李泌朗聲一笑:“郡王明鑑!老夫這就進宮轉告陛下,請陛下速速下詔賜婚,也好儘快平息這場風波,免得夜長夢多,再生是非。”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來:“李相,孔晟這邊是沒有問題了,但在孔晟看來,那回紇公主八成是不肯與孔晟有半點瓜葛的,這賜婚之事,基本沒戲。”
李泌微微一笑:“回紇人那邊自有杜相前去說服,那回紇公主如何,老夫不甚清楚,但那磨延啜可汗一定不是不敢拒絕陛下賜婚的,想我大唐天子詔出法隨,他若敢抗旨,那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後果如何,他自是清楚。”
孔晟深吸了一口氣:“那李相請便,孔某恕不遠送!”
“不送不送!”李泌笑了笑,向趙王李系和兩位公主躬身一禮,轉身就走。他看得出紀國公主面色不善,望向他的眸光中隱藏着森森的怒氣,有些尷尬,辦妥了皇帝交代的事情,趕緊溜之大吉。
紀國公主跺了跺腳,怒聲道:“孔晟,你還敢說與那回紇公主沒有任何瓜葛?李泌前來說親,你竟然一口應允,如此爽快,讓本宮不得不懷疑……”
“想當初……”紀國公主想起當時孔晟抗旨拒婚讓自己傷心傷身傷神險些喪命的事兒,一時間羞怒交集,俏臉鐵青,瘦弱的肩頭隱隱都開始顫抖。
紀國公主一半是生氣,一半是嫉妒,還有一半是莫名的傷感。
想她一個堂堂的大唐公主,皇帝一番好意,要賜婚給孔晟,而孔晟卻寧死不從。而區區一個漠北迴紇女子,號稱公主,其實不過是磨延啜可汗的義女,身份與她這個正牌公主不可相比,但皇帝此番意欲賜婚,孔晟卻一口答應下來,前後反差如此之大,讓紀國怎能不生氣?
而她心底的對孔晟的那點漸漸濃烈的念想漫卷全身,這又讓她怎能不嫉妒?
寧國公主也有些生氣,憤憤地別過頭去,不想再看孔晟。也就是她性格恬淡沉靜,很難表現得過激。
趙王李系知道紀國爲什麼羞憤難當,不由深深凝望着孔晟嘆息道:“老弟,你這番就讓本王費解了。本王本以爲你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情癡之人,對楊氏女情有獨鍾絕無貳心,所以當初對父皇賜婚寧死不從。但……”
孔晟深吸了一口氣,他眼角的餘光從羞怒難耐和傷心落寞的紀國、寧國身上掠過,輕輕道:“那麼,以殿下看來,孔某應該如何做?繼續向上次一樣抗拒陛下的賜婚,從而落個身死恨消的下場嗎?”
李系搖搖頭,嘆息着:“本王倒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你前後如此……”
李系扭頭望着情緒激動的紀國,變得非常無奈:“這讓本王說什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