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倫娜公主的遺體被送回君臨時,阿莉裡婭王后哭到昏厥。
而國王屋大維卻冷靜得可怕。
他只是語氣平淡地下達了一條命令,要求伊耿王子在十天之內,帶着殺害海倫娜公主的兇手戴倫前來君臨接受審判。
消息傳到風息堡,伊耿王子卻宣稱是海倫娜公主挑釁在先,而且,他認爲,這是戴倫對海倫娜公主五年前暴行的復仇。
至此,國王與風息堡親王的對抗正式公開化。
十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國王沒有等到前來負荊請罪的風息堡親王,於是,他立刻宣佈伊耿·凱撒叛國,並褫奪了其一切頭銜。
這次,人們期盼的黑龍卓耿沒有再駕臨君臨。
丹妮莉絲太后在龍石島閉門不出,似乎已經不打算再去管子女們的爭端了。
而瑪格麗太后,也拖着傷心和疲憊的身體,離開了君臨,返回高庭。
兩位太后撒手不管,國王與風息堡親王的衝突再無人能阻止。
國王立刻向全國發布徵召令,要求所有忠於自己的領主率兵前來君臨,協助他討伐叛逆。
而伊耿王子也幾乎在同時宣稱屋大維沒有資格統領七大王國,並拿出了其並非婚生子的證據,要求七國領主向鐵王座的真正合法擁有者——也就是他自己——宣誓效忠。
兩人的公開宣言將七大王國一分爲二,領主、貴族、騎士還有百姓們,都必須選擇立場,並據此刀兵相向了。
這一幕,彷彿當年坦格利安王朝時期的“血龍狂舞”再現。
而巧合的是,鬥爭雙方與當年的敵對雙方,竟隱隱有着種種宿命般的相似之處。
因此,很多人沿用當年的“綠黨”與“黑黨”來區分如今爭奪鐵王座的兩方勢力。
國王屋大維一系出自瑪格麗·提利爾太后,這位太后因出身提利昂家族,喜歡穿綠色的宮裝裙,因此便被稱爲“綠黨”。
而丹妮莉絲·坦格利安太后則習慣用坦格利安家族的紅與黑來裝扮自己,因此她的子嗣一系,也就被稱爲“黑黨”。
由於鐵王座上坐着的是屋大維,“綠黨”佔據正統大義,但實際上,要論實力,其實“黑黨”反而更佔優勢。
因爲“綠黨”人丁單薄,而“黑黨”卻子嗣昌盛。
這種優勢,在一個能夠駕馭巨龍的家族尤爲重要,因爲人多,也就意味着龍多。
如今凱撒家族擁有的巨龍數量已經超過了三十條,反倒是龍騎士數量不足以駕馭這些巨龍了。
這些巨龍中,最爲強大的,毫無疑問是白龍克利奧帕特拉。
但作爲先王凱撒的坐騎,它並沒有接受其他的騎手,所以至今依然是一條“無主”的巨龍。
很多人因此相信,先王凱撒並沒有死去,否則克利奧帕特拉不會拒絕接受新主人。
白龍之外,最強大的巨龍便是屬於丹妮莉絲太后的黑龍卓耿了,其次是屬於瓊恩·雪諾的雷戈,以及屬於提利昂·蘭尼斯特的韋賽利昂。
長夜之戰後,瓊恩·雪諾成爲守夜人總司令,現在正在絕境長城舊址上駐紮,防備北方的野人南下。
而作爲守夜人,瓊恩曾立誓不參與七國爭鬥,因此可以不用考慮他的這條龍。
提利昂·蘭尼斯特作爲凱巖城公爵,其女嫁給了伊蒙王子,所以理應被算成“黑黨”。
丹妮莉絲太后的兩子一女,也就是伊耿伊蒙王子和雷妮絲公主,分別擁有巨龍貝勒裡恩、米拉西斯和瓦格哈爾。
三條以三百多年前坦格利安家族祖先的三條巨龍命名的龍。
雷妮絲公主有四名子女,伊耿王子有一子一女,伊蒙王子也有一個兒子,這也就意味着七條屬於“黑黨”的龍。
總共算下來,“黑黨”赫然擁有十二條巨龍。
而反觀“綠黨”,卻只有屬於國王屋大維的一條名爲“耀陽”的巨龍。
原本海倫娜公主也有一條龍,可惜卻已經死在了風息堡。
十二對一,“黑黨”在巨龍數量上,擁有着絕對性的優勢。
而在軍隊勢力上,雖說“綠黨”佔據正統大義,但實際上,卻依然是“黑黨”佔優。
“綠黨”在地方上的根基顯然是河灣地,因爲這是國王屋大維母族的勢力範圍。
在雙方矛盾激化後,河灣地領主們也是第一批起兵,宣佈支持國王的人。
當然,也並非所有的河灣領主都響應了國王的徵召,比如角陵領主,曾經的國王之手藍道·塔利伯爵,就選擇了按兵不動,兩不相幫。
本來同樣選擇兩不相幫的,還有多恩。
但當阿莉裡婭王后給自己母親寫了一封聲淚俱下的家書後,娜塔莉·戴恩公爵還是召集了多恩領主,命令他們率領軍隊北上支持國王。
但除此之外,“綠黨”便沒有多少助力了。
風暴地諸侯毫無疑問,絕大部分都選擇追隨他們的封君伊耿王子。
在河間地,由於奔流城公爵娶了雷妮絲公主,自然也是“黑黨”中堅,第一時間便宣佈站在了伊耿王子一邊。
而在北境,史塔克家族原本也並不打算站隊,但當伊耿王子騎着貝勒裡恩來到臨冬城,與瑞肯公爵一番交談後,終於還是說服了北境站在了自己一邊。
其實這個結果也並不算意外。
因爲瑞肯公爵的兄長瓊恩·雪諾本就是丹妮莉絲太后的侄子,有這一層關係在,史塔克家族本就是“黑黨”一系。
至於谷地,原本所有人都以爲,艾林家族應該會支持國王,畢竟哈羅德·艾林公爵的兒子娶了海倫娜公主。
但誰也沒想到,儘管有着這樣的殺妻之仇,艾林家族居然還是選擇了支持伊耿王子。
雖說北方三境向來同進同退,但那是由於史塔克-徒利-艾林的三家聯姻的結果。
如今的鷹巢城公爵哈羅德·艾林,是鐵橡城領主安雅·韋伍德伯爵夫人的養子,後來在勞勃·艾林公爵死後,改姓繼承了鷹巢城。
此人與史塔克和徒利家族關係並不深厚,按理說沒有與對方共進同退的義務。
但不管如何,北方三境終究都成了“黑黨”一系。
至於西境,原本大家都認爲蘭尼斯特家族毫無疑問地也會是“黑黨”,畢竟提利昂公爵的女兒嫁給了伊蒙王子,而他自己顯然也擁有坦格利安家族的血脈,是丹妮莉絲太后的天然盟友。
但沒想到,當伊耿王子前來凱巖城尋求支持時,卻遭到了提利昂公爵的拒絕。
“你們兄弟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我們西境不參與。”提利昂公爵如此說道。
有人認爲,提利昂公爵此舉是想學習自己父親泰溫公爵在簒奪者戰爭時的表現,按兵不動,等到最後局勢明朗時,再出擊摘奪勝利的果實。
對此,提利昂公爵沒有辯解,只是嚴令西境貴族不得參戰。
但不論西境如何選擇,此時“黑黨”佔據上風已經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了。
國王屋大維見局勢不妙,便想要從海外獲得支持。
這裡要多提一句,長夜之戰後,七大王國在休養生息十年後,便開始了對外擴張。
擴張的對象,便是狹海對岸的自由貿易城邦。
原本在凱撒時代,自由貿易城邦中最強大最富庶的布拉佛斯已經被征服,成爲鐵王座下轄的一個行省。
有了這個基礎,再加上新式戰艦和火炮的技術優勢,維斯特洛海軍艦隊很快便統治了狹海的主要航道,並逼迫自由貿易城邦一一投降。
如今,九大自由貿易城邦,以及奴隸灣的三座城池,都已經全部納入鐵王座的治下。
不過,限於通訊技術的落後,鐵王座對遠隔重洋的海外行省掌控力極爲有限,基本都只能依靠設立在當地的總督府進行地區自治。
屋大維在發現自己在維斯特洛無法獲得壓倒性優勢時,便想到了這些海外行省。
於是,他向這些海外行省也發出了徵召令,同時還迎娶了布拉佛斯總督,烏瑟羅·安塔里昂的女兒爲王后。
此舉既是爲了拉攏海外行省,也是爲了延續自己的血脈。
一場倉促而簡單的婚禮過後,國王便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備戰之中。
此時,來自河灣與多恩的勤王軍已經在苦橋完成集結,與伊耿王子親自率領的風暴地大軍隔着曼德河遙遙對峙。
而北方三境的大軍也已經順着國王大道南下,穿越頸澤,在三叉戟河畔匯合,向着七大王國的首都君臨城挺進。
狹海之上,伊蒙王子統帥的王家海軍艦隊,與海外行省組建的聯合艦隊在馬賽岬海域相遇。
大戰一觸即發。
這日,國王屋大維用完早餐後,穿上特製的黃金鎧甲,披上天藍色披風,來到聖堂之中。
他先是向七神祈禱,隨後看向了聖堂中央的水晶棺槨。
“父親,如果您真的愛我,請保佑我取得勝利。”
屋大維在棺蓋上印下一吻,正要離開,卻猛然發現,棺槨中的男人,竟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彷彿大海一樣浩瀚的棕色眼睛,正靜靜地注視着自己!
屋大維還以爲自己眼花了,不禁擡手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才發現自己看到的並非幻覺。
“父,父親……您怎麼醒了……”
“我再不醒,你們怕是要把家都給拆了。”山姆威爾無奈地嘆息一聲,緩緩坐了起來。
屋大維愣愣地看着這一切,似乎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直到看着父親從棺槨中爬出來,站在自己面前,屋大維心中壓抑的種種情緒,恐懼、憤怒、不甘、悲痛……如潮水般涌現出來,讓這位國王徹底失控。
只見他竟猛然跪地,抱住山姆威爾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守在門外的白騎士們聽到國王的哭聲,嚇得連忙衝進來,但當他們看清聖堂中的景象時,卻一個個傻了。
山姆威爾揮揮手,示意白騎士們退下。
隨後拍了拍兒子的腦袋,嘆息道:
“知道國王不好當了?”
屋大維也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地痛哭流涕,像個在外被欺負了的孩子。
等他終於冷靜下來,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山姆威爾道:
“行了,在家裡等着吧,等我把那些傢伙都揪回來,一個一個地打屁股。”
聽到這話,屋大維心裡涌現出一股羞愧,回想起這麼些年來發生的事情,他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自己怎麼會把事情搞得這麼糟?
山姆威爾沒有去理會兒子的複雜心情,徑直走出了聖堂。
而此時,白龍克利奧帕特拉已經抵達紅堡上空,遮天蔽日的龐大軀體將整座城堡籠罩其下,發出的興奮咆哮聲猶如雷霆,盡情地宣泄着自己對於主人的思念。
山姆威爾跳上龍背,騎着白龍北上,在赫倫堡前遇見了南下的北方大軍。
當那標誌性的白龍出現在天空時,年輕的貴族和士兵們還在發愣,但老兵們,尤其是經歷過長夜一戰的老兵們,全都激動地熱淚盈眶。
“凱撒陛下!”
“凱撒陛下萬歲!”
歡呼聲一個接着一個,如海浪一般向四周擴散。
白龍在軍隊上空掠過,下面的士兵們如被風吹過的麥田一般依次跪倒。
山姆威爾沒有降落,又繼續南下,直達苦橋。
正在對峙的“綠黨”和“黑黨”大軍看見白龍後,也是如出一轍的反應。
伊耿王子聽着身邊的年長貴族們高呼凱撒之名,心中充斥着不敢置信的情緒。
父親這個詞對他而言,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他從小就聽着父親的傳奇故事長大,卻又從未體驗過父親的真正懷抱。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來自於這位白龍背上的男人。
“父親!”他高聲呼喊。
但卻沒有得到迴應。
白龍在上空飛掠而過,繼續往東。
狹海之上,一場大戰已經拉開序幕。
船槳在拍擊,箭矢在飛舞,火炮在咆哮。
但所有的這一切,都被一聲嘹亮的龍吟聲打斷。
當白龍扇動着遮天蔽日般的翅膀在艦隊上空掠過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緊接着,歡呼凱撒之名的聲音響徹雲霄。
伊蒙王子愣了好半天,最終無力地揮揮手,下令道:
“停止攻擊。收帆,返航!”
而他自己,則騎着瓦格哈爾試圖追上白龍。
但白龍速度太快,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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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伊蒙王子抵達君臨時,剛好碰到騎着貝勒裡恩前來的哥哥伊耿。
兄弟倆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隨即進入紅堡,來到王座廳。
國王屋大維已經等在那裡,但卻沒有爬上鐵王座,而是在下方站着。
三兄弟沒有說話,也沒有爭吵,只是安靜地站着,像是三個惹了禍等待家長懲罰的孩子。
不過,這個時候山姆威爾卻沒有去管三兄弟。
而是找到了加文·曼德伯爵。
此人可以說是凱撒最早的追隨者了,一直都擔任凱撒的大管家,入主君臨後,更是被委以情報總管的重任,可以說是凱撒最爲信任的心腹了。
“陛下,幸虧您及時趕回來,否則,他們恐怕要鬧得天翻地覆了。”
山姆威爾看了加文一眼,目光在他斑白的雙鬢上停留了片刻,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取出一壺白蘭地,給各自倒上一杯。
加文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即道:
“抱歉陛下,我讓您失望了。”
山姆威爾依然沒有說話,又倒了兩杯酒。
加文再次喝乾杯中酒,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紙。
紙上寫着一份名單。
“陛下,參與陰謀都有這些人。”
山姆威爾沒有去看名單,這些年究竟都有哪些人在搞鬼,他心裡一清二楚。
他只是有些哀傷。
“我讓您失望了。”加文再次道,突然痛哭流涕起來。
“沒什麼。”山姆威爾反而安慰道,“當初你一無所有,只能義無反顧地追隨我。可後來,你位高權重了,有了家族,有了後代,有了牽掛,自然也就有了更多的想法。呵呵,現在想來,或許情報總管這個位置,還真的該找一個絕嗣的太監來坐。”
“您說的沒錯……咳咳咳……”加文笑了笑,卻又突然咳出血來。
酒中有毒,他知道。
但見到國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加文毫不猶豫地再次端起一飲而盡。
山姆威爾也飲下杯中酒,道:
“你的家人,除非直接參與的,我會留他們一條性命。”
“謝陛下仁慈!”加文來到國王面前,鄭重其事地俯首叩拜,但卻再無法起身。
咳血而亡。
山姆威爾繼續自顧自地喝着酒,對他來說,這點毒已經無法造成任何傷害了。
只是心痛於自己的老夥計竟然走上了歧途。
但對此,他倒也沒有太過意外。
人性是個極其複雜的東西,既閃爍着崇高的光輝,也充斥着無法直視的醜陋。
在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時,懦弱的人能變得無比勇敢,自私的人能犧牲自己,卑鄙的人能做出高尚的壯舉;
可在和平安逸的環境中,人們卻又會爲了利益爭個你死我活,變得無比卑劣、自私、懦弱。
加文·曼德只是墮落腐化的人之一。
山姆威爾忽然覺得,或許長夜並非全然沒有好處。
這次迴歸,既是不想自己的後代相互殘殺,走上坦格利安的老路,另一方面,也是他不想再徒勞地追尋拉赫洛的蹤跡了。
那個老傢伙是鐵了心要跟他玩捉迷藏。
浩瀚的元素海中,他追尋了對方這麼多年,卻依然一無所獲,便乾脆放棄了。
山姆威爾總覺得,拉赫洛的道路似乎走偏了。
信仰之力確實強大,但卻似乎並非超脫的途徑。
隨着精神力暴漲到一個極限,山姆威爾對世界的感知也達到了巔峰。
他隱隱有種預感,真正的超脫之路,或者說成神之路,並非在元素海中,而在現實世界。
那些妄圖在元素海中成神的可憐蟲們,或許從一開始,便誤入歧途了。
不知不覺間,山姆威爾帶來的一壺毒酒已經喝完。
他隨手摔碎酒瓶,離開了曼德家族的府邸。
回到紅堡,山姆威爾在王座廳見到了乖巧得如同鵪鶉一樣的三個兒子。
“父親。”三人看着面容甚至比自己還要年輕的父親,心中浮現出怪異的感受。
但更多的,還是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威嚴,讓人無從抵抗。
山姆威爾將加文·曼德的名單甩到屋大維臉上,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訓斥道:
“我怎麼生了你們這些蠢貨!被別人當槍使都不知道,還在那裡自相殘殺!”
聽到這話,三人終於反應過來:
“父親,您是說,有人在暗中挑撥?”
山姆威爾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就向外走去:
“名單已經給你們了,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如果你還想繼續打,那也別牽扯上那些無辜的士兵了,自己就在這裡決鬥分個勝負吧。我不管了。”
眼看父親即將走出大廳,屋大維連忙追上去道:
“父親,您既然回來了,那不如就由您來當國王吧……”
山姆威爾停下腳步,回頭瞪了長子一眼:
“我既然將王位交給了你,你就必須做好這個國王!如果自認沒本事,那也行,退位讓給你弟弟。”
說完,便不再理會三個兒子,離開紅堡,騎上白龍,向東而去,跨越黑水灣,來到了龍石島。
在這裡,他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妻子丹妮莉絲·坦格利安。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丹妮莉絲笑得一如當年那般燦爛。
山姆威爾無奈地聳聳肩:
“你後來不再阻止他們,是不是就指望着我回來調解?”
“倒也不完全是。”丹妮莉絲道,“我是想着,總有一天我會死去,到時候也沒法阻止他們了。他們既然這麼想打,那就乾脆打一場好了。巨龍的子嗣嘛,本就生性好鬥。”
此時,山姆威爾也不得不注意到,自己的妻子已經有了不少白髮。
曾經絕美的臉龐,也已經爬上了皺紋。
他暗自嘆息一聲,轉移話題道:
“要不要跟我去高庭,此時的曼德河正是美好的時節,叫上瑪格麗和娜塔莉,我們四人一起泛舟河上?”
丹妮莉絲卻輕輕搖頭:
“我還是更喜歡大海。”
說着,便走到崖邊,望着波濤洶涌的狹海,怔怔出神。
山姆威爾也沒有再勸。
他知道,雖然“綠黨”與“黑黨”最後的大戰沒有爆發,但有些傷害已經造成,無法挽回了。
在陪了丹妮莉絲一個月後,山姆威爾騎上白龍,又去了高庭,見到了瑪格麗·提利爾。
讓他驚喜的是,娜塔莉·戴恩也在,似乎是猜到他會來。
就這樣,山姆威爾便在龍石島和高庭之間來回奔波,有時也會去一趟星墜城,輪流陪着自己的三位妻子。
月轉星移,時光荏苒,一眨眼間,又是三十年過去了。
這次在龍石島陪了丹妮莉絲三個月後,山姆威爾卻依然沒有離開。
因爲他能感受到,妻子的生命之火正在逐漸熄滅。
“山姆……我是要死了嗎?”丹妮莉絲躺在丈夫懷裡,呢喃着問道。
“你是要回歸大地母親的懷抱了。”山姆威爾道。
哪怕如今已擁有遠超凡人的實力,山姆威爾對於生死輪迴還是無能爲力。
恐怕即便他真的成了神,也未必能干涉自然鐵律的運轉。
丹妮莉絲臉上倒也沒有多少恐懼,只是輕聲說道:
“帶我再騎一次卓耿吧。”
“好。”
山姆威爾抱着妻子輕得彷彿沒有一點重量的身體,來到了卓耿背上。
黑龍彷彿也能感受到自己主人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的終結,發出一聲充滿悲傷的嘶鳴,隨後沖天而起。
在環繞着龍石島飛翔三圈後,丹妮莉絲突然道:
“山姆,我想去高庭……”
“好。”
黑龍調轉方向,往南而去,沒多久便來到了高庭上空。
落地後,提利昂家族的衆人連忙前來迎接。
同樣垂垂老矣的瑪格麗·提利爾也坐在輪椅上,被侍女推着來見老友的最後一面。
時隔多年,兩位太后終究是再次相見。
沒有爭吵,沒有怨恨,兩人相視一笑,彷彿又回到了在風息堡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丹妮莉絲在高庭停留了一夜,與瑪格麗交談了一夜,隨後第二天再次被丈夫抱着騎上黑龍,騰空而起。
“還想去哪?”
“彌林……”
黑龍飛過狹海,越過死亡之路,穿過瓦雷利亞廢墟,來到了奴隸灣上空。
曾經,丹妮莉絲妄想着要解放這裡的所有奴隸,卻遭遇重重阻礙,不得不跟着山姆威爾迴歸維斯特洛。
後來統一維斯特洛後,鐵王座也派大軍重新徵服了奴隸灣的三座城邦,並在這裡徹底廢除了奴隸制。
此舉給鐵王座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幾乎讓他們成爲世界公敵。
好在王家海軍憑藉着技術優勢,已經成爲海洋霸主,很快便將所有的敵人一一擊退。
丹妮莉絲也曾來過幾次彌林,來看看這裡的人們都過着怎樣的生活,而每一次她的到來,都會受到人們狂熱的歡迎。
這一次,也不例外。
當黑龍卓耿的身影出現在城市上空時,無數彌林人走上街頭,雙手合十,叩拜高呼:
“彌莎!彌莎!”
“他們在叫你母親呢。”山姆威爾在妻子耳邊輕聲道。
丹妮莉絲露出幸福的微笑,伸手向下方的人羣揮手致意。
許久之後,她又縮回了丈夫懷裡,疲憊地說道:
“山姆,我們回家吧。”
“好。”
山姆威爾駕馭着黑龍,一路向西,再一次回到了龍石島。
回到了丹妮莉絲出生的地方。
九十年前,一場風暴襲擊了龍石島,摧毀了王家艦隊的大部分戰艦,也摧毀了坦格利安家族的最後希望。
但同時,一個新的生命,帶着特殊的使命和希望,也降生在了龍石島。
“風暴降生”丹妮莉絲·坦格利安。
而今,龍石島風平浪靜,她在巨龍背上,在丈夫懷裡,走完了自己傳奇的一生。
山姆威爾靜靜地感受着自己妻子嚥下最後一口氣,忽然心有所感地擡起頭,望向遠方的天空。
穿過無垠夜空,無盡迷霧,他看到了一張驚慌的面孔。
“拉赫洛。”山姆威爾勾起嘴角,“難怪你非要殺死丹妮,原來她竟是光之女轉世。”
山姆威爾知道,丹妮莉絲的死暴露了光之王拉赫洛的位置,兩人之間有種莫名的聯繫。
藉着這個聯繫,他立刻就能回到元素海,找到拉赫洛,殺死對方,終結一切。
不過,山姆威爾卻沒有這麼做,他只是抱着妻子降落回地面。
召集衆人,用坦格利安家族的傳統儀式——火葬,送了妻子最後一程。
做完這一切後,山姆威爾又去了高庭。
因爲他能感覺到,瑪格麗剩餘的時間也不多了。
“丹妮走了嗎?”
“嗯。”
“我也要走了呢……”
“我會陪着你們。”
瑪格麗笑了起來,故意抱怨道:
“你纔不會,你都快成神了。”
山姆威爾搖搖頭:
“成神談何容易。我的身體頂多撐個幾百年,也會腐朽。在那之後,我恐怕就要跟七神、舊神、紅神之類的所謂‘神靈’們一樣,去元素海中當個可憐的囚徒了。”
瑪格麗應該是沒聽懂,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山姆威爾也沒有過多解釋,轉而道:
“還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啊。”瑪格麗嘴角抑制不住地露出笑意,“當年你可胖了。”
“是啊。當時我來高庭,是你親手冊封我爲騎士。”山姆威爾面露回憶之色,“我記得你穿着一件紅色的絲質束腰長裙,美得如同盛夏的玫瑰。”
瑪格麗嘴角的笑意盪漾開來,一如當年那般美麗:
“山姆,我還想再冊封你一次。”
“好啊。”
山姆威爾說着便在牀邊跪下,抽出巨劍交給妻子,並用念力幫她將劍搭在自己肩頭。
瑪格麗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丈夫,彷彿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天,她輕輕開口,道:
“我,瑪格麗·提利爾,梅斯·提利爾之女,以河灣總督,南境守護,高庭公爵的名義,冊封山姆威爾·凱撒爲開拓騎士。
河灣所有無主之地皆可由你開拓,所有無領之民皆可由你庇護。願天父賜予你正直,願聖母賜予你仁慈,願戰士賜予你勇氣,願老嫗賜予你智慧,願陌客賜予你戰勝一切敵人的力量!”
“我,山姆威爾·凱撒,在七神的見證下,以神聖祖先‘青手’加爾斯的英靈起誓,將忠誠獻給偉大的梅斯公爵!從今往後,您的意志便是我秉持的信念,您的劍之所指便是我前進的方向!
我將以生命守護這一份榮耀!”
山姆威爾鄭重其事地宣誓,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屬性面板竟開始漸漸渙散。
力量敏捷還有最高的精神屬性,竟化爲點點星光,融入他的身體中。
這樣異變讓山姆威爾感到驚異,卻沒有太過慌張。
如今還能讓他動容的事情,真的不多了。
山姆威爾記得,當初正是在這次冊封儀式後,他才擁有了屬性面板,開啓了征服之路。
沒想到現在,他與瑪格麗一次重溫當年的遊戲之舉,卻再次引發了屬性面板的異動。
雖然屬性面板在漸漸消失,但山姆威爾卻沒有感受到實力的消退。
似乎這份金手指在以一種新的方式融入自己身體中。
反倒讓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了更好地掌控。
回過神來,山姆威爾才發現,瑪格麗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起身上前,在妻子額頭印下一個吻,隨後出門叫來守候在外的家人們。
哭泣聲隨之響起。
安葬完瑪格麗後,山姆威爾本想帶着娜塔莉·戴恩返回星墜城,不過,她卻說想去鷹嘴嶼。
山姆威爾自然不會拒絕。
如今的鷹嘴嶼早已大變了模樣,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小城堡了。
由於地理位置還算不錯,位於湍流河河口附近,又出產白蘭地這種暢銷全世界的酒水,再加上凱撒的名聲加持,這片領地發展的極爲迅速,如今已經是擁有超過三十萬領民的大領地了。
對於國王的迴歸,鷹嘴嶼的領民們表現得極爲激動。
不過,山姆威爾卻只想尋求安靜,便帶着娜塔莉在偏僻的海邊建了一座小木屋,每日就捕魚做飯,看日落日出,過着普通漁民的生活。
就這樣過了三年,娜塔莉終於是在山姆威爾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正值旭日東昇,明媚的晨曦灑在夏日之海上,如同鋪開了一道黃金大道。
山姆威爾將娜塔莉的遺體帶回星墜城安葬,隨後便騎上白龍,開始在維斯特洛大陸上漫無目的地飄蕩。
日升日落,歲月無情。
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屋大維死去,孫子也死去,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在一張張消失,直到世界徹底變得陌生。
此時的七大王國已經變得無比強盛,疆域橫跨維斯特洛、厄索斯兩個大陸,凱撒家族的實力也達到了巔峰,擁有兩百多條巨龍,其勢之盛,甚至超過了當年的瓦雷利亞帝國。
而凱撒作爲這個強大帝國的締造者和守護者,被無數子民擁戴崇拜。
又因爲他沉睡三十年後,再次甦醒,而且面容不老,長生不死,越來越多的人將凱撒當成了神靈來敬拜。
可山姆威爾卻只感受到無盡的孤獨。
世間的滄桑變幻彷彿一條永不停歇的河流,在他面前展開,一覽無餘。
某一刻,山姆威爾站在赤紅山脈之巔,看着破曉的晨光撕開黑暗,忽然若有所悟。
他那張永不衰老的臉龐上迅速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原本挺直的腰桿突然彎了下去,只是一眨眼間,山姆威爾便從一個健壯的年輕人變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
甚至山姆威爾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之火也在漸漸黯淡,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肉體要衰敗了嗎?
山姆威爾意識到這一點。
他也知道,此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靈魂擺脫肉體,返回元素海。
這樣一來,他便可以永遠存活下去。
代價則是成爲一個名爲神靈,實爲囚徒的可憐蟲。
克利奧帕特拉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狀態,轉過頭來,發出悲傷的嘶鳴。
山姆威爾輕輕拍了拍白龍的腦袋,笑着道:
“放心吧,我不會離你而去。”
他忽然再次挺直了腰桿,目光陡然堅定。
放棄肉體,也就放棄了一切希望。
山姆威爾忽有所悟。
這一刻,之前的所有記憶猶如散亂的珠子一樣被串聯起來,猛地涌入山姆威爾心頭。
“你們錯了。元素海是庇護所,也是囚籠,能給你們一時安逸,卻也讓你們斷絕了超脫之路。”
“拉赫洛,你便是製造再多的長夜,也註定是徒勞。”
“真正的神性,其實就藏在人性之中。”
陡然間,山姆威爾的生命之火猛地重新開始燃燒。
他那蒼老而滿是皺紋的皮膚,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青春的活力和彈性。
山姆威爾閉上眼睛,然後猛地睜開。
便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無垠的虛空之中。
一顆巨大的綠色星球,正在他面前緩緩轉動。
星球外圍,纏繞着一圈五彩斑斕的光帶。
“這纔是真正的超脫。”
山姆威爾輕輕說道。
他在光帶之中,輕易地找到了拉赫洛的蹤跡。
只要願意,他現在能像捏死一隻臭蟲一樣,捏死這個曾經被他視爲不可戰勝的“神靈”。
不過,在動手的那一刻,山姆威爾卻突然改變了心意。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或許人類需要長夜,需要一個永恆存在的恐懼。
山姆威爾決定放拉赫洛一馬,就讓他去做這個世界的大反派吧。
反正拉赫洛無論怎麼折騰,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山姆威爾念頭一動,他便再次回到了赤紅山脈之上。
克利奧帕特拉興奮地拍打着雙翼,發出陣陣嘶鳴。
山姆威爾的目光在世間緩緩掃過,忽然在夏日之海的岸邊停住。
黃金般的沙灘上,此時正有三個小女孩在嬉戲打鬧。
她們看起來六七歲左右,最年長的女孩有着一頭棕色的捲髮,和林間小鹿般純真溫柔的眼眸,身後跟着另一個女孩則是銀髮紫眸,美得如同精靈般不真實,最小的那個憨傻可愛,屁顛屁顛地跟在姐姐們後面。
夕陽的餘暉照在她們身上,溫暖而柔和。
銀鈴般的笑聲在海灘上回蕩,在濤聲中傳出很遠很遠。
山姆威爾看着這一幕,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微笑。
永恆的生命,也並非就一定意味着永恆的孤獨。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