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揮灑,照耀進庭院裡,穿過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樹,稀稀落落地點在地面上,點在艾希的臉上。
她自制了一架鞦韆,拴在樹上,搖來蕩去。
她想尋求一點快樂……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艾希覺得自己的江湖生活越來越無趣,覺得很多事情堵在心內,無法獲得發泄的途徑。
是因爲歸平山修煉先天氣功,不能近女色的緣故嗎?
似乎是,似乎又不是。
是因爲背叛了大師姐,心懷愧疚嗎?
這個肯定不是。
如果再來一次,艾希絕對還會對着郭暖出劍——每一個人都能變得狠毒,只要他(她)開始心懷妒忌。
鞦韆蕩搖,飛到最高點又降下來,不過她的心情,卻始終灰色低沉,找不到一點激盪的苗頭。此種現狀讓她莫名煩躁,忽地輕盈飄起,下一刻,正在樹枝上鳴叫的一隻麻雀被她一把捏在手裡。
“我討厭你的歡樂……”
說完,勁力一吐,麻雀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瘦小的身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去,最後化爲一撮枯骨。
枯骨落地,落地無聲。
噗噗噗,牆頭之上卻掉下好幾具屍體,重重地落在地上。
艾希一擡頭,便望見郭暖絕色的臉龐:“大師姐,你終於來了。”她語氣很平靜,似乎早就知道郭暖會來找她一般。
郭暖明眸靜靜地注視着她:“你變了……”
艾希依然蕩着鞦韆,若無其事地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每一個人都會變。”
“你喜歡現在的自己?”
艾希道:“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既然選了,就不會後悔。”
“你就不再懷念過去在峨眉時的日子?”
艾希咯咯笑道:“爲什麼要懷念?大師姐不也是圓滿出師,離開了門派嗎?有句老話說得好:如果想要新的生活,就要拋開懷念。”
說到這裡,她忽然躍下來,站到郭暖面前,一字字道:“我知道平山心裡始終對你無法忘懷,我知道可能我永遠都趕不上你,但這並不意味着我要心甘情願地當個配角,當初你就應該明白,只要有一絲機會,我都會出手!”
郭暖微微嘆了口氣:“不錯,我早就明白,但是我不信,真僞、錯對、善惡,都需要試金石來進行甄別,只可惜我賭錯了。”
艾希道:“你從來都沒有賭對過,我,小布丁,以及現在。”
話音剛落,嗖嗖嗖,院落裡出現密密麻麻的身影,有幾十之衆,都是穿着玄色勁裝的大漢,個個目光精煉,氣度穩健,顯然都是武力高強之輩。
郭暖眉毛一揚:“你以爲這樣能擋得住我?”
艾希舌頭舔舔紅脣:“我想試一試。”一揮手,身退後,幾十大漢蜂擁而上,團團把郭暖圍住。
郭暖優雅依舊,忽然出劍——木劍似無鋒,無芒,然而圍得最裡面的一圈八個大漢無一例外地覺得有鋒芒抵住喉嚨,紛紛駭然地揮舞兵器招架。
劍意?
艾希看在眼裡,瞳孔緊縮。
——她曾聽歸平山解說過,江湖上個人的武力境界總體分爲三個層面,低武、中武、高武。低武層面,屬於招式時代,講求招式套路的用法;而一旦邁入中武層面,便由“有招”變“無招”。
俗話有說:無招勝有招,皆因抹去了招式套路的痕跡,武功無跡可尋,對手自然也無從破解了——當然,所謂“無招”,絕不是胡亂揮舞,毫無規律地亂打一氣,而是武學參悟到了一定的境界,才能顯露出來的一種狀態。
比如現在的郭暖,她木劍只是斜拿在手中,根本沒有亮出任何招式,可圍在周圍的八名大漢都感覺她的劍尖對準了自己的喉嚨,紛紛展開抵禦。
這就是中武者和低武者之間的差距嗎?
當劍招參化成了劍意,根本不需要出手,就能令人不戰而敗、而退。
然而如今,郭暖是要人死,所以,木劍沒有絲毫猶豫地旋動起來。
嗤嗤嗤!
下一刻,八名大漢變成了八具屍體,直愣愣地倒在地上,每個人的喉嚨處都殷紅一點,然而並無鮮血噴涌。
簡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戮。
郭暖沒有停滯,展開身形,猶如一條靈活的魚,在大漢叢中掠過,彷彿樵夫砍柴般,收割着對方的性命。
那些大漢紛紛嚷叫着,揮舞兵器,施展出平生絕學來對抗。不過一切都徒勞無功,人數優勢在絕對的力量壓迫之下,好像一籃子要砸石頭的雞蛋,顯得那麼無濟於事。
郭暖每一劍出,必會帶走一條生命。
外圍的艾希略一遲頓,既感恐懼,又感到興奮,最後還是奮不顧身地撲上來,雙掌錯開,拍向郭暖的胸膛。然而只看見郭暖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懂意味的微笑,然後她覺得喉嚨一陣劇痛,雙眼一暗,失去了意識。
黃光閃過,屍體留下。
和那些玄衣大漢不一樣,艾希戴着替身傀儡。
“一個替身傀儡五千兩,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少錢可以燒……”
郭暖喃喃自語,木劍尖上,一滴鮮血正緩緩滑落。
“呵呵,你說要請我殺人,似乎是請我看你殺人更恰當些。”
圍牆上,陳客的身形驟然出現。
郭暖擡起頭,道:“抱歉,我心情不好,所以就不按計劃辦事了。”
陳客打趣道:“一個心情不好的女人能毀滅一個世界……所以,我應該感到幸運纔對,沒有摻合進去。”
他嘴裡說得輕鬆,心內卻翻起陣陣浪濤:郭暖出手的過程,他看得一清二楚。其中受到的震撼並不亞於中秋之夜,不敗現身。皆因東方不敗出手,秒掉兩大玩家高手,速度太快了,外人很難捕捉到其出手的軌跡。而《倚天劍法》突破到第五層的郭暖,出劍的速度似乎並不快,至少陳客能看得清楚。
正是因爲看得清楚,所以受到的震撼更大。
陳客自問,如果他成爲郭暖的對手,也絕對走不過十劍。
這就是差距,必須要承認的差距,哪怕,這種差距會漸拉漸大。他所能做的,只有奮起直追。
……
“陳客,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傻,明知道對方可能背叛自己,卻還要給他們機會,心懷僥倖,希望別人能夠懸崖勒馬。”
此時,郭暖和陳客已經出現在京城的會元居總部三樓雅間內。
“你要聽真話?”
陳客慢慢飲着酒,問道。
“當然。”
“確實有點傻……換了我,我就絕不會給予別人這樣的機會。”陳客說得斬釘切鐵。
——對己身不利的苗頭,必須扼殺於萌芽之中。就算無法扼殺,也要壓抑其生長,不讓它獲得膨脹的空間條件。
郭暖秀眉微蹙:“可不給機會,又怎麼能考驗甄別出他人是真心,還是假意?”
陳客呵呵一笑:“你這種想法本來就是錯的,所謂真假、所謂善惡、所謂好壞,都不是永恆不變的標準,往往會隨着環境的變化而變化。”
郭暖搖搖頭,眼眸露出一抹迷惘的神色,一閃即沒:“不,我寧願相信存在永恆。否則,這個江湖就真得太可怕了。”
聽到這句話,陳客沒來由內心一顫,他終於開始看清郭暖的內心真實世界。
一陣沉默。
郭暖忽道:“陳客,如果你開口叫我上黑木崖,我肯定會答應的。我想,蕭不峰他們也會。”
陳客明白她的意思,略一思慮,苦笑道:“對上東方不敗,我實在沒有任何信心。既然如此,何必白白走一遭?這不是悲觀,但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是一定要試一試才知道結果的。我想,還是再等一等吧。”
他何嘗不想早日奪回門派寶物,圓滿出師?但如果只爲了自己的事,而讓郭暖蕭不峰他們置身於十死無生的險地,非他所願。
朋友,不是這般做的。決不能因爲朋友願意爲你赴湯蹈火,你就真得帶着他們跳入湯鍋,踩進火海,以考驗真心假意。
這種考驗,陳客認爲忒無聊。
當然,他之所以不輕舉妄動,也是因爲覺得條件還不夠成熟。
——隨着江湖玩家實力的一天天提高,他們對於黑木崖的野心同時在膨脹,開始正面衝擊起來。
當這種衝擊,日漸勢大,發展至白熱化的時候,就是陳客他們下手的機會。
……
“你說,郭暖已經凝練出了劍意?”
京城西郊,楓山之上。
這裡已經成爲太歲城的地盤。
太歲城是一個幫會的名稱,也是一座城池的名字。
城池建於山頂巔峰處,如帝王般俯視四周。城中央,金碧輝煌地聳立着一座龐大的宮殿式建築,殿中,歸平山高高地據坐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下面兩排椅子列開,距離他起碼有三丈。
歸平山喜歡這種高高在上,被人仰視的感覺,並且永遠要與別人保持一種距離感,能靠近他身邊的人,少之又少。
此時艾希正站在他身邊,回答:“是的,二十五名鷹衛,幾乎都是被秒殺的……我也一樣。”
“哦,我知道了。”
歸平山平靜地說了句,即刻開始閉目自修,身上竟然泛出淡淡的紅光——這是自身悟性達到90%以上纔會出現的狀況。
艾希目光復雜地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終是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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