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彈的效力相當短暫,巫承赫感覺自己只昏迷了一小會兒就醒來了。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淺藍色天花板,泛着柔和的冷光,讓人鎮定。動動手腳,身下是柔軟的牀墊,鋪着乾淨的純白色牀單。
悄悄延展意識力,巫承赫確定自己仍舊在研究所裡,只是從一層大廳轉移到了地下五層的單人病房,金軒不知道被關在哪裡,太遠了,他感覺不到。
一個陌生的“光點”在房間裡逡巡,就在牀對角線的位置,巫承赫輕輕轉動了一下脖子,瞳孔收縮,調整焦距,發現是海因奎。他戴着一個白色脖套,像是頸椎受了什麼傷,他的豺則趴在他腳邊,懨懨地毫無精神,眼睛暗淡無光。
大約是金軒的“傑作”吧,巫承赫記起昏迷之前依稀看到金軒卡了他的脖子,他的豺貌似也被獅子嚇得夠嗆。
腦子裡飛快輪了一圈,回憶了一下計劃,巫承赫“費力”地撐着胳膊肘擡起上半身,懵懂地盯着海因奎看了數秒,忽然輕聲驚叫,飛快地縮到了牆角,驚恐道:“你、你想幹什麼!?”惶然四顧,又問:“他呢?我要見他!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浮誇的表演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噁心,但大家給他定的人設就是這樣的,當初小組仔細分析過行動計劃,一致認爲金軒應該裝魯莽,巫承赫應該裝鵪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降低海因奎的防範心理。
渣攻賤受的組合即使一千年後也光芒萬丈呢!
“噓,不要怕,孩子。”海因奎果然對他沒什麼防範,柔聲安慰他,“他很好,只是有點失控,我們怕他傷着你,先請他在別的房間呆一會。”
巫承赫愣了愣,搖頭,小聲但堅持地道:“他、他不會傷害我的,他會保護我。你、你騙人,我感覺不到他的意識雲,你們到底把他弄到哪兒了?我要見他!”
“我沒有騙你,他就在這座建築物裡,只是你意識力太弱了,感受範圍太小,找不到他。”海因奎微笑着說,站起身往巫承赫走來,“你最好鎮定點,孩子,我不想再給你打鎮定劑。咱們坐下來談談好嗎,我有很多問題要問你。”
巫承赫繼續他低劣的演技,又驚恐又忐忑地看着海因奎,好不容易等他走到一半,再也按捺不住,跳起來連滾帶爬撲到門邊,抓着門把手拼命搖晃,連擰帶拽。
“沒用的,那只是裝飾品,這扇門是電子門,秘鑰只有我有。”海因奎走過來,抓着巫承赫的手腕將他拖回牀邊,丟在牀上。
嚮導肌肉強度極弱,巫承赫論臂力根本不是海因奎的對手,輕易就被制服,爲了增加真實感,他在摔倒在牀上之後還伸出一對細弱的思維觸手,佯裝奮力一搏,戳了一下海因奎的意識雲。
“噝——”海因奎輕聲吸氣,建立思維防禦將他的觸手擋開,眼中流露出輕蔑的冷笑,“孩子,我勸你還是別做無謂的掙扎了,以你這點功力根本傷不到我,惹火了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難受,剛纔頭疼的感覺都忘了嗎?”
巫承赫再次攻擊,稍微加大了一點力度,同時做出一個略顯生硬的“竭盡全力”的表情,顯示自己最多就這麼大本事了。
這次海因奎有了防備,壓根就沒讓他接近自己的意識雲,二話不說撲上來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往牀頭一摜,同時一巴掌往他的臉上抽了過來:“非要讓我給你點教訓嗎?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差,看來你的主人把你給慣壞了!”說着掏出衣兜裡的干擾器,摁了一下。
“啊!”巫承赫飛快地閃了一下,那一巴掌最終落在他頭部右側,幾乎沒什麼力道。但他還是痛叫一聲,捂着頭倒在牆角,像被人虐待的貓一樣瑟瑟發抖,哀聲叫道,“住、住手!求你別、別再用那個……好疼。”
海因奎見他這麼容易就被嚇壞,得意地笑了一下,坐在牀邊摸了摸他的頭髮,道:“你乖乖的,我就不讓你疼,嗯?”
巫承赫往牆角縮了縮,躲開他的手,眼中露出又怕又恨的神色,道:“你、你們到底要幹什麼?爲什麼要把我們抓起來,我們又沒有妨礙你們,求求你放我出去,讓我們走,我們再也不會來塔爾塔羅斯了。”
“噓,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是來幫助你的。”海因奎完全把他當孩子了,柔聲誘哄他道,“你比你的男朋友懂事多了,我看得出來。聽我說孩子,只要你說服你的男朋友留下來,幫我們完成一項實驗,我保證不向聯邦告密,五年之後,我會給你們一筆錢,讓你們遠走高飛。”
“他、他有錢。”巫承赫懇求道,“你跟他爸爸要錢,多少錢他爸爸都會給你,你放我們走,我們會報答你的。”
海因奎憐憫地看着他,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孩子,你們現在面對的是第二集團軍,嚴家那點錢,在我們眼裡根本什麼都不是,他爸爸就算把整個國學館賣了,也別想把你們弄出去。聽着,現在你們只有兩個選擇,一,留在這裡五年,幫我們做一個簡單的實驗。二、去通古斯,接受法庭的審判,被流放到荒僻的星系邊緣。哦,我忘了告訴你,有一個秘密,誰也不知道,現在聯邦還增加了一條‘切斷’條款,你們也許會被切斷標記羈絆,你的異能者會死去,你將會被送給其他人做禮物,懂嗎?”
他居然連“切斷”條款都知道……巫承赫心中一動,臉上卻依舊是害怕的表情,猶豫不決地看着他,像是拿不定主意。
“你最好快點做決定。”海因奎見他動搖,催促道,“你的異能者因被被捕引發了狂躁症,正在發病,如果再見不到你,恐怕會永久發瘋。我想你絕對不想看着他死,那樣你也活不成。聽我的話孩子,不過五年而已,你們在這裡會受到最好的照顧,我們查過你是男-,只要你肯爲我們生個孩子,我們也許可以提前放你出去。”
“你、你說什麼?”巫承赫假裝嚇了一跳,“什麼孩子?”
“是這樣的。”海因奎說,“我們有一項研究,是關於胚胎方面的,我們可以想辦法讓你儘快懷孕,等生下來孩子,如果是嚮導,我們就給你一大筆錢,放你們提前離開。”
“那孩子呢?”
“當然是留給我們。”海因奎說,“胚胎屬於實驗產物,即使你是個男-,沒有我們的藥物促進你也很難懷孕。”
雖然明知不過是做戲,巫承赫心裡還是忍不住怒火萬丈,孩子在他們眼中居然只是實驗產物,根本就不是人……雖然通古斯圈禁嚮導也屬於違反人權,但他們起碼還是把他們當人看的,在第二集團軍的人眼中,嚮導已經徹底被物化,變成了實驗的工具。
金軒說得沒錯,遠航軍已經從根子上爛透了,漢尼拔、藍瑟、海因奎……如果讓這些人坐大,人類必將陷入災難當中!
海因奎見他變色,還以爲他是害怕懷孕,又柔聲哄他:“不用擔心,懷孕並不辛苦,只有四五個月而已,我們會給你用藥,減輕孕期反應,你根本連感覺都不會有……想想吧,你的異能者還在等你安撫呢。”
巫承赫一咬牙,道:“好吧,我答應你們留下來,但我要先見我的異能者,確定他沒事。”
“可以。”海因奎爽快地說,叫人替他拿了乾淨的衣服來換,帶他來到底層另一頭的一個房間,在門口道:“聽着孩子,我知道你是伊卡魯幻色蛺嚮導,有一定的暗示能力。你的異能者情緒極爲暴躁,你最好給他一點暗示,讓他接受我們剛纔的安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這是擔心金軒不同意留下來,讓自己使用暗示力……巫承赫點了點頭,道:“我會盡力安撫他的,他……他脾氣雖然大,但很聽我的話的。”
海因奎滿意地拍了拍他肩膀:“我們進去吧,祝你好運孩子。”
巫承赫推開房門,裡面是一個寬大的治療室,被透明隔隔斷分爲裡外兩個部分,外面運行着一套全息體徵監測系統,兩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正在觀察數據。隔斷內部,則是一張狹窄的治療牀,金軒躺在牀上,手腳、腰部和脖子都被金屬銬固定起來,一動也不能動。
他在發狂躁,雙眼泛紅,手臂青筋暴起,喉嚨裡發出獅子一般低沉的吼聲,不時掙扎,令金屬銬發出不堪重荷的咯吱聲。
“博士。”兩名醫生向海因奎示意,“他情況很不穩定,我們遵照您的意思沒有給他用藥。”
海因奎點頭,讓他們打開隔離門,對巫承赫道:“進去吧,記住你答應過我的話,我等你的好消息。”
巫承赫深呼吸,走進隔離門。早在門外他就感覺到了金軒的意識雲,金軒確實在發狂躁,但並不嚴重。這幾個月來經過他的安撫,金軒的控制力變得極爲穩定,有時在輕度狂躁下可以控制自己不徹底狂化,持續一兩個小時。
現在金軒就是處於這種控制狀態,巫承赫走近治療牀,伸出思維觸手安撫他意識雲中的火星。金軒迅速平靜下來,不再掙扎,喘着粗氣躺在治療牀上,眼中紅霧散去,焦急地看着他,啞聲問:“你怎麼樣?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我沒事,我很好,他們沒有爲難我。”巫承赫走到牀邊,伸手撫摸他汗溼的額頭,摸他的手,“你安靜點,不要着急,他們已經答應放我們走了。”
“你說什麼?他們願意放我們走?”金軒有些意外,充滿敵意地看看外面的人,又擔心地看向他,“你別信他們,這些當兵的嘴裡沒實話,他們一定是看你年紀小好騙,所以才說些廢話糊弄你……”
“噓——”巫承赫右手按在他額頭,通過意識通感道【海因奎說讓我們和他籤合同,留下來五年幫他做實驗,還說如果生了孩子是嚮導,可以把孩子留下來,我們離開】。表面上卻做出意識暗示的模樣,柔聲道,“放鬆,別激動親愛的,他們沒有騙我們,他們是想幫我們。如果我們的事捅到聯邦,嚮導學校一定會把我抓走,你會被送上法庭!海因奎博士說了,他們會幫我們保密的,只要我們答應留下來幫他們做研究,五年後他們會給我們一大筆錢,讓我們離開這裡。”
經過他的“暗示”,金軒進一步平靜下來,瞳孔微散,臉上露出迷惘空洞的表情,喃喃道:“哦,是這樣……你說得對,他們是來幫我們的……”
巫承赫不得不再次感嘆他的演技,居然能把“被暗示”的感覺演這麼像,簡直影帝有木有!
【注意表情!】金軒發現他有點走神,通過意識通感斥道,【這種時候就不要對我發花癡了,我知道你特別崇拜我!】
巫承赫無語,迅速調整表情回到“暗示”狀態,繼續道:“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你答應我別再和他們作對了好嗎?我不想離開你,不想被流放,我不要被送去向導學校。你說過你要保護我,現在就是你該保護我的時候了,求你不要再對海因奎博士發火了,他是來幫我們的。”
金軒保持他過人的演技,點頭附和:“對,我要保護你,我不能讓嚮導學校把你抓走……”隨着動作,他帶動了頸部的金屬銬,發出錚錚的響動。
隔斷外,海因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對一名醫生道:“打開他的禁制,他已經被嚮導安撫,不會再發瘋了。去,叫人送合同書過來給他們籤。”
醫生打開了金軒身上的金屬銬,金軒果然徹底平靜下來,又低聲和巫承赫交流了些什麼,帶着戒備的眼神看向外面,少頃指了指海因奎:“你就是海因奎博士對嗎?對他承諾過什麼,最好再對我說一遍。”
海因奎呵呵一笑,道:“沒有問題。”揮手叫人打開隔斷門,拿着合同書走進來,遞給金軒:“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這是我們的合同書,我的承諾全部都寫在上面了,如果沒什麼異議,你們在上面籤個字就好。”
金軒將信將疑,接過合同仔細翻閱。海因奎又道:“我們的合同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至於監督執行問題,你更不必擔心,我們會派人將你那份留檔送去給你父親,請他代你妥爲保管。”
金軒翻完合同,提筆要籤,又停了下來,問他:“我的助理,籤的合同是不是和我一樣?他說要留下來幫你們做事,是不是和我們做同樣的事情?”
海因奎略一猶豫,點頭道:“是的,他和你們做的是同一類實驗。”
金軒追問:“他也有嚮導?不可能……你們給他找了個嚮導?!”
“這是內部機密,恕我不能奉告。”海因奎說,面有不悅之色。金軒纔不管他,道:“那我們現在和他一樣參加你的實驗,是不是能和他見面?我要見他!”
wWW▪тTkan▪C○
“對不起,暫時不可以。”海因奎強硬地說,“爲了保證實驗數據的科學性,目前我們還不能讓你們發生接觸。”
“爲什麼?”
“規定就是這樣。”海因奎的臉色開始變得不大好看,皺眉給巫承赫使了個眼色。巫承赫忙扶住金軒的胳膊,低聲道:“好了,先簽合同吧,博士又沒說一直不讓我們見面,只是目前而已。”
海因奎忙道:“是啊,等實驗穩定下來,你們就可以見面了。”
金軒本來就猜到他們不會讓他和音波接觸的,不過是爭取一下,假裝很不高興的樣子,磨蹭半天才簽了合同。海因奎鬆了口氣,簽字蓋章,封存合同,向金軒伸手:“那麼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合作愉快!”
金軒冷冷一笑,和他握了握手:“合作愉快。”纔怪!
簽約之後,他們被送進了一間寬敞的宿舍,和音波的一樣,是一間大開間,帶有獨立衛浴。不過因爲他們是兩個人住在一起,所以監控更加嚴密。
好在金軒早有準備,早在計劃之初就夥同音波對這棟建築物內的網絡進行了喪心病狂的滲透,所以等押送他們的人一走,他就打開個人智腦,在浴室一角開闢出了一個信息盲區,並通過餐廚系統和音波建立了聯繫。
靜候十小時,約定的時間到來,金軒在浴室裡接駁預留端口,與遠在塔爾塔羅斯民用酒店的長弓接上了頭,同時接入音波,組成一個多角遠程會議。
“情況怎麼樣?”長弓的聲音略顯擔憂。
“一切順利。”金軒低聲道,“你們呢?”
“我們也很順利。”長弓道,“我和千花聽說你要留下來,跟他們鬧了一下午,後來他們帶了你簽署過的合同出來,我們纔回了酒店。”
千花附和道:“是,回來以後我們按計劃找了軍需官,他很驚訝,說會幫忙去打聽一下,但海因奎博士是藍瑟父子手下的紅人,就算尤里准將也得看他的臉色行事,所以讓我們不要抱太大希望。”
金軒點頭道:“沒關係,讓他去運作吧,你們只要拖延時間就好了。我和顧問被關在地底,想徹底摸清這裡的情況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我們的通行證還有六天,拖一拖應該能拖到十天以上。”長弓道。
音波插嘴道:“十天足夠了銃槍你帶機械昆蟲進來了嗎?得儘快交給我,我讓小山一美帶到地面上,放出去查勘地形。”他們手頭的地圖是小山一美靠記憶繪製出來的,並不完善,很多細節還需要機械昆蟲勘察補充。
“帶來了,但他們不讓我們和你見面。”金軒道,“我正打算給機械昆蟲做一個導航,讓它們通過排水系統飛到你所在的宿舍,唔,爭取明早之前搞定,你記得接收它們,別當蚊子全都拍死了。”
音波笑道:“那你就先拍死我。”
金軒道:“老子必須拍死你!”
凝重的氣氛放鬆下來,三組人各自交換情報,關閉系統。金軒從耳朵上摘下四枚不起眼的金屬耳釘,旋轉耳針打開後蓋,從裡面倒出一堆細小的零件。
他們在進來之前就知道會被搜身,大件肯定都留不下來,所以金軒準備了四枚空心耳釘,撿最小的機械昆蟲拆散了,將零件裝在裡面戴在耳朵上。這些零件最小的只有幾微米,最大的也不過八分之一粒芝麻大小,裝在直徑兩毫米的耳釘裡綽綽有餘。而且因爲是拆開的,芯片處於未激活狀態,連感應器都感應不到。
金軒翻轉耳針,這四枚耳釘的耳針尖端並非光滑的針頭,而是各種異型工具,有六爪螺絲刀,有焊槍,有粘合針……他延展視覺,藉着鏡前燈的亮光小心組裝,很快就組合出了八隻細小的機械昆蟲。
“試試看能不能動。”金軒見巫承赫一臉緊張的表情,對他一笑,開啓個人智腦調試控制程序,八隻昆蟲動動手腳,蠕動着排成整齊的一行,齊齊舉起前腳給他敬了個禮。
巫承赫忍不住笑了,金軒見他展顏,心中頓時無比甜蜜,雖然身處敵人心臟,卻絲毫不覺得危險,只充滿了並肩作戰的豪邁感。
“讓它們去找音波去。”金軒微笑着低聲道,設定導航程序,控制八隻機械昆蟲鑽進下水道,沿着排水系統往音波所在的宿舍飛去。
預計明天早上,小山一美就會帶着它們飛上地面,整個x-x區不足三平方公里,進行密集勘測大約要六七天,加上他們制定行動計劃,協調控制的時間,十天應該足夠了。
趕在長弓和千花的通行證到期之前,他們必須展開行動,給第二集團軍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