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麼做?」小夏問。
「我先去附近村寨打聽一下那個投河新娘的事,然後再打聽一下,這裡以前出現過什麼重大事件或者來過什麼奇怪的人沒有。」
「你要快點回來。」小夏囑咐。
她知道,她和萬里一病一傷,不能給阮瞻幫忙也就罷了,決不能再增加他的負擔。但雖然這麼想,一想到阮瞻離得那麼遠,還是瑟縮了一下。
阮瞻明白小夏的心情。
就算是膽大的女人,讓她和一個昏迷的男人獨自呆在深山裡都會害怕,何況小夏那麼膽小呢?可是每次的情況都是這樣,逼他不得不扔下她。
「只要你在危險的時候用力想我,我一定會立即回來。」他向她承諾,「你說過,你不是我們的累贅,是我們的夥伴,所以我相信你會保護萬里。而我--會保護你們兩個。」
整整一天,小夏都是在寢食難安中渡過的。
在過去的兩天裡,她先是經歷了野店被襲事件,然後今晨的黎明時分又遭遇驚魂時刻,這都使她疲累之極,但目前的情況又使她無法安眠。
即使迷迷糊糊的睡下,不長時間就又被驚醒。有時是不經意的風聲、有時是山裡的鳥鳴、有時是萬里稍微粗重一下的呼吸、甚至她翻身時竹牀的『吱呀』聲。都會讓她驀然醒轉,最後一次乾脆就是八角樓內異乎尋常的安靜。
淺眠之中,突然就覺得靜得不對勁,彷彿是身處一個真空的環境中。那樣從睡夢中走出來,往往會異常清醒,還有一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看看身邊的萬里,他還是不省人事,只是眉頭緊縮,好像承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一樣。這讓小夏忍不住又去擦他的臉,可那黑氣也依然抹不下去,就像一片重重的陰雲浮在他臉上,同時也壓在小夏心裡。
窗外,天色已經全黑了,阮瞻竟然走了整整一天沒有回來。
他已經兩天一夜沒睡了,也沒怎麼吃過東西,不像她。好歹也做了一下補充,如果再這麼下去,萬里救不回來,他自己也會被拖垮。
小夏擔心的想著,不過也明白,他們要調查的事太久遠了,弄不好要追溯到解放前。而他們憑的只是推斷和一點蛛絲馬跡,即沒有任何線索也沒有文史資料,更不能被事外的人發現他們真實的目的。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抽絲剝繭的找出事情的真相是很難的。
可是他們卻非要找出真相不可,因為這關係到萬里的生命!
別說一切只是推測而已,就算下蠱人真是黃博恆,就算他們有確鑿的證據。就算全國的警察都來幫忙抓捕他,如果他死躲在深山老林中不出來,也不是三、兩天可以抓得到的。而萬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過了今天午夜,他還就只有二十四小時,他來不及等!
所以,必須在最接近真相的地方解開謎底,這樣那個幕後人為了不使秘密暴露,就會跳到前臺來,這樣他們也纔有機會跟對手正面一博,進而消失他。
因為下蠱人下的是死蠱,他不死,萬里就不能活!這是他訂下的規矩,這規矩堵死了所有的活路,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萬里而言都一樣,最後只有一個人能活著!
小夏憂慮的想了幾秒鐘,在黑暗中忽然覺得有些害怕起來,於是伴隨著竹牀的『吱呀』聲慢慢坐直身體。
抓住萬里的手,看看他的腕錶,螢光表針已經指向九點半了。按山裡的作息習慣,人們這時候已經睡了,可為什麼阮瞻還不回來?是遇到了危險還是又跑到密林裡去搜尋那個怪女人了?這一夜要自己和昏迷的萬里獨自在這孤樓裡渡過嗎?
想到這裡,小夏心中的害怕有加深了一層,竟然有點發毛的感覺,手心也出了一層細汗。
「不要自己嚇自己!想我嶽小夏和這兩個男人已經經歷過那麼多事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暗罵了自己一句,但想歸想,還是決定下牀去點上蠟燭。
她本來是半躺在牀外側的,裡側是昏迷不醒的萬里。此刻她雖然坐了起來,但還是在竹牀上,所以稍一移動就使這張舊牀發出古怪的呻吟,在黑暗的竹樓裡顯得格外刺耳。而且她的雙腳一沾地,立即就傳來一陣刺痛,讓她記起自己的右腳是傷的。好在月光很明亮,讓她可以看得清房間內的景物,一瘸一拐的走到桌邊去找照明物。
這個八角樓共三層,每層都是一間沒有隔斷的大房間。一樓是像是生活起居的地方,很多陳年的日用雜物都規規矩矩的擺在幾件傢俱上,中間是桌椅板凳什麼的;二樓像是一個簡易的祭臺,一側是已經空了的神龕,另一側是好多空罈子,讓小夏當時就想起那天萬里中蠱的情形;三樓也就是頂層,是小夏和萬里所在的這間臥室。
這房間給人的感覺是比較空,因為傢俱很少,只有一張大竹牀、幾張竹椅、一個衣櫃、一個水盆架和一張梳妝檯,臺上有一面大大的銅鏡和幾樣梳妝用品,看得出這裡以前有女人住。
小夏艱難的走到梳妝檯那裡去,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阮瞻從村子裡找來的蠟燭,立即有一團溫暖的火光閃現在眼前。雖然由於房間大,火苗小,光芒照不到角落去,但已經讓她稍微安了點神。
可是她才一轉身,忽然從窗外吹來一陣冷風,蠟燭『撲』的一下。滅了。
小夏心裡『咯』一下,僵在黑暗裡不敢動。
剛纔沒點蠟燭時,憑藉月光還可以大致看清房間內物件的輪廓,此時由明轉暗,一時眼前一片漆黑,過了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房間裡沒少什麼,所幸也沒多什麼!
是山風吧!她對自己說。
這八角樓造型很美,而且除了門那一側,其餘三面都有窗。說是窗子,實際上只是幾根粗竹子豎攔在了窗框中,好像鐵欄杆那樣的。這裡四季如春,樓頂又有寬寬的簷角,應該不會冷,也不會在下雨時灑進雨來,可是對山風就沒有任何遮擋作用了。
小夏傻站了一會兒,見周圍沒有什麼異動,再一次把蠟燭點燃。
她用手護著火光。屏著呼吸,極輕極慢的挪動,生恐由於走路帶起的風而使這微弱火苗熄滅,好不容易就那麼一點一點蹭著回到牀邊,卻發現沒有拿蠟燭臺過來!
她只好又蹭回去,忍著腳腕的疼痛,走得小心無比。連滾熱的燭淚滴落在手,也不敢稍動。
燭臺在梳妝盒旁邊,小夏把蠟燭才一插好。一轉眼就看見銅鏡中有一個奇怪的人影!
她嚇了一跳,差點失手把燭臺扔掉,定睛一看,才發現鏡中人是自己!
只是此刻的她。神色驚惶不安,臉上橫著一條觸目的紅痕,額角的頭髮散亂了,遮擋住了眉毛和半邊眼睛,顯得面目陰影重重,自己看了都覺得恐怖,不想再看第二眼。
於是,她想把銅鏡反扣在桌子上,可是那銅鏡竟然有一些份量,她一扳沒有扳動,稍一用力,銅鏡『啪』的一下自己翻倒了。
同時,蠟燭又一次熄滅!
突如其來的黑暗又一次襲來,讓小夏不知所措。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還是山風嗎?可是第一次蠟燭滅時她就沒覺得有風吹過,難道是銅鏡倒下時帶起的風?
雖然覺得這解釋太牽強了,小夏還是選擇了相信,並極力剋制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第三次把蠟燭點燃。
藉著燭光,她照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什麼,這讓她鬆了一口氣。心想也許就是自己嚇唬自己才造成的這奇怪的現象,只要不胡思亂想就不會有事。有一次她曾聽萬里講過,從所謂科學的角度來講,靈魂是一種能量,當然人類的腦波也一樣。如果你過分考慮鬼怪之事,尤其是在夜晚的話,就等於是用腦波呼喚靈體,說不定真的會有不乾淨的東西跑來。
所以--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她心裡念著,忍痛快步走回到牀邊去,然後縮進牀裡,重新拉好類似蚊帳一樣的紗簾。還好,蠟燭沒有滅,萬里也還安靜的躺著,她感到安全了許多。
儘管萬里處於昏迷中,並不能幫助她,可是他在身邊的話,小夏還是覺得自己不是孤單的面對這未知的黑夜,而這紗帳也不能擋風,但在心理上卻也有遮蔽的作用,何況血木劍就在枕頭下靜靜的躺著,好像阮瞻也在。
要做到--心底無私天地寬!還有,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小夏心裡念著,不斷為自己做著種種心理建設,然而還沒念完,就聽到竹樓的門『咚』的響了一聲,就好像有人敲門一樣。
這一下,駭的小夏差點從牀上掉下來,同時覺得紗帳內驟然明亮起來。轉頭一看,只見那蠟燭的火苗暴漲了一倍,而且直直的燃著,連一點晃動也沒有!
吱呀--一樓的大門開了。
她能感覺得到,這不是阮瞻,因為他從來不會那麼走路。一步一緩、試探著、猶豫著、壓迫著、像一腳腳踏在人的心上一樣。
他上了二樓--然後是三樓--靜默了一會兒--然後門突然『砰』的一聲被猛力推開!
看不到人影,但是小夏感到有什麼進到房間裡來了,緊張得氣也不敢喘,眼見著燭火忽然又微弱了下來,漸漸變成一豆青綠,散發著幽幽的微光。
面前的紗帳動了一下,然後開始向裡飄,小夏只感到一陣冷氣吹來,讓她全身的汗毛全豎了起來,而那蠟燭則徹底熄滅,周圍立即陷入一片漆黑。
小夏什麼也看不清,月亮似乎也沒烏雲遮住了,只見極度的黑中,只有一對白得耀眼的手在動!
那雙手在空中比劃著,也不知道要幹什麼,然後慢慢慢慢的向紗帳伸了過來。
小夏往牀角縮,在寂靜中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還有指甲刮到紗簾的輕微『撕啦』聲。
「新娘!新娘!」一個沙啞的聲音幽幽的說。
小夏咬緊牙關不吭聲,那雙白手好像感覺到有紗簾阻擋,於是換了個撥開的動作,然後沒有阻礙的向小夏伸過來!
「新娘!新娘!」他喃喃的叫,語氣令人毛骨悚然。
小夏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當那對白手要伸到自己臉上時,猛的把從剛纔就抓在手中的符咒,一下貼到了那手上。
不屬於人間的慘叫響了起來,小夏難受得摀住耳朵,彎身伏在萬里的胸口。只見那雙白手驚恐的哆嗦著,死死抓住牀架,帶得竹牀劇烈的搖動著,發出要散架一樣的『吱呀』聲。
然而來自門邊的吸力太大了,儘管那白手拚命掙扎,最後還是像點燃的蠟燭一樣融化,然後成為一沱白色的悟跡被吸到不知何時打開的衣櫃裡面。
衣櫃裡,一面閃著微紅光芒的金屬小旗子抖動了一下,而後歸於平靜。
那是阮瞻的殘裂幡,他把它藏在門邊的衣櫃中,知道小夏驅動不了,所以給了她符咒,說只要冷靜一點,把符咒貼在邪物上或扔過去,就能使殘裂幡自動生出感應,把魂體吸進去!
他說了,不會不做任何保護,就把小羊扔打到狼窩的門口!
「了不起!」不知哪扇窗邊傳來個聲音,讓驚魂未定的小夏差點心臟停跳。對幾扇窗快速掃了一眼,卻又沒見到什麼。
她冷汗直冒,要知道這是三樓,沒有『人』能在窗外說話。
「你究竟是誰?」她試探的問了一句,同時緊盯著那幾扇窗口,「為什麼要害死萬里?」
「想得到你的,都得死!」
小夏快速的循聲望去,這一次那個說話的東西沒有躲,讓小夏看個清楚。
之所以稱它為東西,是因為漂浮在窗戶外面的竟然是一株花朵。這花很大,可是小夏一向五穀不分,加上是在月色下,因此也看不出來是什麼花,只見這花的花瓣全部向外展開著,露出裡麪人臉大小的花心,花心上也正如人臉一樣有五官。
五官是畫上去的,可是說話時卻會動,乍一看去好像是一個人頭正在窗外窺視。
小夏本該害怕的,但那花臉誓要置萬里於死地的態度激怒了她。於是她再一次憤怒戰勝恐懼,猛得掀開枕頭,拿出血木劍,跳下牀,忍著腳腕傳來的劇痛,對著窗口就刺!
她的心太悲憤了,竟然發揮了血木劍的部分威力,劍還沒到,紅光就豎切了花臉一下,那花臉立刻從中間裂成兩半,但它卻哈哈笑著急速墜落。
「我不會讓他死的!」她對著樓下的密林大叫!
「我成全你!」那聲音又從另一扇窗響起,小夏想也不想又劈了過去。
可是這朵花還沒落到地時,最後一扇窗,也就是牀側那一扇窗傳來最後的聲音,「看看水盆,我會告訴你怎麼才能保住他的一條命!」
花臉消失,盆架上的水盆裡的水卻開始無緣無故的動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