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雪低落的情緒,一直蔓延到邊城——博塔堡。
雖然地處荒涼,博塔堡卻是一個比華焱二線城市還要大,還要繁華的城市。與其說是城市,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體系完善、類似於城市功能的莊子。
不錯,偌大的博塔堡卻是私人產業,與皇族有關的私人產業。據說百年前,華焱內亂,衆皇族爲了爭奪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戰火紛飛,生靈塗炭。當時最小的一位皇女,無意於皇帝的寶座,帶着父君、宮人,在一衆親兵的保護下,千里跋涉,來到了邊城,住了下來。
本來,這博塔堡只是個貧瘠的小農莊,由於地處華焱覃閭通商的交通要道,再加上幾任家主的苦心經營,慢慢地,這個不起眼的農莊,漸漸發展起來,越來越顯示出它的重要性。
守着博塔堡的皇族一脈,似乎看透了皇家的內亂紛爭,即便在內亂平定後,長達數十年的和平年代,依然拒絕了皇帝派來使者的召請,偏安於這個氣候惡劣的苦寒之地。
皇帝沒有再勉強她們,一紙詔書下達,宣佈博塔堡爲華焱邊城,流浪此地的皇族家主爲城主,世襲罔替。
博塔堡歷任城主,在治理博塔堡上,都充分的顯示了她們卓越的管理才能,尤其是現任城主,雖爲男兒身,博塔堡在他的手中,卻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
他組織商隊,從覃閭買進皮毛、藥品、駿馬、羊脂暖玉等覃閭特產,在博塔堡內進行批量轉賣給華焱內地的商隊,又把這些往來商隊帶來的華焱特產,如絲綢、瓷器、茶葉等覃閭缺乏的物品,全部吃下,轉賣給覃閭的商人。他甚至壟斷了邊城的糧食交易買賣,苦寒的覃閭春夏之交,最缺的是什麼?就是糧食了!
有的人問,憑什麼我們辛辛苦苦從中原帶來的商品,一定要經你的手,讓你們從中賺一筆,我們不會直接跟覃閭那邊交易嗎?
很不好意思,商隊要通往覃閭,必須經過博塔堡,再沒有其他的道路,如果你長了翅膀,可以從萬年冰封的雪山上飛過去,你儘可以直接前往覃閭跟她們交易。如果不能,那麼抱歉,請你把帶來的貨品留在博塔堡,由城主統一收購。如果你想自己出售,也不是不行,你可以選擇在博塔堡租一個門面,繳納一定的稅收。
城主給的收購價也很合理,只從中賺取一成的差價而已,即便是這樣,那也是不菲的一筆財富。博塔堡城主不認爲自己是商人,他只覺得自己是在管理自己轄區的秩序而已。若是她們參加華焱所謂的商號排行,那麼“八大商號”中估計第一第二的位置,要讓出去一個了。
博塔堡每年的三到八月份的十四、十五、十六三天,在西城開闢互市的集市。西城有一大片類似自由交易市場一般的空地,每到開市的時候,無論是身上總是散發着羶腥氣的覃閭養馬者,還是衣着華麗富貴的華焱珠寶商人,都會聚集在市場內,或採買自己需要的物品,或出售自己帶來的貨品。每個攤位,只收取五十個銅板的管理費。
曉雪她們到達博塔堡的時候,恰逢四月十六。雖然覃閭華焱邊境關係緊張,博塔堡的市集還是很熱鬧。
曉雪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有黎昕護着,她很自在地吃着在客棧親手做的蒸糕,悠閒自在地像在逛商場似的。
小葫蘆站在她的肩膀上,捧着專門爲它切割成小塊的糯米蒸糕,啃兩口吱吱兩下,似乎在抱怨着沒有餅餅好吃。
曉雪側過頭去,伸出手指彈了下它的鼻頭,又好氣又好笑地道:“知足吧你,條件艱苦,有零食吃就不錯了。你看整個博塔堡除了乾果店外,有其他的零食出售嗎?更別提點心了。想吃松子餅?你讓我從哪變出烤箱來?”
小葫蘆兀自吱吱叫着,一臉嫌棄。
“不吃拉倒,還我的。哼!白養活你這個小吃貨,一到關鍵的時候,跑得影子都不見了。”對於上次遇到天煞閣副閣主,差點繞掉小命的事,曉雪一直耿耿於懷,連帶着當時不知道跑到哪裡的小葫蘆,也遷怒起來。
小葫蘆一臉委屈,卻不敢回嘴,誰叫當時它發現了沙地上最毒的赤紋蝮蛇,覬覦着對方的蛇膽,而擅自脫離隊伍,去爲自己謀福利去了呢?
任君軼臉上帶着淡淡地笑容,在曉雪跟小狐貂的互動的時候,他不聽地在排列有序的攤位上,尋找着需要的物品。
突然,他的目光停滯不動了,在一個比別的攤位大了一倍的皮草製品的攤位前,他被那厚厚的雪貂皮斗篷吸引住了。雪白的緞面斗篷上,繡着點點紅梅,斗篷的領口和帽檐處,鑲了一圈紅豔似火的紅狐皮毛,跟那豔麗的紅梅遙相呼應,顯得別緻又打眼。
“把那件斗篷拿給我看看……”
“那件斗篷我要了……”
幾乎在同時,兩個聲音響起,一個修長有力的手指,和一個虎口處磨出硬繭的小一號的手指,一齊指向那個白貂皮鑲紅狐皮毛的斗篷。
任君軼很奇怪誰跟他同時看中一件斗篷,便側頭看過去。一個衣着華麗,眼底隱藏着傲氣和不遜的女子,也向他望過來。當看到他的容貌時,眼底的驚豔掩藏不住,不過當看清他已婚的打扮時,臉上現出可惜的表情來。
攤主看到那女子時,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少城主,您能光顧小人的攤鋪,真是蓬蓽生輝呀!!您看中了那件雪貂斗篷,小的馬上拿給您。”對於同時出聲要那斗篷的任君軼,居然臉正眼都不看上一眼。
任君軼本來脾氣就不是很好,嫁給曉雪後,才稍稍收斂了一些。對於攤主的無視,他好看的秀眉擰成一團,聲音沉了下來:“攤主,那件斗篷好像是我先看上吧!!”
攤主打量了他一番,或許因爲他的衣着氣度非同一般,倒也不敢再怠慢,只是陪着笑道:“這位官人,您可能是外地人,不知道規矩,這整個博塔堡都是薛城主的私人產業,城主一家在各家商戶有着優先購買權。再說了,少城主一直是本店的老客戶,所以……您看,能不能換件其他的?”
攤主解釋時,旁邊那位少城主挑了挑眉毛,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好像在說:跟我爭?自不量力!
任君軼被師父、母親養出的大少爺脾氣上來了,他臉板得比黎昕那冰塊臉還要寒冷,劍眉倒豎,薄脣緊閉,指着那件斗篷,一字一頓地對那少城主,道:“這件斗篷,我先看中的!要麼,斗篷留下,要麼……你的命留下!!”
“大膽!敢對少城主如此說話!!”女子身後跟隨的四位護衛模樣的高壯女子中的一個,大喝一聲,其餘的護衛也紛紛抽出腰刀,面露怒氣地盯着任君軼。
少城主秀氣的眉毛挑的更高了,活了十七年,還真沒誰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威脅自己,何況對方還是個極美的男子。勾起脣角,少城主有些輕佻地笑道:“這位官人,你未出閣的時候一定是被女子們捧慣了吧,認爲你看中的就一定是你的。別說你是個已出閣的官人,即便是再美上十倍的美少年,本少城主也不吃你這套。攤主,給我包起來,明兒罷市後,到城主府找管家要銀子。”說着,拿起斗篷,衝任君軼挑釁地看了一眼,轉身要走。
任君軼怒極反笑:“你確定你能走出十步?”
“哈哈……別說十步,就是百步千步,你能奈我何?”少城主一點也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反而還得意洋洋地把腳高高擡起,又重重落下,口中數着:
“一步,兩步,三步……”那臉上的表情實在有些欠揍。
少城主的護衛們,手按在腰刀的把兒上,虎視眈眈地望着任君軼,生怕他突然發難一般。透過四名護衛組成的人牆縫隙,少城主繼續着她數步子的行動:“八步、九步、十……”
當她的第十步的步子踏在地上的時候,聲音彷彿被身突然卡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在圍觀的好事者們詫異的目光裡,少城主那並不十分挺拔的身子悄無聲息地倒下了。
四位護衛之首的高大女子,看到這一幕,臉上現出驚駭之色,她趕忙去扶少城主。然而懷中的少女已經沒有任何意識,探手到她的鼻下,呼吸如常人。再把一把脈搏,沒有一絲的一樣。
“少城主,少城主!”可是,任她怎麼呼喚搖晃,少女卻如陷入沉睡,怎麼都叫不醒。其餘三個護衛也慌了,若是少城主在她們幾個的護衛下出了事,雖然不會送掉小命,卻有可能被趕出博塔堡。在這博塔堡中,所有的親兵護院都以自己的身份爲榮,豐厚的薪餉更是令人豔羨。尤其是城主和少城主的貼身護衛,多少人都盯着她們姐兒幾個的位置,想取而代之呢!
她們也圍在少城主身邊,跟頭兒一起一聲聲呼喚着,祈盼着少城主能夠醒來。
然而,少城主依然沉睡着,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發愁間,一個月白色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
任君軼撿起少城主暈倒時掉落的雪貂斗篷,輕輕抖了抖浮塵,又十分悠然地走到攤主面前,神態自若地問道:“多少錢,我要了!”
護衛頭頭腦中靈感一閃,把少城主平放在地面上,刷地一聲,抽出腰刀,對着身穿月白色衣袍的男子,喝道:“是你!一定是你使了什麼妖法,少城主纔會昏迷不醒的!”
其他三位護衛以她馬首是瞻,紛紛圍過來,把刀口對向了中間的任君軼。
“大師兄,這是怎麼了?她們爲什麼拿刀對着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