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醫生[未來] 152 尾聲(下) 無憂中文網
客人到齊,派對開始。
金軒在吃方面是相當考究的,烤爐裡用的不是壓縮能源,而是真正的果木炭,鐵釺子上穿的也不是合成肉,而是天然放養的雞鴨牛羊。醃製好的肉串擺上炭火,香料粉撒上去,很快誘人的香氣便在索羅斯微潮的空氣中散發開來,出爐時刷上金氏秘製醬料,簡直人間極品!
巫承赫在做飯方面完全沒有點到技能,於是今晚負責調酒,血腥瑪麗、長島冰茶、索羅斯落日……雖然都是臨時抱佛腳從網上查到的大衆配方,但作爲一名擅長化學實驗的高手,他天生似乎就有這方面的天分,每一杯調出來都讓大家讚不絕口。
彩燈閃爍,輕快的樂曲迴盪在秋夜裡,濃香的燒烤味在溫馨的庭院中瀰漫,毛太|祖坐在椅子上跟大熊聊天,哆啦a夢在向俠客請教嚮導保護法改革的事情,熊貓同學在過去兩年中已經把自己磨練成了一名優秀的保育員,於是帶着三個小喪屍、一個哥特蘿莉以及一個小洛基在草坪上做遊戲。兩隻秋田犬在草地上歡快地打着滾兒,壯壯的量子獸撲倒了小豌豆的胖黃貓,爪子摁着它皮球一樣的肥肚皮彈彈彈彈……
歡聲笑語,賓主盡歡,巫承赫心情十分鬆快,給孩子們調好一大罐混合果汁,忽發奇想,決定創造一個新的雞尾酒配方給金軒嚐嚐,轉頭看向烤爐邊的金軒,後者正好也在看他,大約是氣還沒消,視線一對上就憤憤扭頭。
個死殺馬特……巫承赫對他這種不時發作的中二病十分無語,撇撇嘴,決定給他選個後勁烈的基酒以儆效尤。
伏特加、果汁、辣油、食鹽……巫承赫充分發揮想象力,很快就調出了一杯紅裡透黑,黑裡透藍的神奇飲料,鑑於顏色太恐怖,自己都不敢嘗,裝在漂亮的水晶杯裡打算直接給他老人家送過去。
“給你的,別光顧着玩水了。”金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好不容易養胖了一點兒,千萬注意保持。”
巫承赫看着遞在自己面前的盤子,盤子裡裝着各種焦香四溢的烤肉,配着鮮嫩的烤蔬菜,心裡不由得一軟,撿起一塊雞翅含在嘴裡,端起剛剛調好的雞尾酒打算往垃圾桶裡倒。金軒眼明手快,一把將酒杯抓起來,好奇道:“這是什麼?顏色這麼漂亮,給我嚐嚐看。”
殺馬特審美就是異於常人,這也叫好看?!巫承赫忙吐掉雞翅去搶杯子:“放下這不是給你的,我搞錯了要倒掉的!”
“哎一定是好東西,你留給自己喝的吧,讓我嚐嚐吧我都忙這麼久了。”金軒將酒杯高高舉起,躲來躲去不給他碰。巫承赫比金軒矮太多,跳了半天也夠不到,心裡那點兒聖母早散了,無奈道:“行行,你喝吧。”喝不死你!
金軒藝高人膽大,將酒杯湊到嘴邊舔了一下,眼睛一亮,一飲而盡,陶醉地閉眼搖頭,表示好喝極了。巫承赫意外之極,沒想到這麼噁心的配方他都能喝這麼□□,難道真的歪打誤撞很好喝?好奇道:“好喝嗎?”
金軒連連點頭。巫承赫抱着他的手看杯子,想喝一口嚐嚐,見裡面已經涓滴不剩,十分遺憾:“啊,沒了,真那麼好喝你不給我留一口。”
金軒就等他這句話,二話不說掐着他的下巴,嘴對嘴給他全部灌了進去,死死堵着他的嘴脣不讓他吐。巫承赫猝不及防,“敦敦敦——”全部嚥了下去,一口沒剩,辣得鼻涕眼淚全下來了,等他鬆開手,立刻大哭着跑去洗手間漱口洗臉——尼瑪太勁爆了,這跟王水有什麼區別?死殺馬特是怎麼含在嘴裡還假裝很陶醉的樣子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巫承赫連灌了好幾杯冰水才緩過勁來,舌頭跟被火炭燎過一樣火辣辣的,嘴脣更是木了,完全感覺不到存在的痕跡,還好金軒到底是喝掉了一部分,給他灌的只有大約四分之一,要是全部灌給他,估計他這會兒已經死在草地上了。
“哎唷好可憐,自己挖坑自己埋。”金軒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幸災樂禍陰陽怪氣。巫承赫完全說不出話來,一邊吸氣一邊瞪他。金軒見他實在可憐,拿毛巾給他擦臉上的水,擦着擦着忍不住親了一下他溼漉漉的眼睛,又往下挪含住他紅腫的嘴脣舔了舔,道:“啊,真的那麼勁爆嗎?我喝着還好啊,就是有點辣而已。早知道你反應這麼大就不給你了,我全喝了也沒什麼要緊。”
“滾開!”巫承赫使勁推開他,麻木過後嘴脣又燙又麻,不得不接了一杯冰水泡在裡面,感覺自己簡直像一隻蠢烏鴉。
“好啦都是我的錯。”金軒想笑不敢笑,圍着他轉圈圈道歉,“你別光顧着喝水了,也該吃點東西,不然一會胃難受。”好說歹說把他弄到餐廳裡,拿出冰箱裡的芝士蛋糕給他吃:“吃這個吧,這個涼,又好咬。”
巫承赫胃裡也是火辣辣的,又擔心一會酒勁兒上來自己出醜,只好忍着嘴疼吃蛋糕。金軒給他倒了冰果汁,坐在旁邊拍馬屁:“話說你剛剛調的那杯叫什麼名字,我覺得還挺好喝的,辣是辣點,但夠勁兒。”
巫承赫恨恨咬了一口蛋糕,道:“對,那就是專門給你調的,希望你喜歡!名字就叫‘殺馬特去死去死’!”
金軒哈哈大笑,道:“好啊我記得了,我喜歡得不得了呢。”
巫承赫真想把一整盤蛋糕都扣到他頭上,但很快就覺得自己神智有些模糊,心底裡莫名有點興奮,看着金軒明明很生氣,卻控制不住想對他笑。
完了,一定是喝醉了,完了完了!巫承赫拼命往嘴裡塞蛋糕,告誡自己一會一定不要見誰都喊爹,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巫承赫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臥室大牀上,金軒的獅子就趴在身邊的地毯上,但四周沒有金軒的影子。
發生了什麼事?頭好暈……巫承赫掙扎着撐起身體,發現自己什麼也沒穿,胸口和肚皮上全是粉紅的吻痕,大腿根又酸又痛,跟劈叉劈了一宿似的,膝蓋全是淤青,腰更是要斷了,動一動就酸得要命。
毋庸置疑,這是縱慾過度的表現,自從兩年前他受傷以後,金軒從沒這樣收拾過他,一定是因爲昨晚見他喝醉了才……
“嗷嗷!”巫承赫好不容易坐起身來,又尖叫一聲倒了下去,估計一兩天之內他別想坐着了,能躺着已經是金軒大發慈悲!
“嗷嗚?”巴巴里獅子警覺地爬了起來,大頭探上牀看着表情扭曲的二號主人,伊卡魯幻色蛺撲騰撲騰飛到枕頭上,細爪子邁着方步走來走去,嘲笑着主人的無知。
“嗚嗚!”小豌豆的胖黃貓居然也在,之前窩在巴巴里獅子肚皮底下,這會兒也爬了起來,小短腿蹦啊蹦啊跳上了牀,啃着巫承赫的手指求虎摸。
巫承赫苦哈哈虎摸兒子的量子獸,操縱ai機器人給自己拿衣服,剛披上襯衫,金軒走了進來:“喲,你醒了。”
巫承赫面無表情看着他。金軒嘿嘿一笑,道:“別這樣看着我喲,你是自願的喲,你熱情似火昨晚把我強|奸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我還沒哭呢,你就別這樣一幅受害者的表情了吧!”
“……”巫承赫對喝醉以後的事情完全沒有記憶,狐疑地看着他。金軒見他不信,打開個人智腦投出一段視頻:“來吧欣賞一下吧,我都錄下來了。”
“……”巫承赫對他這種趁火打劫的行爲歎爲觀止,來不及吐槽,便聽見視頻中傳來自己含混的聲音:“爸爸你好,爸爸再見,爸你記得陪我媽去跳廣場舞,別讓隔壁老王把她拐走了!”
萬幸,他喊爹的對象是沐,還不算太離譜。巫承赫默默捂臉,視頻上金軒已經扶着他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了,他像根軟麪條一樣靠在金軒身上晃來晃去,見小豌豆正好踩着滑板車路過,忽然跟電打了一樣跳了起來,一把揪住他叫道:“爸你別亂跑,多大歲數了還玩滑板車,放下那是我兒子的!”
臥槽果然又認了新爹!巫承赫呻|吟一聲,這下他可算是把一輩子的節操都掉光了,居然衝兒子喊爹……誰知更掉節操的還在後面,視頻上他抓住小豌豆把滑板車搶了過來,踩着迷你小車滿院子亂跑,三個兒子兩條狗一個老公都跟在後面追,居然沒追上,最後他風一樣衝到後院,噗通一聲掉進了游泳池!
金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游泳池裡拖了上來,他還拽着梯子扶手不放:“走開!太熱了我要涼快點兒!”
金軒很快滿足了他的要求,在游泳池邊上就把他扒光了,在三個兒子的歡呼聲中將他赤條條往肩頭一扛,道:“都給我回去睡覺,巫成功組織大家洗澡,哥哥照顧弟弟,弟弟聽哥哥話,解散!”
喪屍小分隊立正敬禮:“是,長官!晚安長官!”
後面的視頻就比較少兒不宜了,孩子們和狗離開以後,他們從游泳池邊上一直做到草坪上,又在客廳臺階上來了一發,然後是浴室,然後是臥室……有一點金軒倒是沒說錯,巫承赫全程高能,把老公撲倒了一次又一次,雖然金軒也有帶路黨的嫌疑,但表面上看他確實是施暴者。
“夠了!”巫承赫實在對精分狂暴狀態下的自己不忍卒睹,啓動意識控制強迫金軒關閉個人智腦,怒道,“我喝多了,你不勸着我還攝什麼像,有你這樣當爹的嗎,給孩子看到了怎麼得了,快給我刪了!”
“不要!”金軒抱着右手道,“我要小心珍藏這段美好的記憶,我懷疑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喝酒了,下次遇到這樣的好事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巫承赫跳起來要揍他,金軒身手矯健爬起來就跑,兩人在臥室追打了一刻鐘,最後統統滾倒在地毯上。到底還是巫承赫更厲害點,通過思維暗示強迫金軒把視頻刪了。不過在臣服性也不是白瞎的,在金軒的控制下,最後他騎在金軒身上一邊親他一邊說了十次“老公我愛你”和“king神最帥我願意給你生孩子”。
經過一番殊死搏鬥,夫夫倆兩敗俱傷,一個壓一個橫在地毯上喘粗氣兒,喘了半天不約而同瞪視一眼,又繃不住一起狂笑起來——太傻逼了有沒有,好好的一個慶祝會,被一杯“殺馬特去死去死”徹底毀了!
笑了半天,巫承赫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是黃昏了,將金軒推了起來:“該吃飯了,去弄點吃的來,孩子們不能餓。”
金軒爬起身,伸手將他拽起來,道:“弄點營養素吧,我打掃了一下午的戰場,好不容易把草坪收拾出來,太累了。”
“隨便吧。”巫承赫理了理衣服,打開臥室房門,驚訝地發現三人兩狗一黃貓小分隊站在外面,小豌豆還叼着安撫奶嘴。
“餓死啦!”巫騫不高興地說,“你們鬧夠了沒有?再沒東西吃我要帶弟弟們離家出走了噢!”
“喲,你還知道離家出走!”巫承赫收拾不了老公,難道還收拾不了兒子?揪着巫騫的臉蛋扯了扯,“二爸馬上就去做了,去帶弟弟們去餐廳等着吧,餓得不行先吃點冰箱裡的蛋糕。”
“哪裡還有蛋糕呀!”巫騫憤憤道,“你都塗在二爸身上了好不好,我早上起來照顧植物都看到啦,爸爸你太不講衛生了,弄那麼髒你還吃……”
巫承赫一把捂住兒子的嘴,眼神一飄給他個暗示:“沒這回事都是幻覺!”
“殺馬特去死去死”太可怕了,以後絕對不能再碰啊天神!
兵荒馬亂的晚餐,雞飛狗跳的睡前遊戲,等把孩子們和狗統統搞回自己的窩窩弄睡着,已經是深夜了。巫承赫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毫無睡意,便爬到天台上去看星星。房屋的舊主在天台留了一臺高倍率的天文望遠鏡,天氣好的時候能看到遙遠的銀河系。
參宿星、大角星、北河三、天狼……巫承赫花了近一個小時,才終於在視鏡中找到了地球的身影。時隔千年,那裡早已不復曾經的純淨蔚藍,而是變成了一種偏綠的灰藍色,赭石色的斑塊像皮癬一樣遍佈大6板塊,灰白色的第八大6漂浮在太平洋上,面積幾乎是一千年前的十幾倍。
“在看什麼?”金軒端着一杯熱牛奶上來找他,湊在視鏡前看了一眼,道,“哦,母星啊,這個季節是觀測母星的最佳時間呢……那是什麼,雪原覆蓋的歐羅巴大6嗎?”
“是第八大6。一千年前數以百萬噸計的塑料垃圾被排入大海,在美國西海岸和夏威夷之間的赤道無風帶聚集、粘合,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漂浮板塊,人們稱之爲‘第八大6’。”巫承赫接過牛奶慢慢地喝,對他解釋道。即使像金軒這樣知識面極廣的學霸,對地球的瞭解也非常有限。因爲那裡承載着人類不堪回首的過去,所以現代教育更偏重於將眼光放在未經開發的星域,對失去生機的母星只進行有節制的緬懷。
“在我生存的年代,第八大6只有一百多平方公里,還沒有這麼大。”巫承赫皺眉道,第一次觀測到地球就看到這個讓人不舒服的場景,確實有些失望,不過既然人類當初拋棄母星來到敦克爾星球,那裡大概已經很難找到什麼怡人的風景了。“生化狂潮之前的一百年,垃圾大6膨脹了起碼十倍,人類真是……潛力無窮。”
“這是難免的。”金軒坐到他旁邊的椅子裡,調整視鏡觀察滿目瘡痍的美洲大6,道,“每一個種族發展、成熟,都要付出相當高額的代價,人類一直在進步,尋找能夠和宇宙和平相處的辦法。不過改變總是難免的,這是人類的本能,也是宇宙的命運。”
“流氓哲學。”巫承赫搖頭,雖然不認同他關於“命運”的說辭,但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藉口爲人類開脫。
金軒知道他是聖母病又犯了,揉了揉他的頭髮,道:“物競天擇,就像我們遇到收割者一樣,宇宙遇到我們也只能說是命運所致咯,總之別想那麼多。”頓了頓,道,“唔,也許也許千萬年後宇宙遠航軍會帶來不一樣的生存哲學。”
提起宇宙遠航軍,巫承赫不免又想起馬洛來,嘆了口氣,操縱天文望遠鏡漫無目的地掃視着廣袤的星空:“說起來假期就要結束了,授勳儀式之後我們就要返回轄區,組織‘星墓’公祭,一轉眼宇宙遠航軍都離開我們兩年了。”
當年“暗示計劃”之後,聯邦艦隊和遠航軍在貝塔陣線展開惡戰,數以千計的戰艦和機甲被轟成碎片。後來收割者留下的通道發生能量波動,吞噬掉了一部分殘骸,剩下的那些則成爲戰爭垃圾,漂浮在芝罘鏈星雲邊緣。
加百列叛亂平定以後,“天槎”艦隊工兵團申請處理這批垃圾,而聯邦也決定在戰場原址修築一個公墓,一來祭奠屍骨無存的戰士,二來警醒人類永不分裂。聯邦雕塑藝術家協會得知此事,向國會提交建議,建議直接將戰爭殘骸進行藝術加工,形成獨一無二的宇宙雕塑羣。這一提議受到廣泛贊同,於是八個月前聯邦一千名雕塑藝術家組成志願團,赴貝塔陣線完成這一舉世無雙的創作。
歷時半年,宇宙雕塑羣全面完工,經過全民投票,被命名爲“星墓”。“天槎”艦隊作爲芝罘鏈星雲防禦圈守軍,這次將全面負責“星墓”第一次公祭。
“公祭的事情不必擔心,計劃已經報上去了,授勳儀式之後就會批下來,到時候再組織演練就是。” 金軒長腿往天台護欄上一翹,將天文望遠鏡調到芝罘鏈星雲的方向,看着那片早已爛熟於胸的星域,感嘆道,“一轉眼都兩年了呢,也不知道馬洛那批人還有沒有幸存者。”
巫承赫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馬洛當時的情景,說“十死無生”也不爲過,“四分衛”雖然算是聯邦最高級別的宇宙艦隊,但從沒接受過反德西特黑洞的考驗,據軍方艦船科學家後來考證,他們安全通過通道的可能性小於萬分之三。
“無論如何,馬洛最後那場通訊給了我們希望,也給了他的艦隊希望。”金軒輕輕蓋住巫承赫的手背,幽幽道,“任何人處在他的境地,都不可能做到比他更好……他是個英雄。”
“是的。”巫承赫輕聲說,印象中那個孜孜不倦與吃貨獰貓作鬥爭的面癱少年,面孔已經變得有些模糊,“馬洛”這個名字,在他心目中彷彿變成了一個標誌,一個符號,一個象徵着信念與勇氣的圖騰。
三個月後,“星墓”宇宙烈士陵園。
兩年前在戰爭中損毀的戰艦和機甲殘骸,被雕塑藝術家熔合、雕琢、塑造,重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現代雕塑羣,靜靜漂浮在芝罘鏈星雲邊緣。焦熔的金屬,猙獰的碎片,千瘡百孔的戰艦拉伸成爲扭曲圓環,破敗的機甲壘起抽象的蜂巢……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麼蒼涼悲愴,卻又蘊含着無法言說的力量與美。
敦克爾聯邦第一次星際公祭即將開始,“天槎”艦隊兩百艘戰艦圍繞“星墓”緩緩旋轉。標準時上午九點,總統金轍在“天槎”旗艦中親自按下啓動按鈕。一瞬間,無聲的能量波從兩百艘戰艦中發出,像漣漪般在廣袤的宇宙中擴散,漸漸逼近“星墓”。
“星墓”如同佇立在海洋中的孤島,被能量波颶風帶起的海浪吞沒,點點星光開始在散落的雕塑中閃現,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最終連成一圈圈柔和的光弧,在雕塑羣中迤邐延伸。
忽然,七色彩光沿着光弧沖天而起,幻化出極光般絢爛的光暈,像雨後的彩虹,像華麗的絲帶,以光弧爲基礎在雕塑羣中捲曲蜿蜒,將扭曲猙獰的藝術品包裹在七色光幔之中。
岑寂如夜的宇宙,絢爛的光幕如同奧羅拉女神輕舞的紗衣,閃動着奪人心魄的瑰麗色彩。彷彿有微風吹拂,它時而輕飄,時而扭動,漸漸在“星墓”正上方勾勒出一個清晰可辨的圖騰。
那是敦克爾聯邦專屬的和平與統一的徽標,柔嫩的橄欖枝重重纏繞,形成一個閉合的圓環,象徵圓滿與和諧。猙獰扭曲的荊棘則與之糾纏,尖銳的蒺藜在圓潤的橄欖葉中掙扎刺出,意味着和平與自由從來不是上天恩賜,而是需要以生命和鮮血來捍衛。
炫麗的光幔爲暗淡的星海升起晨曦,上千個白色光點飛出圍繞“星墓”的艦艇,飛向七彩光暈。那是參加這次公祭的烈士家屬,他們穿着特製的宇航服,在矢量推進噴口的帶動下穿過光幔,飛進了雕塑羣中。
巫承赫和金軒也在其中。金軒照例用一根連接帶將巫承赫和自己穿在一起,拉着他在鬼蜮一般的殘骸中穿梭。四周全是心懷感傷的烈士家屬,雖然絕對真空下完全聽不到他們哭泣哀悼的聲音,但無形的悲傷似乎形成了一種具象化的氛圍,無處不在,讓人心酸。
“天槎”艦隊的無人駕駛小飛碟、“擒殺”艦隊的戰車、海魅七型超級機甲……巫承赫和金軒飛過一個又一個扭曲的雕塑,心中翻騰着無數感慨,卻沒有宣諸於口的心情。他們無言對望,依稀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兩年前那場血腥的殺戮,同時也看到了濃重的悲愴。
一個白色的身影漂浮在十幾米外一個巨大的x形雕塑旁邊,巫承赫拉了拉連接帶,示意金軒停下來,指了指那人右臂,那裡有一個木蘭艦隊的徽標,是莉莉茲。
莉莉茲站在x中心的凹陷處,仰望着光暈閃爍的雕塑,那是一個由兩艘戰艦中間折斷後焊接在一起的藝術品,x的一頭是漢尼拔近衛軍旗艦,一頭是木蘭艦隊大型驅逐艦,黑色的飛翼獅子與純白的優曇花遙相呼應,它們分別是遠航軍和木蘭艦隊的徽標。
莉莉茲默默注視着那兩艘千瘡百孔,又密不可分的軍艦,彷彿注視着自己破碎的婚姻與家庭,巫承赫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看到她的身軀微微顫抖,宇航服透明面罩上不時出現一團淡淡的白霧。
她在哭。
巫承赫沒有去打擾這個堅強而又脆弱的女人,悄悄轉身,拉着金軒離開了那裡。
雕塑羣中飄起一個又一個純白色的熒光小球,那是烈屬們在爲逝去的親人祈禱。巫承赫和金軒轉過幾個大型雕塑,來到一組由十幾個兩人高的小型雕塑組成的羣落中。一個穿着白色宇航服,右臂印着嚮導學校徽標的身影站在羣落中央,是陳苗苗。
金軒想過去看看,巫承赫阻止了他,隔着面罩搖了搖頭,示意他跟自己躲到一臺戰車殘骸身後。
陳苗苗開着矢量推進噴口,漫無目的似的在原地打着轉轉,巡視着周圍那些破敗的飛碟和機甲,這時巫承赫注意到這裡所有的雕塑上都帶着第三集團軍標誌,它們全都是從錫靈來的。
陳苗苗一邊轉,一邊伸手從腰部的口袋裡掏出一個透明盒子,笨拙地打開,戴着手套的右手輕輕拈起裡面的東西。那是一支黃玫瑰標本,保存得極爲完好,花瓣嬌嫩,葉片水潤,毫無干枯的痕跡。
他默默注視着那支黃玫瑰,彷彿注視着某種遙不可及的夢想,足足過了五分鐘,才忽然開大了矢量噴口的動力。
隨着他的身體高速旋轉,帶起的氣流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脆弱的黃玫瑰標本漸漸被氣流撕碎,變成細小的碎片,像紛亂的蝴蝶飄散開來。
碎片飛過七彩光幔,漸漸消失,不知所蹤。陳苗苗調小了矢量噴口,在錫靈軍團留下的殘骸中飄蕩片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星墓”。
巫承赫看着他倔強的背影,爲他心疼不已,也許他這次來就是想放下過去,重新開始,也許他只是想把馬洛留給他的一切用另一種方式銘刻在心。但無論哪一種選擇,都是錐心之痛。
四周的光幔開始閃爍,公祭的時限要到了,金軒並起兩指敲了敲巫承赫的頭盔,開啓矢量推進,帶着他垂直往上,飛到了“星墓”上空。橄欖荊棘圖騰在廣袤的星空中漂浮,他們穿過光幔,飛向“天槎”旗艦。
一直默不作聲的金軒忽然吹起了口哨,悠揚的哨音迴盪在頭盔裡,是那首熟悉的《抹香鯨之海》,純淨、空靈,一如十年前他們初次相遇,懷揣各自理想,漂浮在蚱蜢空間站外,第一次共同欣賞太空美景。
十年,彈指一揮,杳如一夢。巫承赫回頭遙望,橄欖荊棘圖騰在視野中漸漸變小,卻愈發清晰。
那是他們共同的理想,他們共同發誓捍衛的,一生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