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不疾不徐的腳步聲,似遠而近,迴響在黑甜夢鄉之中,似引領,似催促,讓原本已經沉眠於死國的靈魂,亦開始漸有甦醒的跡象。
“唔……”自胸口,隱隱流動着銀色的光,彷彿牽扯着難以忘懷的痛楚,讓錦歲亦忍不住微微皺眉,加上那變得有些煩人的腳步聲,讓她心意煩亂,卻又無力掙脫這滿目所及的黑暗,似乎沉重得無法動彈半分的手腳,更令人頗感無助驚惶,錦歲嘗試了幾次,卻都無法掙脫着束縛,只能任由那不斷自身邊響起的腳步聲,一次次響起,讓她分外彷徨。
她在哪裡?
爲何自己無法動彈?
而她……又是誰?
‘錦歲……你的名字,叫錦歲……’微弱,卻是這詭異空間之內,除卻那奇特腳步聲之外,唯一的聲音。
“我叫……錦歲?”聽着那聲音,似帶了一聲淺淺嘆息,讓錦歲莫名感覺到心口位置,鈍鈍的疼痛。死去而歸入幽冥的靈魂,會忘了很多的事情,但熟悉感,卻讓她感覺非常難過。彷彿自己遺忘的,是非常令她難以忘懷的事。
“錦歲,隨我,前往死神之國吧。”自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令錦歲驟然睜開雙眼,卻見無窮無盡黑暗中,在遠處無數猶如星光搖曳燭火映襯之下,一襲九重櫻和服,形貌昳麗,若月下華櫻般令人一眼難忘的黑色長髮男子,正靜靜地望着她。
“你是……千本櫻。”幾乎本能喚出眼前男子的名字,彷彿他與自己,已經密不可分,有一些快得令她無法捕捉的影像,自腦海閃過,猶如走馬觀燈,在記憶回閃中,出現一抹白色身影后,竟令心再度疼痛難忍,淚,無聲無息流下,卻是全然的陌生,完全不知是因何而流。
“早就告訴過你,使用禁術,必須舍盡一切,包括你所愛之人,這樣的情況,你不該是早有覺悟麼?”看着錦歲面容不見悲喜,卻淚流難止,千本櫻輕嘆一聲,將自己所有賭上,拖延闢風滅世之舉,本來該是連同自身情感都一併捨棄,未曾想,她對殺生丸的執念,竟已經深沉到禁術亦無法完全剝離。
“你已經死了,留在這裡,只能隨這裡的魂一般,重歸輪迴,但是,神州之氣已近尾聲,必經一番調整,你又在此犯下弒神重罪,屆時只怕你連只動物都當不了,只能不斷輪迴受苦。我將歸死神之國,你既已舍下這裡一切,死神靈體你也早已修成,過往一切不可追,隨我離開吧。”雖然破壞了規定,自己會被刀魂界重罪判罰,酷刑加身一百年,但,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爲自己主人做的事情了。
到了屍魂界,以錦歲的潛力,再度成爲死神不過是時間問題,屆時,或者他們主僕二人,還有再會的一天。
“走吧。”見錦歲未動分毫,知曉她先前開啓禁術,因強行接受過多力量,靈體被衝擊過度,現時神智仍舊未完全恢復,千本櫻無奈,往錦歲額心一點,強行注入一些靈力讓她稍微回神,卻是讓同樣靈體耗損過度的他差點無法站穩,穩了穩神,帶錦歲離開離魂之階,往另一處幽暗所在而去。
無數捧着靈魂燈的神州衆魂,依然漫無表情,一個跟着一個,繼續行走於彷彿無盡延伸的衆魂之階上,小小燈火閃爍,遠遠望去,猶如一片流動的星火之河,然燈火明滅間,不時有滅了靈魂燈的靈魂,來不及發出半分聲響,便跌下衆魂之階。
“啊……”看到一抹靈魂在靈魂燈滅後,搖晃了下便跌入臺階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中,逐漸恢復一些神智的錦歲,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救他。
“看來你到最後,倒是真的修成死神了。即便忘卻了所有,對於拯救衆生靈魂這一死神信條,依然有所堅持麼。”攔下錦歲的手,千本櫻看着錦歲原本不見悲喜的臉,多少帶了幾分擔憂,不由脣角微揚,“不用擔心,每個靈魂輪迴之時,都有一盞靈魂燈帶他前往該去的地方。爲衆生行大善犧牲的純潔靈魂,靈魂燈的燈火,會帶他們前往神州仙境,化爲仙靈或靈株神獸,超脫輪迴之苦,沒害人沒做壞事的,偶爾幫助別人的,也會再度爲人……你別看我,你那麼無良,我看真讓你走衆魂之階,估計你撐死走到畜生廊道的豬淵就會掉下去,哎呦!”本來想着趁錦歲無良吐槽的千本櫻,沒想到逐漸恢復神智的錦歲,下手一如既往快狠準,竟然毫不遲疑地賞了他一枚爆慄。
“打俺幹啥?”這麼快就恢復了?不是吧?靈體打靈體,也是會痛的哈。
“說我壞話……該打……”錦歲依舊無神空洞的黑色雙眸望向萬份意外的千本櫻,一臉理所當然。
“……真不知道你是恢復了還是沒有。”嘴角微抽地看着傻了大半依舊無良的自家主人,哭笑不得的千本櫻,認命轉身,繼續帶錦歲前往死神之國。
“他……是誰?”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只有千本櫻身上隱約流動着櫻色光芒,似刃若花,讓錦歲感覺分外熟悉與安心,很自然而然地跟着千本櫻走。但她總記得,那抹白色身影,也經常站在她面前,叫她安心,很自然而然地追隨。
“……他叫殺生丸。”
“殺……生丸……”喃喃地念着似乎不曾聽過的名字,卻是如此的順口,原本模糊的白色身影,那人的面容,竟也逐漸清晰了起來,心口的刺痛感,卻是更加強烈。
“這是當初他爲了救你暴走妖化時,留在你身體的異界妖玉殊願珠,這次你砍闢風,沒有因神力衝體魂飛魄散,靠的便是它,裡面,似乎還留着殺生丸的一些意念。”身爲死神半身,同樣受惠的千本櫻,對於殺生丸,自然也頗有好感,卻是幫錦歲將殊願珠召出來,趁着她未到死神之國,徹底洗刷掉記憶前,讓她最後懷念一次。
“保護她!”流動溫柔白色光芒的白玉,似感應到主人的心意,迴應的,卻是當初殺生丸向殊願珠許下的願望。沒有任何前提、條件,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心願,要殊願珠在他殺生丸不在錦歲身邊時,保護她。
“……”原本止住的淚,再度不自控地留下,錦歲拉住千本櫻的衣袖,面容竟逐漸浮現急切之色,“他在哪?”
“他已經回到他的世界去了,是你送他離開的,你忘了嗎?你要去哪裡?”見錦歲竟轉身打算重新回到衆魂之階的遊魂臺,千本櫻拉住了她。
“我要等他。”
“他已經離開了。”
“我要等他,他一定會回來!”再度回到遊魂臺上,握緊殊願珠的錦歲,閉目而立,竟是執念一起,便不再變更,任無數遊魂自身邊經過,步上衆魂之階,滿目蒼然,腳步,卻不願再移動半分。
神州
“如果你不打算救闢風,那錦歲你們誰也帶不走!”好不容易,異界之門打開,除了殺生丸之外,還來了一個更加靠譜的昭祿聖君,眼見闢風復生有望的碧玉天戈,毫不猶豫攔在一臉不樂意的昭祿面前,一代女神,惡霸起來更加兇殘。
“……我是受燭九陰的請託,來救錦歲而已,其他人生死與我無關。”挑眉看了看也算他們魔神級別的碧玉天戈,卻是沒多少將她放在眼裡,昭祿手一甩,拒絕得毫不猶豫,“何況,我不認爲身爲魔神,竟被規則算計成這般狼狽的你們,有什麼資格,向我求助。”
“哼,掌生與護生,你我所修天道本就不同。若非有燭九陰,只怕到了神州,你也說不得這般大話。你所掌之界,與吾等所掌相比差距如何,你自清楚,昭祿聖君。”毀界滅則掌衆生,是最快成爲本界之主的辦法,若當初他們兩人有此意願,神州規則,早已被兩人所掌,又怎會被規則算計到這般地步,終究是他們心慈,不願讓衆生因他們而覆滅罷了。
“哼,那又如何?我不救,闢風就算神魂不離,神體不滅,照樣是死。”一眼便看出小小結界之內闢風情況,被嘴巴不饒人的碧玉天戈一挑釁,頗有些炸毛的昭祿一甩手,表示談判就此破裂。雖然他也從來沒打算談判就是了。
“那你們兩人就等着被五境十界嘲笑兩大魔神竟然連一介凡人都救不了吧。錦歲乃我神州之民,受吾等靈氣,你想救,也要有她的魂!”單手一拂,扭動的空間化霧鏡,卻是映照出衆魂歸處,卻見立於遊魂臺的錦歲,面容不見悲喜,似在等待着誰,“看來,她倒是對你們挺有信心,可惜,她信錯人了。吾等乃神州始神,昭祿聖君,知曉始神的意義麼。大陸所生,汪洋所長,皆受吾等妖力滋潤所生,滅任一生靈魂魄,不過吾等一念之間。”所以,她從一開始便明白,闢風故意放任小泥人殺傷他自己,爲的便是換取她醒來,否則神州,根本沒有誰能殺傷他們兩人半分。
“看來你是有意挑起兩界大戰了,碧玉天戈?”
“有何不可?沒了闢風,要滅你昭祿聖君,我一人也綽綽有餘!”
“冷靜,現在根本沒有我們插嘴的份,殺生丸,靜觀其變。”見殺生丸一看到錦歲魂魄,不顧一切想上前,同來的天道拉住了他,示意他冷靜點,靜等‘轉機’。哎呀,這時候,他真的是分外懷念燭九陰大人將昭祿聖君克得死死的二與霸氣側漏的攪局本事……咳,是殺伐決斷~
“……”很清楚天道在暗示什麼,下抿的脣極度平伏,卻清楚只有燭九陰勸得動昭祿退讓,看着遊魂臺之上,錦歲孤漠身影,雙拳緊握。若非天道明確告訴自己,天生牙不可能救活錦歲,關鍵還在昭祿聖君和碧玉天戈手上,爆碎牙早就出鞘了。
“天道大人,這~”大神之間劍拔弩張,沒啥自覺的跟班們,卻是相處得頗爲愉快,身爲從來就是實力最差最弱小的人族之王靖武,不知何時溜達到天道身邊,不着痕跡地塞了一張奇怪的卡片給他,明明是初次見面的兩人,一遞一收,卻是熟稔得很,顯然早有默契。
“沒事,等燭九陰大人前來,這件事就能夠圓滿落幕……乾和呢?”看着眼前穿着當初由胤私下請求與自己一會,定下約定的乾和穿着同樣人王華服的小鬼,聞言眼神黯了黯,天道微微挑眉,“照當初約定內容,你們除了負責製造混沌儀,並不需要做其他事情。”
“天道大人不要誤會,不是乾和先王不相信你,而是身爲人族之王,眼見母神因庇護神州受天罰,吾等豈能不爲所動?華天禮讚本來便是身爲人王該爲之事,所有進入祭壇的人族都是自願的。何況,吾等本來便對神州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這只是我們一點贖罪的心意。”靖武何等聰慧,自然聽得出天道言語間幾分不快,連忙解釋,以免惹大神身邊紅人不爽。何況,這次如果沒有天道在一旁穿針引線,只怕神州和人族,早就滅了好幾回了。
“……自己造的孽,含着淚也要把它啃完麼,倒也有幾分覺悟。”很清楚人族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一部分是真心希望救活碧玉天戈,一部分也是希望任何異變之後,兩位始神能夠惦記他們這麼一點微弱的付出,給他們一個贖罪機會,不要將他們完全滅絕,心如明鏡的天道,也便不再多言。
“燭九陰到底去哪裡了?”見不遠處兩名好歹也算一界之王的魔神,你一言我一語打嘴仗,動不動就拿錦歲的魂魄開玩笑,殺生丸金眸閃過幾分不耐,若非此次錦歲有望得救,只能倚靠燭九陰的面子,讓昭祿出手,這兩隻魔神他五十年內都不想再見半面!
“哎呀,有人負責救人,就得有人負責砸場嘛。我猜,也差不多了。”望了望不知不覺中徹底變成詭異暗紫色雷電密佈的天空,天道笑得頗爲無良。
“說人話~”跟一旁因牽掛錦歲安危,憋着一口氣死忍的殺生丸不同,自剛剛就一直當個忠實聽衆的眉栩,柳眉微挑,表示她聽不懂,請儘量簡單點翻譯。
“爲何燭九陰能輕易便搞定戰國那邊的規則,你知道不?”見眉栩一副呆到深處自然萌的表情,天道嘆了口氣,“因爲他是操縱時空之神。”
“然後?”丫,直說會死?最討厭就是這羣愛彎彎繞的聰明人了,每次都讓她感覺心塞~
“所以,任何空間規則,面對能隨意更改時空,一念間便足以在不滅境情況下毀了規則重建空間法則的魔神燭九陰,都只有舉手投降的份。”當初對間妖界的規則也頗感棘手的昭祿,便是因爲恰巧路過間妖界的燭九陰,隨手幫他馴服了規則,才結下了這般的孽緣。
“不解決這邊規則對滅神州的念頭,就算復活了錦歲,以她對母土的眷戀,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是會發生的。所以,燭九陰前往神州規則所在,跟他們‘談判’去了。”燭九陰歡脫的時候歡脫,但好歹是上古魔神,看事情,自然是深遠許多。
“可是,神州可比間妖界大多,就我感覺,這邊可是有兩種規則存在呢。”雖然身在異界,怎麼說也是空間管理者,眉栩想說,要是他們覺得神州跟戰國那彈丸之地的規則一樣好欺負,那就想錯。
“哈,你放心好了。萬物相生相剋,而燭九陰,就是專門克空間規則的,何況,他的時空至寶,還意外地失而復得了。”雖然,他實在想不通,就算燭九陰再強大,怎麼會白目到連他縱橫五境十界的寶物都給丟了。
“啥玩意?”
“一顆他到處亂丟的珠子。”
“……是不欲珠。”聽出天道意有所指,很快反應過來的殺生丸,得到天道的肯定。
“沒錯,就是當初我拿……咳,錦歲自紫羽鳳凰手中贏得,燭九陰說是他童年抱枕的那個。”天道忍着笑意提醒殺生丸,燭九陰其實欠了錦歲很多人情,以後可以多多利用。不過,在他看來,錦歲那女人,壓根就沒打算跟燭九陰客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