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瞻傷得很重。
萬里當場就把他送到了醫院去,說他是從高處失足摔傷的。他斷了三根肋骨,還有輕微的內臟出血,雖然不用手術,但是要住院。
按理說,那兩個惡煞的法力雖然很高,但也是打不過阮瞻的。阮瞻經歷過太多的兇險,戰勝過修練百年的秀才、外國來的嗜血女巫、日本陰陽師和式神、使蠱的天才、一對三百年法力的妖童、司馬南那樣的人類高手,絕不會折在她們的手裡。
只是,她們帶來的消息太過震撼,讓阮瞻先亂了心神,然後又利用了父子天性讓阮瞻厲害的殺招全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僅肉體受到了傷害,意識也一直不清醒,顯然法術也傷害到了他的心智。
看著躺在牀上的阮瞻,小夏非常害怕,怕他會傷重不治。她見過他受傷,事實上自從他介入靈異事件以來,哪一戰不是竭盡全力?哪一戰不是以弱勝強?哪一戰不會掛彩?可是無論傷得多麼重,就算在洪清鎮中對決司馬南時的慘勝,他仍然顯得無比強悍,似乎天底下沒有什麼能把他打倒。可是現在,看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臉白如紙,脣無血色,脆弱的模樣,本身就會讓人莫名其妙地產生一股心酸的情緒。何況這個人是小夏那麼愛的,看著他,她的心疼得都滴出血來了!
守著他,他開始自責。如果她不出現在他的生命裡,或許他會很平安很舒服的生活著,不用面臨那麼多磨難與艱辛,是她把災禍帶給他的吧!就連這次也是一樣,假如她不回來,那兩個惡煞也不會來找她,那麼她們就不會認出阮瞻是誰,更不會傷害到他!
小心的伏在牀邊,輕輕的摟著阮瞻的脖子,面頰貼著他冰冷的臉,小夏默默的哭泣。淚水也沾上了他的臉龐。能遇到他,是她的幸運,可對於他而言,或許她就是一個魔障啊!
「我不認為你這樣對他的恢復有幫助。」萬里一走進病房門,就看到小夏哭得肝腸寸斷,安慰道,「他只是因為法術的反噬,封了感官上的部分功能,包大同不是說了嗎?有他的正宗道術,不久就會讓阿瞻恢復精神的。至於他的身體--就像你所愛的動畫片裡所言,他有狗一樣的恢復力。儘管放心,他很快就會好。」
小夏本來只是不出聲的哭,萬里一安慰,她反而忍不住抽噎了起來。
「喂喂,好了,別哭了。」萬里拍拍小夏的頭,「這樣非常不吉利哦,好像他已經死了,你是他的未亡人似的。再說,他只是還不能醒過來,心裡說不定很明白。你那麼傷心,他也會難過的。」
「這都怪我!」
「奇怪了,為什麼怪你?」萬里任小夏拉著他的衣袖不放,笑道,「別把什麼事都怪在自己身上,你不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嗎?上學的時候,我總以為命由我不由天,現在我才明白,這世上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扯著有緣人,無論你願不願意,都要面對的。相信我,你沒給他帶來災禍,說不定,你給了他機會,讓他重新認識自己的人生和未來呢。你看吧,我沒有說錯,他一直不說話,表示默許,哈哈。」
小夏知道萬里在安慰她,可是看到阮瞻的樣子,她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直到三天後,經過包大同不斷施展法術幫他化解積聚在身體內的反噬之法術後,阮瞻終於清醒了過來。
但是,他的意識雖然恢復了,卻發起了高燒,病勢來得又沉又急,彷彿從小到大所有的孤苦和脆弱、所有堅強下的痛楚、所有強逼自己的惡果,都在這一場傷病中全部爆發了出來。
小夏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所有的事都不肯假手於人,喂藥、餵飯、陪著他說話,解悶,事務所也沒有回去,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每天的生活都是圍著阮瞻轉。其實阮瞻只是虛弱無力而已,斷掉的肋骨早已經癒合,並非生活不能自理,可卻硬讓小夏逼得好像癱瘓病人一樣,什麼事也不肯讓他做。她那麼緊張,阮瞻沒辦法,只好配合她。包大同曾經開玩笑說,沒想過小夏這樣看來渾身帶刺的丫頭,竟然是賢妻良母型的女人,直嚷嚷著等阮瞻好了,要公開追求小夏。
就阮瞻而言,雖然被小夏綁得不得自由,但這段日子卻是他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他從沒有被人這麼無微不至的關懷過,而且也沒有這麼接近過小夏。每天看著她緋紅的面頰、看著她嫵媚的眼睛、看著她明朗的笑容,忽然生出了對這個世界的無限眷戀。
以前,他對這生命一點也不在意,即使聽了逢三之難後有些緊張和難過,慢慢地也變成了平靜接受命運的心態。可是當小夏就這樣慢慢滲透進他所有的生活,他突然意識到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他習慣了愛她,習慣了溫柔地對待她,習慣了每天看到她,習慣了有她在身邊,這讓他貪戀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也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慾望,想創造渡劫的奇蹟,想繼續活著,那怕只呆在她身邊也好!
甚至,他開始想,如果能渡過這個生命中的死劫,他是可以和她在一起的!
在受傷時,他絕口不提父親的事。事實上,他心裡一直在想。只是,要找出答案就必須先找到那兩個惡煞,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不是個衝動的個性,所以很隱忍的保持沉默,只是暗地裡修煉起自己的法術,想把能力提到最高。當兩個多月後,小夏終於准許阮瞻自由活動了,他就開始了體力鍛鍊。
那兩個惡煞知道父親的事,一定要捉到,逼她們講出來。而且後來從小夏的嘴裡,他他聽說她們曾經傷害過她,那她們就更得死。沒有人能傷害小夏而不付出代價的,若不是那天他覺得小夏言語閃爍,偷偷跟在後面,說不定她們就殺了小夏和萬里。
這兩個人,一個是有過命交情的朋友,一個是他在這世界上最心愛的,他必須保護!
「你準備去找那兩個惡煞嗎?」他的一切都瞞不過萬里的眼睛。
阮瞻點點頭。
「我不攔你,畢竟捉到她們就可以知道伯父的事。」萬里嘆了口氣,「但是你也不能全信她們的話,雖然你平時比較冷靜,可是關心則亂,答應我,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
「放心,我上了一次當,絕不會失誤第二次。」說起那兩個惡煞,阮瞻始終冷冷的。
「你不會以為--伯父是壞人吧?」萬里想起那天惡煞所說的話,似乎阿瞻父子再見面時,會有很難理解的情況發生,似乎伯父做了什麼惡事一樣。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那個老人是惡人,一定有什麼誤會或者秘密,一定是的。
阮瞻擡起頭看著窗外,好像回想起往事,過了半響才說,「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卻絕不是個惡人。這兩個月來,我每天都在想發生的這些事,現在開始覺得,我的出生,被拋棄,被找回以及他的死亡都和一個天大的秘密有關。」
「你不再恨他了嗎?」
「奇怪嗎?」阮瞻苦笑了一下,「我在想,他也許也是有苦衷的,就像我對小夏一樣。明明--」他頓了一頓,「可是卻硬逼自己遠離她。」
「捨不得她,是嗎?要接受她嗎?」
「要看情況。」
「看來休息是有好處的。你躺了兩個多月,雖然會趁小夏不備整夜修煉,但看來想通很多。看來,我哪天也要受點傷躺上一躺,到時候借你的小夏來伺候伺候我。」萬里聽阮瞻的語氣裡有要和命運抗爭,並爭取自己幸福的意思,笑了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很高興好友想通了,而且自從知道阿瞻父親的事,他也決定要促成小夏和阿瞻的感情,自己絕不插上一槓子,節外生枝,可是真的到了阿瞻要接受小夏的時候,他的心又像落了一篷的亂針,刺得他說不清哪裡疼痛,只是扎得難受。
他一度太自信了,覺得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會對小夏有多餘的想法,可是當他驀然發現情感已經失控,它已經氾濫成災,現在生生要他捨棄,就如生生挖掉他的血肉一樣。可是,對於阿瞻和小夏,他始終是個旁觀者,從沒有走進過這感情一步。
他愛的第一個人,死了;他娶的人,他大概沒有真正愛過;他再度敞開心屝愛著的人,卻深深地愛著他最好的朋友--這就是他的悲哀。
「不錯。」阮瞻皺緊了眉頭,「你有那麼多傾慕者,隨便喊一聲,包你比我這兩個月的日子還要像傀儡。」
萬里哈哈大笑,雖然心裡還是疼著。可是他從沒見過阮瞻孩子氣的模樣,從他小時候就沉靜得像個大人,此刻聽到有人要借小夏,好像有人要搶他的東西一樣,急忙捍衛,可笑又可愛的模樣應該照下來留念纔好。
「你笑什麼?」
「笑你的撲克臉終於有了虛假微笑和冷口冷麪以外的神氣。還傀儡?我看你當傀儡當得很開心啊!哈哈。」
「白癡!真不知道那些女人喜歡你什麼!」阮瞻斥了一句。
萬里還是淺笑不停,難得阮瞻的內心有那麼輕鬆和目標明確的時候,對這一點上,他是真正為朋友開心的。可是,心裡的疼又漫了上來,連忙壓制住,只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和她表白呢?渡過你的死劫的時候吧?厚,我倒真想看看冰山男要怎麼對個女人說出『愛』字。」
「我沒時間和你廢話。」阮瞻轉過身去,竟然有點害羞。他也是萬花叢中過的人,沒想到今天會這樣,自己都覺得奇怪,「我還要研究一下怎麼對付那一對惡煞呢!」
「你知道要去哪裡找她們嗎?」
「小夏說--」說起這個名字,阮瞻的聲音都不禁輕柔了起來,「她以前給那個『賭神』何富貴準備過一份法律文件,是關於開發荒山的。那座山叫做鐵頭山,就在何富貴的家鄉。我在想,那麼個嗜賭如命的人,怎麼可能想做正行,那座山這麼多年也沒有被人看出開發的價值,怎麼一個賭得賣老婆的混蛋就看出什麼寶來了?!再想想,那兩個惡煞為什麼幫他?可以推測,這座山也許是那兩個惡煞要的,有可能是那山聚了靈氣,她們要修煉、安家,也有可能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該知道,如果那座山的開發權屬於了何富貴,那兩個惡煞就可以利用她們的傀儡為所欲為。不然,她們為什麼要選擇何富貴?為什麼會出現在金石鎮?」
「說得沒錯。」萬里點點頭,「只有她們有包下整座山的動機,而且她們也有出現在那個地點和時間上的便利。至於為什麼培養何富貴做賭神,可能是和他嗜賭如命,心裡潛藏著惡念,而且比較好控制有關。要知道開發荒山是需要相當一大筆錢的,我和包大同說過這位『賭神』,他說民間確實有一種說法,只要找到很兇的童子墳,然後半夜燒香回家,期間兇險異常,但只要不被嚇死就能逢賭必勝。有沒有人成功過不得而知,但是何富貴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積聚這麼大筆財富,那鐵定是靠戰無不勝的賭博來的。前幾天警察在隔壁街抓了一個賭局,僅一桌就有百萬的賭資呢。」
「他的錢不是好來的,這個不用懷疑。但不管何富貴是經過了那番傳說中的折騰,還是那兩個惡煞在賭局中幫他成為了所謂的『賭神』,他也只是個幫兇而已,或者只是一個達到目的的工具。」
「沒錯。」萬里表示同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
「要人幫忙嗎?」
「不需要,這兩個東西我要自己解決!順便給何富貴的老婆報仇,小夏很想這麼做,我就幫她做到。再說,你有工作,另外還要留在這裡幫我照顧小夏,包大同還要盯著酒吧呢。放這這樣廉價勞動力不用,我會後悔的。」阮瞻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可見想通之後,心情開朗不少。
「要怎麼做呢?」
「那兩個惡煞不是和何富貴在一起嗎?我就找到何富貴,和他們大賭一把!」阮瞻微微一笑,嘴角輕抿了一下,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有一點邪惡——
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你反而記得清楚。我曾經聽人說過,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