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如同炙熱的火球，照耀着黑水河上焦黑的沉船殘骸。
絲絲縷縷的黑煙和白色煙霧般的灰燼從火葬堆中升騰而起，瀰漫在空氣中，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凱馮·蘭尼斯特帶着一身疲憊，騎馬進入剛剛經歷了一場血火劫難的君臨城。
城中同樣瀰漫着死亡的氣息。
靜默姐妹們將死者的衣服扒下來，拖着裸屍的手腳拋進火葬堆中，武器和鎧甲則統一被扔到一輛高大的馬車中。
“史坦尼斯攻進城了？”凱馮爵士對身邊的兒子問道。
藍賽爾·蘭尼斯特搖頭：“沒有。”
“那城內怎麼也有這麼多死人？”
“是平民暴亂。好幾萬人的暴亂，我們幾乎動用了都城守備軍的所有力量纔將他們鎮壓。幸好提利昂設計燒了史坦尼斯的艦船，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哪怕不喜歡自己的堂兄，藍賽爾也不得不承認，是對方救了自己，救了君臨。
“將這一戰的經過詳細跟我講一遍。”
“去找大學士來！”凱馮命令道。
“好。”
“好。”
“父親，陛下正在王座廳設宴慶賀這場大勝，您要去參加嗎？”
凱馮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身邊的男人：
“我記得你是提利昂手下的傭兵？”
領主和貴婦們穿着華麗的禮服，成雙成對地在廳中翩翩起舞。
無數人在廝殺、慘叫、死亡……他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太后瑟曦穿着金色條紋的酒紅色天鵝絨長裙，正端着紅酒杯跟身旁的總主教談笑着。
頓了頓，他轉而道：
他掙扎着逃離，卻無處可逃，黑暗中陌客的身影籠罩一切，將他環繞。
侍從跑出去，不一會兒，便見凱馮·蘭尼斯特走了進來。
“他們將我的侄子丟在這裡等死！”凱馮怒道。
“不光是北方，南方也有。”凱馮似乎並不想多透露，“你也不要多想，先把傷養好。”
提利昂從黑暗中醒來，鼻間都是鮮血、糞便和燒焦血肉的味道。
“我總感覺父親在等什麼。叔叔，您知道父親的計劃嗎？”
“會有人明白你的付出。我，還有你父親都很清楚這一點。”
“瑟曦……她居然這麼想我死……”提利昂只覺得滿嘴苦澀。
“好。”
兩人離開梅葛樓，來到紅堡邊緣的一個偏僻房屋。
波隆聳聳肩，表示這不是明擺着的嘛。
提利昂琢磨着叔叔的話，道：
救我！
波德頓時支支吾吾起來。
“他啊——”瑟曦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他快死了。”
黑暗退去，他來到了陽光燦爛的田野。
“恭喜您陛下。”凱馮微微俯身向國王行禮，目光在人羣中搜尋，卻沒有找到目標，“提利昂呢？”
凱馮在一張簡陋的牀鋪上見到了自己的侄子，他身上蓋着一張染血的牀單，臉上有道猙獰的傷口，幾乎削掉了整個鼻子，讓本就醜陋的侏儒更顯猙獰。
提利昂又問道：“父親呢？他還在赫倫堡跟北方人對峙？”
凱馮暗自嘆息一聲，也不知道怎麼幫自己的侄女辯解，只能保持沉默。
“對。”
“我們贏了，大人！不過您受傷了。”
“對，傷得很重。”瑟曦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品嚐着甜美的滋味，“大學士說他活不了多久了。”
好在提利昂還有呼吸。
陌生的房間。
“對。他確實是在等。”凱馮道，“獅子在狩獵時，需要靠風來隱藏自己的氣味，避免驚動獵物。你父親在等風起。”
男孩這才跑出門。
“就說是我的命令！”凱馮態度強硬，“他要是敢拒絕，我會讓士兵將他擡過來！”
提利昂鬆了口氣，但隨即就又疑惑起來：
“我受傷爲什麼要躺在這裡？”
“這次黑水灣之役伱的功勞最大，人們都會把你當成拯救了城市的英雄。”
爲什麼？
就因爲他把她的女兒送去了多恩？
“去告訴叔叔凱馮，我醒了。”
凱馮其實根本不想去參加什麼慶賀宴會，畢竟他纔在風暴地慘敗而歸，哪有心思慶功。
“求求您救救提利昂大人。”房間裡還有個半大男孩，凱馮記得他是提利昂的侍從。
“他在哪？帶我去！”凱馮冷冷道。
等凱馮爵士換了一身體面的衣服來到王座廳，就見這裡已經是一片歡笑和音樂的海洋。
但思索片刻後，他還是道：“我換身衣服就去。”
凱馮輕咳一聲，有些尷尬：“我在半路遭遇河灣騎兵的襲擊，慘敗而歸。唉，風暴地恐怕保不住了。”
“凱馮大人，我帶您去。”波隆突然起身道。
那是他的妻子，他曾經最愛的人。
……
“恭喜了。”凱馮淡淡應了一句，隨後便沉默不語。
他伸手求救，可她卻視而不見，看着他被黑暗淹沒。
“我爲什麼在這裡？戰鬥贏了嗎？”
“我在哪？”提利昂發現自己的聲音無比沙啞。
提利昂見到姐姐瑟曦高坐在鐵王座上，對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今是騎士了。”波隆不自覺地挺直了胸膛。
波隆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見到凱馮走進王座廳，瑟曦嘴角微微上翹，道：
託曼嘴裡塞得滿滿當當，還不忘舉着雞腿高呼：“大樹！”
凱馮內心一緊：“什麼意思？他受傷了？”
“泰莎？”提利昂語氣哽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可在提利昂的追問下，侍從還是將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很不好。”提利昂道，“我拼儘性命想要保護的人，卻盼着我死……”
“沒關係，風息堡可不是那麼容易攻克的，它能幫我們拖住河灣大軍。”提利昂安慰道。
提利昂並不想糾纏這個話題：“對了，叔叔，您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出了門，他小心翼翼地在凱馮耳邊悄聲道：
“太后根本沒讓大學士給提利昂大人治傷，她就是想看着他死。”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爲他唱歌，歌聲悠揚，彷彿能撫平一切傷痛與憂愁。
“不！別走！”提利昂突然恐慌起來。
泰莎還在歌唱，聲音卻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遙遠。
推開門，混雜着血水和腥臭味道的熱氣撲面而來。
“假的！”提利昂突然憤怒咆哮，“都是假的！你是我哥哥找來的技女！是哥哥送我的禮物！你是我的謊言夫人！”
“找過了，他不肯……”男孩委屈道。
“叔叔，聽說您在風暴地慘敗而歸。不過也不要緊，我們在託曼陛下的帶領下取得了一場大勝！”
“感覺怎麼樣？”凱馮見到侄子醒來，頓時鬆了口氣。
國王託曼坐在鐵王座前，戴着沉重的金冠，正用那雙稚嫩而肥碩的手將一根烤雞腿塞進嘴裡。
“他應該在北方三境有安排吧？”
等藍賽爾講完，父子倆已經進入紅堡。
救我！
終於，一雙溫柔的手將他拉起。
他知道姐姐討厭自己，但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要殺自己。
提利昂苦澀一笑：“別哄我了，叔叔。人們只會說這是國王的勝利，沒人會願意爲一個侏儒歡呼。”
聽到動靜，房門打開，侍從波德跑了進來：
“大人，您終於醒啦！”
凱馮朝他點點頭，轉身就走。
凱馮目光微微一閃，卻什麼也沒說。
不！
我不想死！
他猛地睜開眼睛，面前浮現的，卻是一個空曠而寒冷的房間。
更何況，現在蘭尼斯特家族的處境只是稍稍好轉，雖說擊敗了史坦尼斯，但北方三境的威脅還在，南方的凱撒還在日漸強大，現在慶賀還爲時過早。
凱馮在侄子紗布包紮的臉上吻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提利昂的聲音：
“叔叔，彌塞拉順利抵達多恩了嗎？”
“到了。”凱馮回頭道，“她在陽戟城受到了馬泰爾家族的熱情款待。還跟亞蓮恩公主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那就好。”提利昂嘴角露出微笑，終於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