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沒有改變樣貌,沒有改變的還是瀟瀾那隻狐狸。
只是變了顏色的金紅色瞳孔,加上她同原來一般無二的沒心沒肺的笑容。但是她現在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就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僅僅是一個眼神的改變,整體的氣質都變得不一樣了。原來的瀟瀾,也許因爲什麼都不知道而顯得冷漠過,也許因爲遲鈍顯得高傲過,也許因爲對於某些事情一知半解而顯得惡劣過。但從來沒有想現在這個樣子過。
那麼是從骨血裡透出來的張揚。一種暴戾邪惡的張揚。
她不是那隻感情不夠豐富的,看似很聰明其實遲鈍呆笨得可以的那隻小狐狸。她是另外的一個精神體,與瀟瀾共存的精神體。
非瀟瀾自願而私自出現,並且搶奪了身體主導權的精神體。
——不過,她依然是瀟瀾。
奈落顯然對於這個瀟瀾很是熟悉。握緊了的左手,掌心裡攥着的是一塊四魂之玉的碎片。而他現在手上的力道幾乎要將那碎片握碎。
心裡涌起的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恐懼,毒怨,憤怒,仇恨。無一不代表着他對於眼前的瀟瀾的厭惡和憎恨。
“真的是啊,其實這就是人類們常常會說起的叫做“緣分”的東西吧。”瀟瀾伸直了屈起的那隻腿,夠到了地面,身子的重心往前放。從那塊岩石上起身。
奈落繃緊了面容,看着瀟瀾一步步的邁進。那一步步看似輕巧卻都一下下的踏在他心上。什麼花言巧語都說不出來,什麼陰謀詭計都沒有辦法構思。隨着那隻狐妖一步步的迫近,每一步邁出,他都會感覺到空氣間的壓力在增加。
“喂喂,你在怕什麼?”瀟瀾在他身前一步外停住。臉上掛着可惡而又惡劣的笑容。素白纖細的手,就好像有毒的藤蔓,緩緩的伸向奈落。
奈落臉上的肌肉繃緊,那隻白晃晃的手最終搭在他肩膀下,力道輕輕的下壓,又是引得奈落心臟一陣狂跳。“人類,你——不久前以及去見過酉休了是吧。”
“那麼,他跟你說了什麼呢?”金紅色的瞳孔閃爍着危險的光芒,就好像貓在逗弄手中作爲獵物的耗子時一眼的神色。
奈落臉色更僵……
****************
瀟瀾記得自己明明是在看殺生丸和小狗兩個幹架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而當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周圍都是黑洞洞的一片。看不真切是那裡。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冰涼的石板上,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點點昏暗的光亮,只有米粒那麼大點的光源就好像是錯覺一樣。
四周可以聽到滴答滴答的滴水聲。手掌摸過地面,是嶙峋硌手的岩石。如此,她理所當然的認爲這裡是一個山洞,而她正在這個山洞裡。
——可是爲什麼會在這裡呢?
摸索着站了起來,那一點微小得和錯覺差不多的光源根本不足以讓狐狸的眼睛稍稍聚光看清情況。瀟瀾摸着了地面,然後保持着身體的平衡一點點立起身子。
她聽到隨着自己的動作,不知道牽動了什麼發出了嘩啦啦的動靜。好像是鐵鏈被扯動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一樣。
瀟瀾站直後試着往前幾步,才邁出了十步不到,腳下一緊被什麼生生的拉住無法再前進。而她原本沒有想到這一點,一時沒有防備,被那一扯就狠狠的絆倒在地上。
硬邦邦的石頭面蹭過皮膚火燒樣的疼,不過卻沒有出現傷口。瀟瀾耳邊依舊是滴答滴答的滴水聲,撲在地上她動了動耳朵仔細的聽着。
摻雜在滴水的聲音裡,細微的機會被掩蓋掉,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好像看不見的龜裂紋路,在看不到的地方一寸一寸的爬開來。
瀟瀾能清晰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浮現,周圍稍稍明亮了一些。
朝着前方看了半天沒有找到結果的瀟瀾扭頭看向身後,她看清楚了拴在自己四肢上的四條流動的水波的金色鏈子,那色澤彷彿是流動的水波。
泛出透明的光澤,還發出了淺淡的光芒,在一片黑暗之中,雖然微茫可是分外顯眼。
瀟瀾伸手摸索着系在了左手手腕上的鐐銬,上面拴着一條一指粗細的鎖鏈。那鎖鏈像是空心的一樣,在手上晃動裡面還想有液體在流動。
“好眼熟。”
在手上把玩着那鎖鏈,瀟瀾只覺得有說不出來的熟悉。“在哪裡,見過呢?”
腦中飛快的掠過若干細碎的畫面碎片,她努力的回憶着,想要將這些畫面拼湊起來。指尖來回摩挲着鎖鏈,迷惑的眯起雙瞳。
終於,那些破碎的畫面排列起來,拼湊着一副完整的圖象時。她記起來了,——在夢裡,她見過的那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奇怪傢伙。
當時,這樣的鎖鏈正系在她身上!
……
一頭雪白的大狐狸竄出樹林,一腳踏在山林中一處精緻而佔地廣闊的別院外。它的身體大小正好、剛巧的比眼前的青瓦白牆高出那麼一點。於是在這別院前,它倒是顯得頗爲有威懾力。
一雙金紅色的狐狸眼中是單純到殘忍的興奮。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狐狸牙,尖銳的犬齒顯得磣人。
從狐狸那張臉上竟然看的出她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來。
別院的大門無聲無息的自內部打開。門口正當的站着了兩個小童子。穿着統一的深色家丁服,雙手交握攏在寬大的衣袖下。整齊的向眼前白色的大狐狸作揖。
此時那隻狐狸腳下冒出了一個血色的法陣來,紅光爬到它身上包成一團,之後光芒快速散去。她就變成了人類的模樣。——正是瀟瀾!
她舉目望了望這眼前的別院,咧嘴露出了個大大咧咧的笑容,還亮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看來是頗爲滿意的樣子。收回了遠眺的目光,瀟瀾轉看向面前正站在大門口處耐心等候着她的兩個小童子,心情大好的一揮衣袖就大步流星的往裡走去。
“酉休這個傢伙,越來越會給自己找舒服地方了。”跟在兩個小童子身後,瀟瀾打量着這處別院,嘖嘖有聲的自言自語着。
兩隻身後生出貓尾巴的小童子卻不管瀟瀾自己在那邊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們的職責只是把這隻狐狸領到應帶到的地方去而已。
以至他們只是盡職的在前面帶路,此外都不搭理她。
她卻也不在意。自得其樂的觀看着園子裡哪個季節都有的景色。一院子桃花,一塘子夏荷,一叢的丹桂,滿哪都是的臘梅。這些院子裡保持着不同季節的天氣和溫度,各自收納了一季的景色。
不論是新抽芽的草木,茂盛的樹蔭,枯黃的落葉還是潔白的積雪都是應有盡有。
怕是一整年的草木變化都收納在這裡了。——收納的都是些成了妖的草木。
……
兩個小童將瀟瀾領到一處園子外,回身又是一揖,便不聲不響的甩着尾巴走掉了。雖然說那兩隻領路的小童子淡漠的有幾分大牌,但是瀟瀾全然不在意這點,她只對這整座山中別院的佈局有興趣。
就那麼一個人站了好一會兒,欣賞夠了之後,太慢悠悠的擡頭看來看眼前這個她應該進去的園子,大步方方的邁步往裡走去。
園子裡是一片修整得整齊的草地,青石板鋪就的小路隱沒其中。
纔沒走上幾步,石板路就到了盡頭。一棵龐大的依然成林了的榕樹立於面前。星星點點的陽光打落在墨黑的土壤上,顯出病態皮膚特有的白色。
瀟瀾很有經驗的將目光一路順着樹幹往上,掃過岔出的枝椏,最終在層層疊疊的枝葉間找見了她此番而來特意要見的傢伙,——貓妖,酉休。
……
一身玄色的衣裳,半散開的發。整個兒就完全隱在了那夜魅的黑色裝飾之下。
這隻禍害的貓妖嘴角撩動起動人的弧度,手裡的竹簡古卷收攏,略垂首看向在樹下仰頭看他的瀟瀾,半嫌棄道,“一身血煞戾氣,我說你這個傢伙還真是叫我覺得不舒服啊。”
被點名嫌棄了的瀟瀾不在意的笑得更爲爽朗,接口道,“怎麼,現在你才覺得不舒服?真難爲你憋了那麼長的時間現在才說出來。或者說那些年你的鼻子其實是有問題的,現在才治好嗎?”
這樣的微笑着相互攻擊着對方的方式像是她們固有的相處模式。誰也未因爲那幾句話有半點惱怒。
酉休隨手將古舊的竹簡書放在寬的可以當凳子來使的枝椏上。輕巧的從樹上躍下,動作懶散而優雅。——不愧是愛爬樹的貓妖。
他扯了扯衣袖,用一種“早知你打了什麼主意”的口吻問道,“說吧,我敢說你不是因爲搶到了身體特地來這裡叫我幫你慶祝的。”
瀟瀾走進榕樹,一手搭在了樹幹上。低笑的回了一句全然不着邊際的話,“我見到那個人類了。對了——他自稱什麼來着?”
“哦……對了,奈落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