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嚴肅靜默的會議室裡,悠揚的鋼琴聲突然響起。
當意識到是自己這裡發出的聲響,並且全會議室的人都在注視着自己時,本來昏昏欲睡的小夏‘霍’地站起來,手忙腳亂的把關掉手機,但是慌亂中又把文件和水杯帶到了地上,製造出更大的混亂。
“對不起對不起。”她向被潑了一身水的小王道歉,連忙掏出紙巾擦人家溼了一大片的西裝。
“我自己來。”小王接過紙巾,然後用極低的聲音說:“又忘了關手機啦?早提醒過你了,馬虎的姐姐!”
是啊!在事務所裡誰都知道,主任潘老大最恨人家開會的時候有電話打進來,特別是週一早上的例會。那是他老人家對上一個星期進行總結,對本星期時行展望外加訓話的時候,當然不喜歡被人打斷。他還保持着當年做老師時的習慣,雖然不至於變態得讓犯規者抄寫卷宗一百遍,但一篇不少於兩千字的檢討是少不了的。
對於寫檢討,小夏是很有心得的,她怕的只是主任的殺人目光,真的很凌厲!碰巧她今天運氣不好,主任因爲上週一位優秀律師的失誤正處於遷怒中。
“對不起!”她再次道歉,聲音小小的,連頭也敢擡,採取一種低頭認罪的態度,訕訕地縮回椅子上。
主任沒理她,只是嘆了一口氣,對她丟三落四的個性完全投降。但當他準備接着剛纔的話題再講下去的時候,小夏的手機再一次響了。
小夏嚇了一大跳,一看之下才知道剛纔自己只是掛掉電話,並沒有徹底關掉手機。
“對不起對不起!”她又鞠躬又道歉,差一點跪地求饒,“我剛纔沒――沒關好!”
要不乾脆從十九樓上扔下去得了,手機這種東西哪是方便人類,明明人類纔是它的奴隸,讓人連一該安寧也得不到。還是阮瞻好,根本就不用手機,想要消失的時候可以擺脫任何人的騷擾,瀟灑得冒泡。
“你接一下吧。”主任突然說。
“不不不,我馬上就關機。”
“還是接一下。”主任命令,皺皺眉頭。
他不喜歡在開會的時候有電話打擾是爲了讓大家專心一件事情,這樣纔有效率,但他並不是不通情達理,這電話打得那麼急,也許有急事。
“如果是公事就罷了,如果是私事――我會扣你紀律分數。”
小夏看着主任嚴肅的臉,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敢違抗聖命,跑到會議室外去接電話。
寫檢查她不怕,她電腦裡就存了一篇情詞並茂、文采頗佳的檢討,只要打印一份並簽上她的大名就行。反正從讀書時主任就這麼懲罰她,她也習慣了。可是扣紀律分數就虧大了,那涉及到獎金的問題,本來她的勝訴率就低,收入在事務所裡處於低水平,再扣資金的話,那不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嘛!
“哪一位?”小夏沒好氣地問。
“我是顧與方。”女人的聲音。
“顧與方?”小夏覺得這個名子有點耳熟,但一時沒想起來。
“我們在夜歸人酒吧認識的,不誇張地說,你第一次去酒吧還是我帶你進去的。”女人說,“我是阿瞻的老主顧。”
“哦,原來是顧姐!”小夏這纔想起來。
她不就是小夏在夜歸人酒吧認識的第一個人,嘴上說是來酒吧是修養身心,實際上總想着把阮瞻釣回家去,當她一輩子的玩具鴨子,用特殊方法‘修養身心’的那個色女嘛!可是,她們之間的關係也僅是泛泛,她打來電話有什麼事,難道是想找阮瞻?別說她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告訴她,堅決不讓阮瞻被無辜摧殘。
大小是一條生命,能行善還是日行一善的好,阿彌陀佛!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她懷疑地問,打定主意和她玩太極。
“我――我想請你幫個忙。”電話那邊的顧與方語氣萎靡不振而且帶着三分疑慮,“我有一點法律上的問題――很嚴重!我想請你幫我辦理――取保候審。”最後那幾個字有如蚊蟲鳴叫。
“什麼什麼?我沒聽清楚,可以大聲一點嗎?”
“幫我辦理一下取保候審!”
“取保候審?出了什麼事?”這下小夏可好奇了,什麼事要鬧到取保候審這麼嚴重?!
在她的意識中,顧與方是個很了不得的女人,精明強悍、世故圓滑、明智、練達、成功,爲人處世的段位不知比她強出多少倍。在她面前,自己就象摔打了半天還會掉渣的土包子,她不去算計別人,別人已經偷笑了,還能出什麼事!
除非是經濟問題、偷稅漏稅什麼的。跟這些案子比起來,她寧願去打刑事案,雖然經濟案件對律師本人的金錢利益是最大的。但是她連自己每個月的薪水都弄不太清楚,還是別去害人爲好。
“可我不擅長打經濟案!”
“不是經濟案件。”顧與方支支吾吾,但還是不得不說,“是刑事案。”
刑事案?這怎麼可能?而且可以取保候審,應該不是太嚴重!可是――
“小夏――我沒人可以找,也不想驚動公司律師,只能找你了!”
“可是我――我手頭還有一件案子,恐怕沒空――”
“就當姐姐我求求你了。”顧與方不等她說完就哀求,都帶上了哭腔。
小夏猶豫了一下,對方脆弱的語調讓她不可避免的心軟了,只好挫敗的把打太極改爲打少林拳。畢竟她的工作就是幫人解決法律方面的問題,而且她也確實好奇顧與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吧,告訴我你在哪,我這就過去。”小夏答應,在聽清地址後就掛掉電話,自己先卑鄙地高興了一下――這可算是公事,她的紀律分數不會被扣,她的獎金保住了。
“主任!”她敲了一下門後進去報告,“有一個客戶要我提供訴前法律服務,法律諮詢和辦理取保候審。”她故意說得專業一點,“要我馬上去嗎?”
“去吧。”主任這種工作狂人不出她預料地答應,“工作最重要,你要好好幹!”
“放心,決不辜負領導關懷。”她走過去拿自己的東西,強自忍耐着喜悅,揹着主任對小王做鬼臉。
什麼叫因禍得福?這就叫因禍得福!她不僅沒有因爲開會時接電話而被懲罰,還不用再聽主任像唐三藏一樣的囉哩巴索、嘰嘰歪歪的長篇大論,不知道有多麼幸運!
可當她把顧與方保出來,才知道天下並沒有便宜的事,佔便宜就是上當的古語說的多麼的正確,自己又得面對一件罕見的奇怪事情。
原來顧與方參加了一個名叫‘花會’的私人的聚會,或者說是是私人組織更恰當些。會員有十幾個,全部是白骨精(白領、骨幹,精英分子)中的白骨精,也就是富有漂亮的大齡單身女子。
不知被什麼思想洗的腦,這些本來集美麗、聰明、理智、成功、高學歷於一身的女人,都被這個組織蠱惑得堅信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而是許給神的女人。
沒有男人是她們的歸宿、可以給予她們愛情,只有神才能讓她們臣服,讓她們心甘情願的奉獻!
出事前一天晚上,據說到了給神獻祭的日子,所以在場的十幾個女人,親眼看着一個自願報名者嫁給神,也就是被另一個‘會員’,也是下一個祭品用木橛釘入心臟。
奇怪的是,現場本該血流成河的,可是地板上卻竟然只有一個妖異的紅印。
而當趕來的法醫一碰屍體,屍體立即成了一堆粉末。
這件事發生在週五的晚上,會員趙小英的別墅裡。趙小英是本市的風雲人物,所以她的別墅雖然在鄉下,卻又大又豪華,很有些貴族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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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舉行完儀式後,莫名其妙的全都睡了過去,事後除了從顧與方的血液進發現了毒品成份,其它人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象是被集體催眠。
直到週六的晚上,有一個窮星四起的小偷光顧了這幢漆黑安靜得象沒有人的房子,發現地下室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身著紅衣的女人。他嚇壞了,以爲是碰到了殺人事件,因爲怕惹火上身才慌忙報警。
等這些女士清醒了過來以後,警方以極高的效率問訊並弄清楚了基本事實,並確定了對案件中不同嫌疑人的不同強制手段。而顧與方屬於被檢察機關決定批捕,但允許取保候審的一類。
由於這是一樁奇案,涉案者又都是有些影響的人物,所以警方決定先不向外界透露,而顧與方也不願意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這才委託了平時不怎麼太熟悉的小夏做她的法律代理人。
爲了這個取保候審,小夏着實忙碌了一陣,又是按顧與方提供的信息找保證人,交納保證金,又是辦理相關法律事務,然後把被保出的顧與方送回了家,跟她說明取保候審的注意事項。
“我們得約個時間談談。”小夏看着這位高貴優雅已完全被疲憊慌張所代替的當事人,沒想過她即涉案又涉毒,“我只是爲你提供了法律諮詢,辦理相關法律事務,但進入訴訟程序後是不是做你的律師,我要聽聽你的具體情況以後才能決定。”
對於這件事,她是很認真的。無論如何,她和顧與方相識一場,也算是有緣人,而這件事恐怕不那麼好解決,能幫還是幫她一把吧!
“你明天下午三點來,行嗎?我得先把公司的事交待一下。”顧與方想了一想後和小夏約定。然後再也不理正要離開的小夏,突然不合時宜地唱起歌來,眼神奇異的明亮,很神經質,讓小夏莫名其妙的從底開始發冷,半天才聽清她唱的是什麼。
是梅豔芳的《女人花》。
溫柔憂傷的調子在這豪華公寓的寂寞空氣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