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霧影中,一組深綠色的軍用高音喇叭懸掛在聖保羅銀行四層的平臺上,那裡面正反覆地播送着軍方的最後通碟。那已經是第十次向叛軍們傳來警告聲:……退出軍方警戒線,交出武器,否則軍隊將進行一切可能的反擊……
在大樓內,外廊裡的氣氛十分緊張。陸軍士兵們倉促應戰,狙擊手躲在角落裡放着冷槍。
叛軍試圖前進了,哈爾維克咬着牙發出命令:“攻擊……”陸軍的狙擊手們從瞄準器中清楚地看到幾十個身影從雨水中爬了起來,若干支叛軍的突擊隊呈散兵線狀向大樓衝來。狙擊手們如同獵手一般等待獵物進入自己的圈套,軍用高音喇叭的警告聲停止了,現場靜得出奇,只有紛亂的腳步聲。
叛軍的隊伍在接近銀行大樓的剎那間,從沙包工事裡、樓頂上,狙擊步槍清脆的聲響如同投入滾開的沸水中的小石子,幾十個黑色的人影逐漸停止了前進。國民警衛隊的隊員們畢競是烏合之衆,在訓練有素的陸軍的攻擊下,正在衝擊中的叛軍們一下子倒下一片……
叛軍攻擊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緩。
隨後,軍方的輕重機槍組成構成了密集的火網,駭人的槍聲顯得格外清脆。又一批人不顧生死地衝了上來,如此的進攻方式讓狙擊士兵們有點瞠目結舌。但就在此時,一顆紅色的信號彈在混沌的夜色中猛然升空,彈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曳光的弧線,光茫映襯着雨珠閃爍出一片晶亮的紅光,如同利刃在軀體上劃出綻血的刀痕。
雙方的態勢發生了逆轉。
叛軍的隊伍中兩枚30mm***從兩個方向飛出去,銀行大樓上的兩處火力點騰起了耀目的火光,巨大的爆炸聲響徹黑暗之中。
狙擊手最主要的是保持自己的隱蔽性,然而倉促應戰的狙擊手們犯下了明顯錯誤,沒想到對方只是佯攻,引誘軍方暴露出火力點。當掩體中的士兵們正準備展開新一輪掃射的時候,叛軍卡車後拖拽的直瞄火炮已經開始了屠殺。幾聲巨響,數個暴露出來的主要火力點被無後座力炮彈送上了天。黑暗中炮彈的炸點開出絢麗的花朵,爆炸的衝擊波掀起的氣浪毫不費力地將士兵們拋出掩體,並把他們在空中撕碎。
暴雨幾乎讓所有人都行動艱難,卻爲叛軍的突襲提供了掩護。士兵們的目光也變得模糊,幾輪攻擊過後,聖保羅銀行的外廊被嗖嗖橫飛的槍彈所覆蓋,叛軍們重新組合在一起的突擊隊駕駛着卡車衝入了陸軍的陣營,已經運動到軍隊的眼皮底下,突擊隊突然發起攻擊。軍方的火力點都沉寂下來。
一枚***擊中了叛軍的卡車,數噸重的卡車帶着慣性延車道外側騰空躍起、翻轉,然後在巨大的轟響中落下路基,頓時燃成了一條火龍。軍用卡車中剩餘的燃料被炸飛成燃燒的煙火,崩濺得到處都是,爆炸的衝擊波帶着破碎的鋼鐵碎片四散,卻再也不能阻擋叛軍進攻的步伐。
雨越來越密了,風也越來越猛,能見度幾乎爲零。
身材魁梧,灰白頭髮的叛軍首領哈爾維克坐在指揮車裡,臉上表情始終冷峻嚴肅。他看着涌出的國民警衛隊的隊員,稍微出了一口氣,對身旁的人說:“能夠順利衝進去是我們的運氣,看來軍方確實陷入了混亂,我們要在最短時間內佔據防守的有利地形,陸軍那些傢伙都是行家老手,他們不會幹等着被我們掐住脖子的……”
隨後,哈爾維克點點頭。我真是行家。策劃得很好,他想。
真是棒極了。
興奮的叛軍羣中不時發出陣陣呼喝和嚎叫,蓋住了密集的槍炮聲。人們看到那個身穿牛皮馬夾、身材高大,又很壯實的首領哈爾維克走進軍隊警戒區,快步上前去指揮那些朝銀行大樓闖過去的突擊隊員時,更是喊聲、槍聲混成一片。
一戰得手,士氣大振。
被佔領的陸軍指揮所不僅有足夠多的陸軍現役裝備,還有大把的現金和金錠。正是爲了這些,叛軍們幾近瘋狂,一羣全副武裝的瘋子又是拍手,又是歡呼。他們推搡着衝上銀行門前的石階,相互衝撞後又跌倒在地,頃刻之間,跌倒的人被後面的人踩踏,又絆倒了更多的人。驚嚇尖叫聲和疼痛慘叫聲響徹一片。
哈爾維克此時也躍上了門前的石階。一個隊員高聲喊道,“快,快,衝進去!”隨後縱身向前,朝敞開大門的銀行撲去。一些人也緊隨其後。
此時在銀行主樓裡,羅斯蒂·科蘭中校聽到了外邊的驚恐叫喊聲。他立刻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他表面沉靜如水,心裡卻像翻騰的油鍋,冷汗不停地流下來,連內衣都浸透了,他萬沒想到,叛亂分子竟敢主動向軍隊發動攻勢,而且竟然用如此大的傷亡代價換取了暫時的優勢。
這夥瘋子,這簡直是自殺。
科蘭中校暗罵着,但看來底氣不足。
要揣摩正常的戰術之道已非易事,要想判定瘋子的思維,則猶如登天。這時他心裡非常清楚,這個哈爾維克心裡一定是個極度的狂熱份子,只是平時的警長身份壓制了他的好戰細胞,科蘭中校搖着腦袋想。
哈爾維克,你這個混蛋……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叛亂分子已經衝入了銀行大廳,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氣緊張得似乎快要凝固。隨後,又是一聲高過一聲,在暴雨中匯成一片邪惡萬狀的尖叫聲:快……去金庫!
科蘭中校的心硬了起來,這夥叛軍的破壞力太大了,明天他們就有可能佔領整座城市;他不可能坐以待斃,他要做困獸之鬥,甚至不惜同歸於盡,引爆安放在銀行地下的**,一個將要失去生命的人是不會顧忌太多的。
有人再也沉不住氣了,人們擠在一起涌了過來,接連衝過數道防禦工事。科蘭中校暴怒起來。間不容髮之際,他一把拽過身邊一個士兵手中的貝雷塔R7***,邊拉動槍栓邊怒吼起來:“開火!狙擊手,把那些移動目標給我打掉……”他手中的***緊跟着發出一陣清脆的點射聲。
士兵們舉槍瞄準了陷入狂亂的人羣,一連串的排射之後,空中飛過槍彈的白煙,跑在前面的人們被爆炸的彈片擊中,紛紛倒在地上,但是更多的人繼續從後面衝上來。
叛軍的機槍手們發出了持續不斷的火力,圍在樓前的沙包工事被打得塵土飛揚,軍方的射手被壓在工事裡不敢擡頭。大樓裡爆豆般地槍聲不絕於耳,**短促的爆炸聲,中彈者的慘叫聲,交織成一片……
一個陸軍參謀面色發白地大聲喊道:“中校,叛亂者們衝進來了。”科蘭中校不爲所動,神色冷峻地發出命令:“死守最後陣營,凡逃離者,一律就地槍斃。”
然而,科蘭中校的話音剛落,一片劇烈的震動,和激烈的槍聲從近處的甬道傳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引爆**,陸軍指揮部的整個防禦體系便土崩瓦解了,二十分鐘後,大樓裡的槍聲便沉寂下來,聖保羅銀行被全部佔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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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被擡出銀行大樓時,哈爾維克四下環顧,似乎還是難以想像自己所立之處在不久前剛發生的慘劇。他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劫後慘相,心裡升起一股難言的成就感。那種瘋狂的濫殺無辜,那種事先毫無徵兆的暴行,總是讓他覺得興奮異常。
沒有人詳細統計傷亡的數據,但據估計叛軍中大約有一百七十人喪生,其中十八個是警察,三十個國民警衛隊的成員,剩下的則是一些普通市民。另外有三十四個隊員和幾十個市民遭槍擊受傷,其中不少人傷勢嚴重。除此之外,有的平民被飛濺的玻璃碎片劃傷,更多的人在撞擊跌倒中受傷。不過,這在哈爾維克看來都算不了什麼,以往那種業餘的小打小鬧往往成不了什麼氣候,他暗忖着,那些人說的沒錯,我纔是真正的領導者。
經過了一場槍擊的現場,到處散落着燃燒的汽車零件、大理石碎塊、玻璃碎片、斑斑血跡和士兵殘缺不全的肢體,被掀下路面的卡車在雨水中不時冒出濃濃的黑煙。
在一個拐角處,哈爾維克看到了科蘭中校的屍體,在震驚之餘也生出幾分敬佩,他久久地注視着那張已無生氣的臉,心想在這時期,任何一處細小的失誤都可能導致可悲的下場,可惜了。科蘭中校的前胸被***打成了蜂窩狀,但一直到死都怒目圓睜,一手緊握着貝雷塔牌FS型手槍,另一隻手握着一顆沒來得及掀動保險栓的**。
這對誰來說都是一杯苦酒,因爲在災難面前沒有真正的勝利者。
突然間,哈爾維克感到精疲力竭,剛纔勝利者的興奮感蕩然無存。他站起身嘆了口氣,切實感到自己的重荷歲月。他知道目前面臨的威脅並非來自貪婪的市民或是怪癖瘋狂的暴力狂。不管將來的對手究竟是誰,在那些隱藏着的危險面前必須隨時保持準確的判斷力。
銀行大樓被佔領後,軍械庫也被打開。叛軍首領哈爾維克毫不遲疑地發出一連串命令,對所有執有武器的士兵實施包圍,強行繳械。在叛亂分子的重新佈防下,銀行大樓從大門到主樓用沙包堆起了五道防線。沙包上威風凜凜地架起一排排機槍,銀行主樓的頂上也架起了重機槍和無後座力炮。這裡有充足的糧食和彈藥,先進的通訊系統,還有這個軍隊所屬裝甲步兵的數十輛L3輕型裝甲車。
叛軍的實力大增,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止他們發動最後的攻擊,是的,大塊頭的安瓦爾·哈爾維克現在就是這個城市的管理人。
這場城市武裝爭奪戰的消息迅速傳遍城市,讓所有人震驚。而市區的街道上卻一反常態地沉默着,沒有任何燥動的跡象,但嗅覺敏感的哈爾維克感到,這可能是暴風雨來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