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雞叫,天色終於亮了,洪好好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夏,結了一個結界,而後又氣憤又快樂的離去。
小夏努力睜開腫脹不堪的雙眼,拼着最後一點清醒的意識,把嘴裡的東西吐到自己的前胸上。那是一張折得小小的符咒,是包大同上次爲她拔屍毒所用的,用舌尖把這折成指甲大的符咒頂到口腔側面,不影響說話。
她早知道洪好好必定會捆綁她,所以藏了這個符咒,以備不時之需。情況和她料想的差不多,她只是沒想到洪好好竟然想出這麼個酷刑來折磨她。
天色一亮,蚊蟲吸飽了她的血已經離開了,所以這符咒直接落在了她的紅腫得看不見本來膚色的肌膚上,符咒上正宗的道法力一下就融化了那束縛着她的無形繩索。
她心裡有個強烈的念頭,那就是必須儘快找到阿百去救阮瞻,所以雖然覺得天旋地轉的,走上兩、三步就會跌一跤,但她還是努力分辨道路,從密林中鑽出,向山路上走。
黴運過後,隨着太陽的升起,她的好運也來了,纔到山路上就遇到了那蔓村的村長下山辦事。她全身腫脹,臉都變形了,可是村長還是在她的呼喚下認出了她,連忙把她揹回到寨子裡,還依照她斷斷續續的解釋,把店主一家三口也救了出來,否則任他們在密林裡呆着,早晚也是死路一條。
店主一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由當地的巫公巫婆去收驚了。小夏則在昏迷了許久後才驚醒過來。看看自己的身上。被寨子裡的巫醫用土法抹了一身的草藥,都說她早上如果不自己爬出來,肯定小命不保,兇狠地山蚊子不咬死她,也毒死了她。
眼見天色已經黃昏,一天地光陰又這麼浪費了,小夏顧不得身上的巫藥弄得她又麻又疼,執意要去八角樓,不得已還和村長撒了謊。說因爲夢到了阿百雅禁纔來這裡的,沒想到半路讓鬼迷了,不讓她去幫這位了不起的雅禁做事。
阿百雅禁雖然去世多年,但在這裡的人的心中依然備受愛戴,村長尤其相信這一點,所以不再阻攔小夏,只是堅持要跟她一起去。小夏沒辦法,又一想自己要下井,萬一洪好好自己不出來。但卻指揮別的什麼解開了繩子,她就會困死在井裡,覺得村長跟着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她慢慢爬到井下,把阿百嚇了一跳,“我昨天晚上一直心緒不寧,原來你——”
“已經沒事了!”小夏試圖笑笑,但臉上的肌肉麻痹得沒有感覺,又塗着一層又黑又綠地藥膏,想必比哭還難看。“這時候對你而言是起牀太早了,可是我有急事要麻煩你。”
“說什麼麻煩呢?可是你這時怎麼啦?”阿百心疼地摸摸小夏的臉,她的手掌撫過,小夏感覺好受點了。
“小聲點,誰知道村長有沒有偷聽。”小夏指了指井上,“出了這檔子事,我掩蓋不了,只能說你託夢給我,讓我幫你做事,他相信了。”
“沒關係,晚上我會入他的夢給你圓謊的。”阿百說,“先說說是怎麼回事?”
小夏低聲把事情說了一遍,說到阮瞻生死未卜的時候,眼淚流了下來,沖淡了臉上的藥,立即感到火辣辣的疼。
“昨天晚上那個洪好好就那麼欺侮你嗎?”阿百那麼善良可親的人聽到洪好好地手段也不禁發火了,蹙起了秀氣的眉,“那時山裡人懲罰叛族之人才用的方法,她太過分了!”
小夏打了個寒戰,可不想再來第二回,但嘴裡卻安慰阿百道:“反正已經過去了,我不是沒死嗎?現在我要問你,能不能救阿瞻?”
她緊張地看着阿百,生怕她說個不字來,但阿百卻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覆:“我現在不能回答你,要好好想一下才行,現在我要給你治一下傷,雖然不能徹底治好,但可以緩解你的疼痛。”
“我沒關係,重要的是救阿瞻哪!”小夏有些發急,“而且我們現在就得走。先不說阿瞻等不了多久,就是洪好好也不會放過我們。假如我們不離開,她縱然下不了這個井,但她又可能去騷擾村子來比我們出現的。你現在法力大損,而她兇狠極了,怕不是她的對手,我不能連你也害了啊。”
“現在天快黑了,我們走不出這個山就會遇到她。”阿百皺着眉說:“你沒有連累我,這是當年阿南種下的因,我作爲他地妻子應該爲他承擔後果。”
“都是我不好,昨晚如果我不是連夜上山就好了,我是心急辦錯事。”
“別傻了。我們誰也不知道她對阿南怨念不消,更不知道她一直在附近遊蕩。上次你來,她還好沒有看到,這次你如果不半夜上山,她也會在鎮子裡鬧的,會害了更多的人。這個女人執迷不悟,要除了她才能保護其他人不受傷害。可惜我現在法力不足,只能自保而不能幫人。否則就算我是魂體,也不能容妖邪在這片山林裡作祟。”阿百很認真的說着,這看在小夏眼裡,第一次知道這個柔弱的女人也有着捍衛自己家鄉和人民的勇氣和決心,對阿百的欽佩又多了幾分。
“那怎麼辦?我還帶了你給我的永生石,怕你白天不能和我一起走,特意想讓你附上的。”小夏說。
“今天是走不了的,我自己還可以,但是你如果被她逮到就活不成了。再說,能不能救了阿瞻,怎麼救他,我要好好想一想才行。這石頭是我師傅傳給我的,我一直也沒放在心上。她告訴我很多關於這石頭的用處。我差不多都忘了,要留在這裡刺激一下回憶,假如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更想不起來。”阿百想了想說:“今晚我們就去八角樓住,樓裡暗格我還藏了點東西,那裡地勢也高,我們想辦法拖住她一夜,明天一早再想辦法。”
小夏一想,覺得阿百言之有理。這個時候離開是不明智的。而她們躲在井裡不出來,洪好好就會去村裡傷人,但如果她們在洪好好地攻擊範圍內,而又一直讓她不得手,洪好好也就沒功夫去傷害別人了。
於是,小夏讓阿百附在隨身攜帶地那塊永生石上後爬上了井,有胡編了幾句,打發村長回去,就和阿百住進了八角樓。看着阿百忙碌着佈置着什麼。小夏心裡有些後怕,幸好永生石她藏得好好的,幸好洪好好沒有搜她的身,否則阮瞻復活的希望就完全破滅了。
天一擦黑,八角樓外就鬧了起來,各種奇怪的聲音此起彼伏。房間內,以前小夏送給村長的應急燈正作爲照明設備,阿百一副雅禁的沉着派頭,一點也不慌亂。細心地用自己的手法爲小夏治傷,看到小夏洗清身上的草藥後,渾身被叮得沒有一寸好地皮膚,有的地方甚至開始潰爛,不禁動了真火。
咻的一聲,一根不知什麼動物的骨頭透窗而入,骨頭上散發的黑氣急速蒸騰了起來,竹質地板似被燒焦了一樣變黑。正在接受治療的小夏差點跳起來,但阿百按住她,冷靜地擺擺手,嘴裡輕唸了兩句什麼,就見盆架上的銅盆突然一躍而起,倒扣在那根骨頭上。
骨頭似不甘心被困,在銅盆裡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就像有人很急的敲鑼一樣,連帶着銅盆也顫抖了起來,好幾次差點被掀起來,直到阿百拿起牀上的竹枕又砸了一下,銅盆下才逐漸安靜。
阿百皺皺眉,低聲道:“我真地差了好多,連以前的十分之一也不及了。”
小夏還沒答話,窗外就傳來洪好好的冷哼聲,“知道就好,這已經不是你的世界了。”
“這也不是你的世界,至少,我還有阿南陪着,而且我也不會去傷害別人。”阿百說着,長出一口氣,對小夏的治療終於告一段落。雖然小夏還要難受一陣,身上又癢又痛的紅斑要過些日子才能慢慢消除,但現在整個人已經不紅腫了,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不再變形的讓人認不出來了。
“阿南死了!”洪好好厲聲叫:“是你保護地這個人害死了我們的男人,你竟然還護着她!”
“是我的男人,不是我們的。”阿百認真地糾正,“而且他沒死,他有一縷魂魄陪着我,這就夠了,你只想得到很多東西,不明白這種愛就能讓我滿足。”
回答阿百的是呯的一聲響,八角樓的一扇窗子不翼而飛。阿百迅速站起,手中拈訣,向窗外的一顆高大樹木一指,那大樹立即像彎腰一樣,向窗子這邊側了過來,以茂密的枝葉擋住了沒有窗戶的一側。
呯!又一扇窗子被沒來由的大風掀飛,一張巨大的臉出現在窗子邊,正是洪好好。她忽然幻化成那麼大,眼中怒火狂熾,似乎想一口吞掉樓內的人。
阿百向前一步,擋在小夏身前,張開雙臂,像舞蹈一樣姿勢美妙的拍響了腰間的一個小鼓,那時她在八角樓的暗格中找到的。
鼓聲清越,聽在小夏耳朵里美妙無比,但從洪好好的面色來看卻不那麼享受了。她幾次想破窗而入,但幾次被鼓聲陣退了回去,僵持了半天,終於忍受不了,第二次退卻了。
阿百身影一晃,小夏忙上前攙扶,卻扶了個空,才意識到阿百隻是靈魂而已,無法接觸到。
“我來幫你,要我怎麼做?”她急道。
“我的巫術不行了,不過你如果信得過我,把符咒全給我吧。”阿百蒼白着臉,顯然擊退洪好好的行動讓她非常吃力。
“說這個幹什麼?我怎麼會不信任你。”小夏責怪了一句,把身上所有符咒全放在了阿百身前的窗臺上,同時把骨鏈從脖子上拿了下來。
阿百靈機一動,附耳對小夏說了幾句,還沒等小夏反對,第三扇窗子又開始搖晃了,這一次力量極大,給人感覺整個樓都在微顫。
“你想演戲啊,還一幕一幕的,糟踏東西沒有好報的。”小夏氣得大叫一聲。
咣噹!
第三扇窗子開了,但此時阿百已經早一步到了窗邊,在窗開的一瞬間,一伸手就把小夏給她的符咒祭了出去。她是司馬南的妻子,司馬南又是道術大家,所以雖然她不曾學過,但這個五行禁法是聽說過的,此刻以她的巫蠱之術施出這正宗道法倒也像模像樣,把一股黑風逼得步步後退,沒有捲進房間裡來。
這在小夏看來,覺得阿百比她用起這些符咒來,不僅姿勢漂亮了許多,而且威力也大,水術飄逸、木術輕靈、土術穩當、金術鏘鏘,就連那些火符也是一朵朵彈落在地,遠遠看去,像種了一地的火花一樣。
包大同的血符咒好,阿百的巫術用的也好,所以洪好好的能力雖然強於阿百,卻一直攻不進來。她越進步來就越急,整個八角樓周圍妖風四起,殘枝斷葉和泥沙土塊翻卷着,敲得竹樓劈啪作響,讓小夏有身在懸崖,遙遙欲墜之感。
“不行,我堅持不住了,準備實行我們的計劃。”阿百的聲音突然傳入小夏的心裡。
小夏二話不說,很沒有形象地鑽到牀底下,而當她才一趴好,唯一的一扇門猛地被推開,一雙女人的腳踏了進來,接着是一雙穿着繡花鞋的腳迎了上去。
小夏看不到上面,只看到兩雙不沾地的腳在地板上來來回回,桌椅板凳紛紛砸到地上,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所有的動靜和那兩雙腳又一起消失了,樓內死寂一片。
小夏迅速從牀下爬了出來,見房間內所有的東西都毀了,只有桌子還好好的,桌上擺着應急燈和一面式樣古老的銅鏡,不過此時鏡面漆黑一片,一點光線也反射不出。
她依照剛纔阿百的吩咐,快步走到鏡子前,以包大同那張奇特符咒一抹鏡面,立即發現鏡面上盤繞的一團黑氣消散了,鏡子裡有兩個小人兒在互相爭鬥,正是阿百和洪好好。
兩個人似乎在鬥法,不過洪好好是在攻擊,阿百則一直在閃避,明顯落了下風。小夏急壞了,連忙搬過應急燈仔細看,就見兩人你來我往的越打越快,漸漸地成了兩團影子,已經分不出彼此了。
“阿百,小心!”也不管她是否聽得見,小夏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