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躁動
183,躁動
七月底,天空中,還是顯得如此的悶熱不堪。
燥熱的情緒讓人的心情顯得很煩悶,這種持續‘性’的心緒不寧能夠讓人的行動趨於暴躁,情緒,也變得焦慮。
轟隆隆——
悶熱的天空之下,傳來幾聲雷鳴。
但是,卻沒有雨水下來。
許許多多的人都盼着這個天空下一場瓢潑大雨來舒緩這個世界的熱量,但那輪太陽卻是依舊掛在半空中,明晃晃的,似乎完全聽不到那些遠處傳來的雷聲的催促聲似地。
空氣中,散發着悶熱的氣息。
位於浦東陸家嘴金融中心最高樓的環球金融中心頂端,這裡,擁有着可以俯瞰整個尚海的壯觀風景。
只是站在窗前,幾乎就能夠讓人有一種將整個世界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強烈感覺。一種興奮,一種令人癡‘迷’,而爲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的驕傲感。
是的,能夠站在這裡的,是皇者。
同時,也是勝利者。
而現在,這層樓面的擁有者卻是面‘色’極爲難看地搭乘着電梯,在‘女’秘書的陪伴下,神‘色’凝重地來到了這一層樓。
“你在外面等我。”
那位白髮蒼蒼的老人並沒有讓那位‘女’秘書尾隨自己進入那扇‘門’之後。這並不代表他不信任這位‘女’秘書。恰恰相反,現在這位老人卻是有一種羞愧的感覺。
他似乎羞愧面對任何人,甚至是面對一個乞丐,他也會覺得對方的生活可能比自己更有尊嚴。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這位老人原本一頭半黑半百的頭髮卻是已經變成了全白。他做了很多事,也發了很多的愁。可是,他現在卻是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上最困難的事情並不是在生意場上如何和對方爭奪一毫一釐的利潤,也不是想着怎麼讓你的財富變得更多,變得比所有人都更多。
真正的困難,可能來自自己的身邊。
因爲自己的大意,無視,甚至是爲了一點點蠅頭小利的短見,而將自己畢生的心血都在一瞬間化爲東流的河水。
儘管,這位老人現在可以說什麼都有。
但是,他卻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進入大‘門’,這間寬敞舒適的房間內就散發着一股不和諧的味道。
一種朦朧的煙塵在這裡飄散着。
老人的視力並不好,但他覺得自己還是能夠看到那些煙霧在這間房間裡飄。即使是最強大的空氣濾清器正在工作狀態下,他覺得也無法驅散那個白‘色’的,隱藏在煙霧之中,手持鐮刀的怪物。
而當他轉過身之後,那頭怪物……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個人。
一個男人。
或者說……如果這個人現在的樣子還能夠被稱作爲是一個男人的話。
這個人慵懶地躺在‘牀’上,滿臉享受的感覺。
他的身材消瘦的簡直到了一種讓人覺得可怕的地步。那張原本清秀而俊美的臉孔現在則是深深凹陷,彷彿只是一具骷髏上披着一張薄薄的軟皮面具!
這個男人只穿着一件四角‘褲’,閉着眼睛,沉浸在某種極度的暢快之中。根本不用去看掉在‘牀’邊的那些針頭,老人就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沉浸在什麼裡面。
而這,也是他兩個月來,頭髮轉爲全白,五十歲的人看起來彷彿一下子變成八十多歲的原因。
“啊………”
‘牀’上的年輕人緩緩吐出一口氣,輕鬆無比。
但老人見狀,那張原本就憤怒異常的臉更是怒到極致!
他走上去,一把抓起這個兒子的肩膀,將他整個人直接往地面上一砸!只聽得碰一聲響,那個骨瘦如柴的年輕人就直接砸在地上,蜷縮起了身子。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現在都變成了什麼樣子!”
老人的嘴角‘抽’搐,眼神中透‘露’着怒意和悔恨。他伸出手指指着這個年輕人,大聲喝道——
“我後悔……我真的後悔不該放任你!自從你媽媽死了之後我實在是太寵你,才把你寵成這副樣子!”
躺在地上的人,李振東。
他的身子蜷縮着,似乎還沒有能夠從神經末梢中的快感中回過神來。他的痛楚神經已經被麻痹,所以壓根就沒有了疼痛感。對於老人的呵斥自然也是愛理不理,完全不在乎。
“不,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絕不能再這樣寵着你了。我後悔我過去嬌慣你的每一件事!我……我首先要送你去戒毒,要送你去最好,最嚴苛的戒毒所!我要治好你……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你!但是在此之前,我絕對不會再允許我對你仁慈!永遠不再會!”
痛楚神經似乎稍稍恢復了一些,李振東那蜷曲起來的身子漸漸舒展開來。他的雙眼無神地擡起,盯着面前的老人,乾笑了一聲之後,緩緩站了起來,腳步搖晃地走向‘牀’鋪。
“你給我去穿衣服!我會將這裡封鎖,把你完完全全的關在這裡!然後派最好的醫生來照顧你,直到你毒癮完全消失了爲止!”
面對父親的怒吼,李振東卻顯得有些無所謂。他慵懶地坐在‘牀’邊上,脊椎骨似乎有些支撐不住上半身的力量,讓他整個人再次躺了下來。
“有什麼……關係?反正,上流社會……貴族……都,享受。我……憑什麼……不可以?”
李振東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的輕飄,完全沒有任何尊重的感覺。
“反正……我們有……錢。吸毒……纔不會……讓我變成……那些沒錢的……廢物一樣。我又不會……去爲了錢,犯罪。吸一口……嘗試下……有什麼,不好的?”
聽着兒子口中吐出來的話語,老人真的是完全憤怒起來。他走過去,直接擡起手給了自己的兒子一巴掌。
巴掌,很重。
自從他母親死了之後,從小到大,這位父親都沒有打過自己的兒子。
他捨不得……捨不得看着自己含辛茹苦的兒子痛苦……
可是現在,他卻又覺得自己的這一掌打的實在是太輕……太輕!!!即使手掌發麻,即使他眼睜睜地看着兒子的左臉頰上已經紅腫了一大片,他還是覺得自己這一掌,打的太晚,太輕!
“你不會再有機會去碰那些該死的東西了。我會派人來打掃這個房間,然後將你24小時囚禁在這裡!你將會得到良好地飲食和生活作息的恢復!然後,我會收回你的股權,除非你戒毒成功,不然即使我死了!我也會將我的公司賣了,一‘毛’錢都不會給你!”
沉重的耳光似乎讓李振東有些清醒過來了。他愣愣地捂着自己紅腫的左臉,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父親。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大腦終於將他父親所說的話全都整理了起來。也終於,讓他焦急了起來。
“不……不!爸,你不能關着我!我……我還要去見倩倩……我要去見倩倩!”
“哼!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你還有臉去見人家鄔小姐?!”
這位老人恨鐵不成鋼,儘管他十分可惜這一‘門’原本看起來有些希望的婚事就此泡湯。但是現在,比起自己的金融帝國,他早已經下定決心將全部的心思都轉移到自己的這個兒子身上!公司裡不是有些人想要謀奪他董事長的地位嗎?不是有些人造謠中傷他的爲人處世嗎?隨便了!他們想要這個公司就拿去吧!現在,他只關心自己的兒子……自己唯一的兒子!
“你不準出去,絕對別想出去!你也不會再有任何從我這裡得到的經濟來源,你必須受苦……必須嚐到當年我嚐到的所有滋味!在你的毒癮完全戒了之後,你必須自己出去找工作。隨便你從什麼工作開始幹起,但你絕對不可能在我下屬的任何一家企業上班!我要……我要錘鍊你,我的兒子。你或許可以去建築工地打工,這樣,你纔不會有‘精’力去碰那些該死的東西!”
老人發下了所有的通牒。在說出這番話之後,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立刻走向‘牀’邊的櫃子,拉開!在看到裡面的幾包白‘色’粉末之後,他就像看到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般,一把抓起那些粉末,走進廁所。
“不………不!!!那……那些都是我的!你不能搶走它們,不能!”
原本以爲沒什麼力氣的李振東突然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瞳孔儘管渙散, 但卻睜大雙眼看着父親手中的白‘色’粉包!他衝了過去,死死抓住老人的手,想要奪下那些粉包。
“嗚………滾!”
看到兒子如此瘋狂,老人的心中卻是痛的無以復加。他強忍住內心的憤怒,直接一腳踢在兒子的‘胸’口,將他踢飛!同時走進廁所,直接撕開一包粉末,將裡面的白‘色’‘藥’粉全都倒進了水槽之內。
“不——————————!!!”
李振東,陷入了瘋狂。
他再一次地爬起,衝向廁所內的老人,在死死抱住老人的手臂之後,立刻張開口,開始啃咬老人的手掌!
“那是我的寶貝……是我的!還給我……還給我!!!”
毫不留情地撕咬,讓老人的心,在滴血。
他幾乎不敢相信地看着這個好像一條瘋狗似地咬着自己手臂的兒子,內心的痛苦與無助又是誰可以訴說的了得?
手臂上被咬出了鮮血,老人眼中的淚水更是流淌而下。他擡起左手,再次給了自己的兒子一個重重的耳光!隨後,他捂着自己被咬傷流血的手臂,再一次的,撕開那些包裝袋,將裡面的‘藥’粉倒入水槽。
“兒子……我的兒子……我會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一邊倒,老人的聲音開始不斷地哽咽。他是在‘抽’泣嗎?還是在痛苦中掙扎?
手臂上流下的鮮血滴入水槽,與那些白‘色’的粉末‘混’合。看起來,就像是一頭正在齜牙咧嘴,對着這位脆弱的老人發出嘲笑的惡魔。
嘲笑他的無力……
與無助。
…………撲哧。
一把剪刀,‘插’進了老人的後心。
伴隨着兒子那瘋狂般地叫聲響起的同時,老人手中的小包袋子全都落在了水槽之中。
他喘着粗氣,雙手扶住水槽。他想要吸入空氣,可不管他怎麼張開口,卻都無法感覺有大量的空氣進入自己的肺部。
身體上的沉重感,開始漸漸加劇。
疲弱的老人雙腳漸漸疲軟,慢慢地,跪了下來。
這時,他的兒子卻是一臉欣喜地從水槽內拿出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被撕碎的包裝袋,好像捧着寶貝一般轉身,離開了廁所。而在不知道幾秒鐘之後,老人親耳聽到外面傳來兒子的電話聲。
“喂?對,是我。嗯,沒錯,我要更多的貨。之前的?哈哈,不小心被老不死的給抓住了,給我撕了兩包。嗯?沒事沒事!你知道的,那個老不死的很寵我,不會報警的。我保證,他以後再也不會撕掉我的貨物了。對,好,那這次老地方見,好好好,就這樣啦!”
伴隨着一陣清脆,爽朗的笑聲,兒子的聲音,就從這位老人的耳邊消失了。
他繼續張着嘴,拼命想要吸入空氣。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也是轉向水槽,看着那些和自己的鮮血‘混’合在一起的白‘色’粉末……
猙獰的惡魔,在那水槽中對着他笑。
用這種最爲嘲諷的表情,看着這位老人的意識緩緩隱去。終於……
老人搭着水槽的雙手,鬆了下來。
他躺倒在廁所的地磚上,睜着雙眼,但卻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他現在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就是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離開身體,沉重的眼皮與倦怠感困擾着他,‘逼’迫着他,進入一場絕望,而黑暗的休眠……
“……誰……誰來……”
最後的呢喃,從老人的嘴裡發出。但其聲音,卻輕的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救救……我兒子……”
“我死……可以……但是……誰來……”
“救救……我的兒子……”
“任何人……都可以……”
“任……何……人………”
老人的淚,沿着眼角滾落。
隨後,‘混’入瓷磚上的血泊之中,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