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或許在狗的世界和狗們相處不來,在人的世界和人們相處很融洽。由趙翊歆帶着,一會兒就和夏語澹黏熟了,啊嗚一聲,腹部朝天仰躺着,四隻腳騰空亂刨,一雙眯眯眼看看趙翊歆,看看夏語澹。
“怎麼了?”夏語澹嚇了一跳。和小孩子的橫着抱不同,動物的腹部一直是他們小心保護的地方。突然腹部朝天是怎麼了?
“又來了。”趙翊歆顯然司空見慣,笑道:“它想要你和它玩撓癢癢,你撓撓它吧。”
趙翊歆輕笑一說,夏語澹瞬間感到暖心了。
腹部是它最保護的地方,暴露給你,是它對你全然的信任!
夏語澹試着撓了一下它右前腳的咯吱窩,小包愉悅的嗚嗚叫着,一蹄子壓住夏語澹的手,夏語澹又撓又摸,小白興奮的在炕上翻滾,滾出去,又滾回來要夏語澹接着撓它陪它玩。
一人一狗就這樣重複幼稚的動作。
趙翊歆從炕上起來,坐到遠處的圈椅上看他們,免得小白黏上自己。他打算今天就把小白順利的交到夏語澹手裡,除了他喜歡養狗的女人之外,他也想夏語澹有別的事做,有別的東西牽掛,人沒有,狗也可以。她的牽掛有處寄託,就不會抓着無力挽回的事,計較不休了吧。
“它要住我這兒了?把它安置在哪裡好呢?”小白玩了一陣,玩累了,炕上轉了一圈,應該是在找趙翊歆,沒有找到,就將就在夏語澹身邊趴下。夏語澹一邊從頭到尾撫摸着它的毛髮,一邊問趙翊歆。
小白快睡着了,趙翊歆小聲道:“就放在你的屋子吧。”趙翊歆要夏語澹親自養着小白,親自照管它的一切。
夏語澹點頭道:“是該如此,若交給了別人,反而沒有‘我’養着它的意思了。”
“它膽子很小,離了人會害怕,見了陌生人還是害怕,養在你的屋子,它時刻見到你,就不害怕了。放心吧,它很乖,又很愛乾淨,會自個上廁所的。”趙翊歆解釋了幾句。
夏語澹笑着抱起小白,輕輕從炕上走下來道:“我去看看,它的窩放在那一角合適。”
趙翊歆也緊跟了去,他要去的是夏語澹現在就寢的閨房,夏語澹人都是她的人,她睡覺的屋子看一看有何妨呢?
兩人從內門過去,向右過一個拐角,就是夏語澹的屋子,門口就聞到一股細細的桂香,迎門一架繡屏,繪着牧童放牛的場景,轉過繡屏,左角一張設着珠簾帳的牀榻,牀榻對面是四門的衣櫥,衣櫥右側是長條桌案,案上正中放了一塊徑長四寸的玉血壁。桌案對面靠窗是一對藤椅,兩張藤椅和中間桌几上紙條,冊子,硯臺,筆墨隨處層層疊疊擺放了一堆,外人咋看着凌亂不堪。
夏語澹不好意思的笑道:“你突然來了,這兒來不及收拾了。”
趙翊歆對夏語澹屋子的陳設很滿意,並不在意這一塊的凌亂,反而走近看桌几上的東西。周王家譜,景王家譜,紀王家譜,莊王家譜……從太宗皇帝開始,趙家的子嗣不豐,□□皇帝的子嗣可是很豐盛的,不算夭折掉的,兒子二十四個,皆封了王,及至如今,獲罪奪爵,無子除爵之後,還有十餘家,凡是王爵皇太孫妃該知道每一家歷代傳承的歷史和現在各家情況。從□□算,趙氏皇族還是很龐大的,夏語澹聽幾遍都繞暈了,只能以自己理解的方式羅列出來。
夏語澹呵呵笑道:“你家親戚太多,我記不清楚,若是你不介意,就這樣放着吧,或許你看着亂而無序,我並不覺得,我還沒有整理好呢。”
“有那麼難記嗎?擺這麼大的陣仗!”趙翊歆好笑。
“當然!”夏語澹嘴上說得誇張,實則是她實際的生活圈子:“我是小戶人家出身,叔叔伯伯姑姑嬸嬸就那麼幾個,長年不見我還記不得。你家這樣一算有幾百口子,還要對號入座了他們的輩分和爵位,我一個真人也沒有見過,我是記不住,又怕記錯了張冠李戴,給你徒惹笑話。就這莊王,□□二十二子,他的曾孫女是我的三嫂,在族裡算你姑姑吧,這輩分……”
趙翊歆諷刺道:“若那麼算,我都不知道我有幾個姑姑。”
“輩分擺着,很多人想當第二個德陽公主。”
皇太孫對德陽公主的禮敬,靖平侯府現在的榮耀,讓很多人都羨慕死了,夏謙之妻趙氏算一個,族譜排下來,她也算是趙翊歆的姑姑,雖沒有德陽公主的嫡嫡親,小姑子攀上了皇太孫,她也該在宗室裡顯名了吧。
“先國後家,君臣分定。你守住這八個字,就惹不出笑話,要笑也是笑別人的。”趙翊歆手指輕敲在桌案上,算是對夏謙一房,甚至是他岳家肅莊王府的回答。他只娶夏語澹一人,和夏家及夏家的姻親沒有關係,他不準備,給夏家擁有實權的榮耀。
“哦。”夏語澹乖乖的一哦,她只是把她在家的處境反應給他,沒有爲了他們向皇太孫求權的意思。
趙翊歆一指長案底下道:“小白的窩就放在這裡,這樣你在哪個角落它都可以看見,它好安心,我們先出去。”
他們出去自有人來搭狗窩
“等一等。”夏語澹把懷裡的小白給他,拿了一塊長布把凌亂的藤桌罩起來,頑皮的笑道:“我是個怎麼樣的懶丫頭,只你看見就夠了。”先國後家,君臣分定。該理清楚的家族人物關係,夏語澹還是要弄清楚了,所以那地方還得那麼凌亂着。
趙翊歆攬過夏語澹的肩,舒眉而笑。
石榴院在高恩侯府的東面,不在中軸線上,卻是府中地勢置高處,其中霞明亭地處最高,四周被石榴樹環繞,能瞭望半個高恩侯府。
趙翊歆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秋高氣爽,夏語澹便請趙翊歆去亭子裡坐坐。
“除了王爵之外,鎮守西南的黔國公府也要以王爵之心敬之,這是太宗爺說過的話。黔國公府雖是郭氏,卻是□□爺十四子過繼出去的,他們雖然姓了郭,太宗遺命,黔國公府以宗室之禮待之。”夏語澹既然在用功,趙翊歆就幫她補補課。
好多皇族秘辛,也只有皇座上代代傳承的人知道。而宗室中人的興衰榮辱,現在看皇上的態度,將來看皇太孫的側重。
夏語澹記下了,多問一句道:“那還有哪一家,我需要額外留心用意的?”
趙翊歆瞭望遠方:“沒有了,暫時沒有了。”
夏語澹順着他的視線瞭望,恰巧看見了,香嵐在石榴院外徘徊,不斷後顧前盼,神色急切慌張。夏語澹凝滯,走出霞明亭,走到遠遠恭候在外的陳典正道:“陳姑姑,有個着翠綠色比甲的丫鬟在我的院子外面,你使人打發了她離開,告訴她這兒不是她待的,若她有什麼事,只管告訴她,我不管。”
夏語澹真正富貴了,府裡奴才們都想來攀情分,就小橋四個,念在她們服侍四年無功無過的份上見了一次,其他人就算了,香嵐也算了。
“是!”雖則夏語澹不見那個翠綠色比甲的丫鬟,特意出來說一聲,陳典正還是留了一個心眼,親自去趕那個丫鬟。
夏語澹依然回到霞明亭,趙翊歆笑她:“你閒事還真多!”
夏語澹自嘲:“是呀,我以往十四年,也沒有最近加起來的閒事多,還要多多仰仗你,替我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我有什麼,不過看着你,讓我狐假虎威了。”
陳典正去了又回道:“那丫鬟說有一件涉及性命的事,要告訴姑娘。奴婢冷眼觀了,那丫鬟眉心已散,臀部偏平,走路腳尖外八,似是有孕在身。”
“啊!這也看得出來?”夏語澹驚奇的看着陳典正。女人懷孕這種事,大夫把脈日子淺了未必準,陳典正有這等眼力,看就看出來了?
陳典正笑着道:“奴婢略通醫理,因她說涉及性命又含糊其次,奴婢才着眼觀察,準是不準,還要把脈爲準。”
“若她有了身孕,找八哥去,找我幹什麼。”香嵐是夏訣的丫鬟,她還只是丫鬟,不是通房丫鬟,不過一個屋子男主人和女僕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行過男女之事,香嵐有了身孕,夏語澹想當然認爲是夏訣撒下的種,不做第二人的考慮。
夏訣才十五歲,尚未定下婚事,就把屋裡的丫鬟搞大了肚子。
一個尚未成婚就有了庶子女的男子,好人家的女兒誰要做他的妻子。一個得力的妻子比一個丫鬟和一團骨血要重要百倍。以前陪夏訣讀書,幫夏訣做功課的小廝,一經查出,都是仗殺,勾引了主子爺們兒的丫鬟,懷揣了身孕壞了主子爺們兒名聲的丫鬟,下場多半也是仗殺。
夏語澹用夏家的邏輯想一想,香嵐麻煩大了,事涉兩條性命。
夏語澹想到那一年夏天,香嵐病得快死了,劉嬸兒說她被摘了心肝。
香嵐是劉氏夫婦的心肝兒。
“罷了,我見一見她,聽聽她要怎麼辦。”夏語澹想一圈,還是得見她。不看在她香嵐的份上,看在她是歡姐的份上,是劉氏夫婦的心肝的份上,見她一見。
“你再坐一坐,容我抽個空兒,去聽一聽這樁閒事,她也難得有今天的空兒,今天老爺太太一家去會見三哥的老岳父了。”趙翊歆來看夏語澹,夏語澹以主客之禮招待他。
招待客人和涉及人命,輕重緩急,夏語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