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外,山風習習,在明媚的陰日之光下帶起了涼意,在山中一卷而過。大堂門前豎起的九幽國軍旗,在風中招展。帶起的獵獵作響聲,不斷的飄到堂上。
春寒還是太年輕,終歸是沉不住氣的。一聽說青丘狐國把兩郡土地,連帶着郡中鬼民一起拱手送給了九幽國,而九幽國要因此付出更多的支出,春雲這一下子就急了。
這一心焦,她才擦乾淨的額上再次滲出了一層細密的熱汗。
而閻羅王卻是淡定得很,在他看來這兩郡的百姓似乎根本餓不死,於是輕描淡寫的給春寒來了一句:“沒事,以戰養戰唄。”。
春寒聽得有些迷茫。她的母親春雲,畢竟是九幽國中掌管軍政與軍賦的司馬,對行軍打仗等等事情,春寒從小就受到言傳身教。不光是排兵佈陣,還有成本問題她心裡都有一筆細賬。春寒深知這九幽國每次征戰,出征的士兵都有額外的軍餉,蕭石竹給其取了個好聽又有點好笑的名字,叫戰爭獎金;都是按月發餉。
如今九幽國的東征再次繼續,這麼一些大軍奔赴東瀛洲,每年就要消耗國庫數百萬的冥銀。
這還是沒算兵馬糧草,飛雷車的燃料,以及炮彈子銃的消耗,和運輸物資的錢財。要是把這些都算上,一年九幽國就得在東瀛洲消耗數千萬甚至上億的冥銀。
再加上戰爭就要有死傷,死傷就要有撫卹金的賠償開銷。按九幽國的軍階,就算戰死的是最普通的士兵,那麼這些按上中下分爲三等士和兵的戰死撫卹金,最低的也是一百兩冥銀。
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可不是錫紙啊。
這麼一算,九幽國雖然在其他地方沒有戰爭了,但光是在東瀛洲中的戰爭,就要消耗大量的物資和錢財。
如今青丘狐王那老狐狸,一聽說閻羅王要這地煞七十二峰之地,索性又把兩郡土地和鬼民讓給了九幽國。無形中,九幽國的負擔就更重。
又是正值春耕夏種時節,還不到收穫時,郡中的存糧肯定在青丘狐王答應之前,都拉走了。鬼民們張嘴等着吃飯,不可能不給糧食餓死他們,這下九幽國算是吃了個啞巴虧。可把春寒給急的額上熱汗,涔涔而下。
“春寒,你是在國都的學宮讀過書的吧?”看着她那着急的樣子,閻羅王覺得這個後輩還有幾分可愛,於是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後,緩緩問到。
只是他的臉天生猙獰,在怎麼笑也只會哭還難看。
春寒是習慣了他的尊容,當下也沒有畏懼,只是覺得閻羅王這句話問到牛頭不對馬嘴的,但卻還是愣愣的點了點頭。
“主公給你們上過課,那給你們講過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芑稈一石,當吾二十石嗎?(以上爲孫子兵法)”那閻羅王繼而饒有興致的問到。
春寒聞言,稍稍回想了一番,立馬就想起來當初在學宮時,蕭石竹還真給他們見過此事。又緩緩點頭間,春寒回想起來,當初蕭石竹還特意給他們解釋了,剛纔閻羅王說的那句話。告訴他們這些學生,以後若是要外出征戰,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是對待敵人,就把自己當成“土匪”和“山大王”。
但和真的土匪山大王又有所不同,這是不搶百姓的土匪和山大王。只是要軍士們想方設法的,從敵軍手上打劫吃的喝的。
春寒至今對此記憶猶新,還記得當時蕭石竹做了一個很生動形象的比喻。他說:“想方設法讓你們的敵人,成爲你們的運輸大隊長。把吃的喝的用的,都送到你眼前來,然後再霸道的搶過來。這樣敵人吃什麼香的喝什麼辣的,你們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而且搶了敵人的糧食,就能餓死敵人,搶了敵人的棉衣,就能冷死敵人,還能省下不少錢來。”。
這話聽着是好像在教唆他人犯罪,但擺在了生死攸關的戰場上,這就是在救命。
春寒想起了這些,頓時就恍然大悟。
陰日之光透入大堂之中,一束束有如金箭的陰月之光灑在大堂上,本還有些昏暗的大堂上明亮了起來。空氣中上下飄飛的塵埃,在陰日之光下清晰了起來。
閻羅王見她雙目一亮,臉上的焦急神色也褪去了後,捋須站起身來,大步走到了掛着地圖的架子前,打眼一掃地圖上連接着的點和線,橫亙的山水和散落的城鎮,對身後的春寒招了招手。
春寒大步走到他身邊,閻羅王擡手起來,指了指地圖上,緊挨着青丘狐王給的南方兩郡的靖人國,對春寒道:“我們的首要目標有的是錢是糧。且國中玄教教徒傳來密信,靖人國位高權重和大富大貴的人家,都在忙着搶錢搶糧,據說有的人家光是堆滿了糧食的糧倉,就有十幾座;有着成堆的鬼米還有冥銀。用一國的錢糧,養活兩郡百姓綽綽有餘。”。
閻羅王說的這些,都是他剛纔在春雲進來之前,從菌人送來的情報上看來的。
“而且他們國中內亂已經開始,國內衙門和朝廷形同虛設。”頓了頓聲的閻羅王,又對春寒緩緩說到:“此時攻打這個鬼國,時機正好。不但可以以戰養戰,還能趁亂進攻,減少傷亡。”。
正說得有些興起時,就見到一個菌人從大堂外疾步飛奔入內。
那菌人衝到了閻羅王身邊,二話不說就踮足躍起,瞬間離地六七尺,穩穩的落在了閻羅王的肩頭。
菌人正要在閻羅王耳邊,悄聲低語時,閻羅王就率先開口,朗聲道:“這裡也沒有外人,有什麼事情直說。”。
“是。”那菌人應聲着,把嘴從閻羅王的耳邊移開後,看了看一旁的春寒,道:“靖人國中的玄教教徒送來密報,說北陰朝的十萬酆都軍開始進入靖人國。似乎是準備打着撥亂反正,趁機接管這個鬼國。”。
閻羅王和春寒一聽此話,都齊齊皺了皺眉。
本已經不再心焦的春寒,再次有焦慮在微微其負責的胸中,緩緩升起。而閻羅王卻是隨即就舒展開了眉頭,哈哈大笑一聲。
那爽朗的笑聲,在大堂上繞樑迴盪着。閻羅王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地圖,目光再次落在了地圖上的靖人國中,悠悠道:“酆都軍來了,我們更多的物資和糧草也就來了。”......
朔月島上,和煦的陰日之光,普照在島上的每一處地方。海風在陰日之光中,卷席着海里的鹹味,衝上了島嶼。
南面,福楓港中海浪徘徊來回,不斷沖刷着岸上的潔白細沙。停靠在海港中的九幽國戰船上,幾隻紅羽海鷗圍着聳立的桅杆一陣盤旋後,落在了桅杆上,靜靜的立在杆頭左瞧右看。
好似對四周的一切,都很是好奇一樣。
英招帶着幾隊隨行的衛士,還有島上一些鬼官鬼將們,來到了海港中。頂着頭頂的陰日之光,面朝海面而立。
諸鬼看向前方海中的眼裡,都泛起了期待的神色。
他們好像在等待着什麼。而英招更是個急性子,還沒有安安靜靜的站立多會,就在諸鬼身前的沙灘上,來回踏蹄踱步起來。
那潔白輕柔的細沙上,留下了不少凌亂的馬蹄印。
海風吹亂了英招脖頸上的鬃毛,而他的臉上焦慮越來越是清晰可見。時間在他眼中,變得緩慢起來。
“將軍,你看。”就在英招踱步越來越快,心中最後一點等待的耐心,都快要消磨殆盡時,他身後的一個鬼官,忽然擡頭一指南方海域上空。
英招停下了踱步,擡眼向着對方手指之處看去。只見得白雲之下,三輛飛雷車浮現在蔚藍空中。
車上風火輪急轉,輻條晃動出道道模糊的殘影。急轉的風火輪上熱風突生,點點火花在車輪上時而迸濺。
這三輛乘着海風的飛雷車,排成三角隊形,正朝着朔月島上,英招他們所在之地而來。
海港上等候許久的鬼兵立馬上前幾步,站到了與英招能比肩而立的地方。手中緊握着的旗杆豎起,奮力搖動了起來。
旗杆頂上掛着的玄色旗幟,在空中隨着鬼兵的搖曳,劃出了道道黑色的殘影。飛雷車在他們搖旗時,繼續疾飛向前,朝着這邊而來。
轉眼過後,那三輛飛雷車就來到了英招他們頭頂上空。一個盤旋後,帶着勁風落在了英招他們身前。
三輛飛雷車停在了沙灘後,車門大開。蕭石竹笑呵呵的從中走下,緊隨其後的是國師盈盈,欽原和泰逢,還有石決明和女魃。以及四個玄教教徒和四個素天居弟子。
九幽國的飛雷車能在全速前進的情況下,日行千里。三五日光景,蕭石竹等諸鬼就從石竹城中,漂洋過海來到了朔月島上。
速度快不說,且飛的平穩,長途跋涉,蕭石竹他們也沒什麼疲憊。
“主公。”英招激動之下,眼泛熱淚,大步向前,朝着蕭石竹迎了上去。
“英招啊,可想死你了。”蕭石竹展開雙臂,也迎了上去。給了英招一個熊抱後,重重的一拍他的後背,問候道:“家裡鬼還好吧,我那小侄女英翎月呢?怎麼沒帶她一起來啊?”。
“都好都好,倒是大哥你怎麼多了幾分滄桑?”英招說着放開了蕭石竹,把對方一陣上下打量。
一年多沒見,蕭石竹的臉上,確實多了幾分滄桑和粗糙,沒有過去那麼細膩紅潤了,卻也平添了幾分堅毅。且鬢角已生出幾絲白髮,看着模樣,是沒少操心啊。
“我現在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見英招總看着自己的鬢角,蕭石竹笑笑後,不以爲意的道:“有幾絲白髮橫生,那也實屬正常。”。
海風正勁,吹得蕭石竹身上玄袍袖口連連舞動,下襬也跟着飛揚起來。
英招激動不減,擡手拭去眼中快要涌出的淚水,然後轉頭對身後的鬼官道:“快讓菌人傳信回玉闕城,告知國母主公已經平安登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