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在白氏成功當上聶家妾之後,就不住十八里鋪了,依附着聶家水漲船高,居住在小富人家聚居的永和街附近,只是白文成太好色,又知道永和街的人家招惹不起,就常常去十八里鋪橫行霸道。
就那麼一去,本人連着四個小廝徹夜未歸,其妻白娘子着急,也還是先使喚僕人們在他相好那些窩裡找了找,才求到白氏那裡。
白氏一聽白文成出門時打扮得那麼富貴,又去十八里鋪那種人蛇混雜的地方,第一反應就是被人打劫了,綁架了,一次五個人全部綁走,這還了得,也不住她那根最近稀罕的百福百壽鎏金柺杖,帶着弟媳婦,直接殺到營陵侯處。
爲什麼是營陵侯而不是老營陵侯呢?因爲老營陵侯是夫,營陵侯是子,對兒子要求,當然比對丈夫要求容易些。
白氏一邊哭一邊謾罵道:“你舅舅一夜不曾回來,跟出去四個小廝,也一個沒有回來,也不知哪個兒王八羔子,盯上了你舅舅。”
營陵侯是知道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舅舅,在外面有幾個相好,也不着急的陪笑道:“估計是在哪兒絆住了,他又不是幾歲的人,還能走丟了。”
白娘子抹淚道:“昨天離家時,他說這些日子悶得慌,出去看看,帶了四個小廝,他們又能住哪裡?”說悶得慌,就是家裡家外這麼些人都睡膩了,若是會相好,誰會帶着四個小廝。
營陵侯收回笑容道:“姨娘也該多管管舅舅了,抱上孫子的人,也該莊重些,別什麼人都拉上手。”
白氏大了白文成十幾歲,說是姐弟,長姐如母,白文成一直是白氏養的,這麼個大活人不見了白氏心疼還來不及,哪兒聽得進去這樣的話,拍着桌子強硬道:“便是我要管,你也得先給我把人找着了,失蹤一天一夜了!你現在給我使人去找,聶家的人不夠,你讓五城兵馬司的人,全部給我出去找!”
在兒子面前,白氏有幾分說一不二的底氣。大梁律沒有不能以妾爲妻的硬性規定,但兒子要當侯爺,爲了避免落下寵妾滅妻的口舌,白氏要當一輩子的妾,白氏自覺爲兒子犧牲了一輩子,所以,也能擡起腰桿發號司令。
營陵侯蹉跎不前。在白氏面前,哄一鬨她,營陵侯能叫白文成一聲舅舅,可真正說出去,白文成是他舅舅嗎?外面不少同僚恥笑他庶子出身,若大張旗鼓的動用五成兵馬司來找白文成,更要被人恥笑了去。而且,五成兵馬司聶家也動不了。
所以,營陵侯勉強笑道:“姨娘先別急,我這兒先讓人去舅舅長逛的幾處地方尋一尋。現在永嘉侯是五城兵馬司的總指揮,我們家怎麼指使得動五城兵馬司的人。”
白氏又在兒子面前哭罵了一陣,親自坐鎮指導了聶家管事們怎麼找人才算罷休。整個聶家能抽調的人手,都得去給她找弟弟,正這般忙忙亂亂的安排着,總管門房的程大急急來報:“老爺,天使奉着聖諭來了!”
因爲平都公主下降了聶家,這幾個月聶家恩寵不斷,常常接到各種賞賜的聖諭,只是之前的賞賜,都是早幾個時辰或幾天傳出消息,沒有這樣突然來的,不過營陵侯沒有在意這份突然,還問到:“有多少人來?”
若是賞東西,一人拿一樣東西,加上宮衛和打傘鳴鑼的人,動則就是幾十上百人成隊浩蕩威武而來。這樣奉着聖旨走過來,纔是聶家得到的體面。
程大明白營陵侯的意思,擦擦額頭的汗道:“也只一個姓曾的宣旨太監,手持聖旨來了,命太爺和老爺等大小主子都去接旨,小的看今日天氣陰寒,讓着他們吃茶,他們也沒有接茶。”
動靜不似以往,營陵侯心提了一下,問道:“可驚動了公主和瑛哥沒有?”
平都公主府和營陵侯府相連,平都公主和駙馬聶瑛住公主府,在聶家地位超然。
程大鬆了鬆勁兒,笑道:“倒是不曾打擾公主殿下。”
營陵侯也算着笑道:“那便無大事,趕緊叫大家準備好,去前廳接旨,姨娘,接旨要緊!”
爲白文成忙碌的人早就停了下來,聶家大小主子得準備接旨,白氏是妾,不算主子,她沒有跪接聖旨的資格。白氏心裡壓着一口氣,面上不敢表現半分,還要面帶微笑的走回她的屋子躲着。
老營陵侯站在最前面,營陵侯站在身後,往後依着輩分和年紀,站了四位小爺,女眷另外站成一排。
身後十個宮衛站成燕翅,曾太監捧着聖旨,面上肅然,道:“司禮監監官曾止,受皇命,前來向前營陵侯聶奔問話,聶奔接旨。”
老營陵侯已有六十多,以老病爲由把爵位傳給了兒子,利索的跪下接旨,一陣環佩之聲,所有人都整齊的跪了下來。
因是皇上以聖旨傳話,用詞就口語許多,其實很多話沒有寫在聖旨上,是曾太監口頭傳達道:“聖旨下:朕於年前詔發天下,各地宗室皇親,應以身作則,樹立奉公守法的典範,爲天下臣民做好表率。聶奔,你知道嗎?”
老營陵侯額頭冒出冷汗,道:“臣知道。”
“燕京永和街草民白文成,可是府上卑妾白氏之弟?”
老營陵侯很想多說幾個字,可聖旨問話之下,只有是與不是,老營陵侯原來聲如洪鐘的聲音,變成了一口破鍾,道:“是。”
“草民白文成,多年來以聶家舅爺自詡,近一年來,以皇親貴戚自詡,姦污男女十餘人,其中男者五人,女者九人,兩人姦污致死。聶奔,你知道嗎?”
“臣……臣……”老營陵侯冷汗涔涔。白氏是妾,白家確實不是聶家的正經親戚,可是,現在營陵侯爵已經落到了白氏一脈子孫頭上,白家無親戚之名,確有親戚之實,奉承在白文成周圍的人,都是這麼擡舉他的,白文成確實沾沾自喜着頭上那頂高高的帽子。那些男女,具體幾人幾人,老營陵侯不會知道那麼清楚,只有鬧大了,鬧到白家擦不了屁股,纔會捅到聶家來,致死的兩人,老營陵侯倒是知道,白文成都是挑沒錢沒勢的窮困人家玩玩,弄死了人賠個百八十兩銀子,有聶家在,那兩家還敢繼續爭不成,而且百八十兩銀子不少了,他們都窮困了,要是窮困到自賣自身,也只值幾兩銀子罷了,還沒有百八十兩。
“聶奔只需回答知道,或是不知道。”曾太監可沒有耐性聽他一直臣下去。
老營陵侯頭點在地上,道:“臣知道!”身後營陵侯等聶家爺們兒,也做羞愧狀,把頭點在地上。
曾太監接着道:“聶家是追隨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收復河山的忠烈,現在尚了朕的平都,和皇家結親,即是勳貴又爲皇親,爲何任人冒認皇親,污衊聶家,而不及早嚴懲。朕予以嚴厲的申敕,聶家自即日起,閉門謝罪七日!”
閉門謝罪七日,整個聶家閉門七日,顏面掃地,聶家得成爲全京城的笑柄了。女眷那一排,有幾人都忍不住哭了起來,也不敢哭出聲,只能低頭垂淚。老營陵侯抖着嘴脣,如去了半條命般有氣無力的道:“臣領罪!”
“前營陵侯聶奔,早年在戰場上有勇有謀,殺伐果斷,執掌公器,亦是公私分明,爲何在家務上毀了晚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聶奔及聶氏一族,應以此事做深刻的反省。”
曾太監終於把皇上的口諭傳達完了,捲回聖旨,換回他自己的口吻道:“老侯爺,起來接旨吧。”
老營陵侯都被申敕的起不了身了,營陵侯和另外一個兒子一左一右的把他扶起來,才讓老營陵侯接了聖旨。
營陵侯上前一步,還想向曾太監探望一下皇上對聶家的態度,貼着手心捏一個小荷包,才覺得,荷包裡的銀票太薄了。
曾太監直接忽視了營陵侯熱切貼上的手,沒說一個字,肅然的神態也沒有變,邁步而去,身後燕翅站成兩排,威武而去,然後,聶家所有的門都被封上了,要封七天。
營陵侯府裡,還是能自由走動的,因爲一個妾的親戚,姦污之罪,把聶家幾十年的臉都丟光了,聶家的女眷聽着這樣的污穢之事就橙紅了臉,各自該回哪個院子回哪個院子。
營陵侯和兩個庶弟攙着老父回去,半道上,白氏便衝了出來,白氏也已經是六十歲的老嫗了,在老侯爺面前還能翹着蘭花指,聲音能嗲得如十幾歲的少女,哭道:“太爺,太爺,怎麼辦?文成他現在怎麼樣了?太爺你得救救他呀,妾就那麼一個弟弟!”
老營陵侯以往是很吃這一套的,白氏嗲功一發,老營陵侯身子就酥了一半,許多小事,應了就應了,結果把她和白家養得那麼無法無天起來,白文成一顆老鼠屎,壞了聶家一鍋粥。尤其現在,聶家滿門都被連累了,白氏還只想着她的好弟弟,因此更加氣得不行,當着三個兒子的面,一掌扇了過去,道:“白文成的事已經上達天聽,還有誰能救他!”
白氏一下被扇在地上,嚇得哭都不哭了,接着又爬起來哭道:“平都公主,我們家還有公主呢,妾只有他一個弟弟,怎麼能看着他死了!”
“聖旨已下,罪名已定,就冒然皇親一條,他還能活着嗎,何況還有人命!”老營陵侯不耐煩她接着纏上來,直接告訴他。
活,白文成絕對沒有活着了,死了,他的屍體都要不回來。他連着四個小廝,死不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