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釵記
王家兄弟初五借走二十五兩銀子,初九就還了回來,不需要了,去晚了!
私窠子裡的老bao,五十兩買走王小妹,自然是指着王小妹掙錢的,所以,轉手七十兩買還給王家,只是賺了還未到手的二十兩尚不知足,且說定了價格也不知道王傢什麼時候能湊足了錢來贖人,王小妹這裡,原來指望着她怎麼掙錢的,還是接着來,和王家說定價格當晚,依然逼着王小妹接客。過年了,是皮肉生意最好做的時候,辛苦一年餘了幾個錢的男人們都要出來嫖一嫖,老bao手裡的幾個女兒們忙不過來呢。
王小妹是正經的良家婦女,過不了心理的那道坎兒,由着千人騎,萬人跨的,且被自己無情無義的丈夫買了,心應該已經枯死了,當場撞了牆,當場就死了。所以王家人湊夠了銀子去贖人,只拉回了王小妹的屍體。
劉三樁收回銀子,當着王家兄弟的面兒把借錢的契約燒了。
王家兄弟置辦完父親和小妹的喪事,再回莊子的時候,多帶回了一個兩歲的女孩子,是王小妹的女兒,王小妹成婚四年,也只生了一個女孩子。王家知道,王小妹生前把女兒當寶貝,在天之靈,必捨不得女兒遭受和自己同樣的命運,要是放在林家,林三刀能賣了老婆,早晚也能賣了女兒,所以王家人思慮再三,還得把林三刀的女兒搶過來,爲了這事,王家還請王氏的族長出面,和林氏的族長面對面的談這個事,因爲林三刀已經六親不認了,反過來抓着自己的女兒脅迫王家,要人可以,拿錢買。所以,王家只能請兩邊族裡主持公道,才把孩子要過來,至於那個畜生不如的林三刀,氣死了王老爹,逼死了王小妹,兩條性命,王家人是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的,只是誰來剮他,剮完了他之後,那個操刀的人怎麼辦,殺人是要償命的。
這個時代,賣兒賣女是合法的,何況身邊的女人,妾通買賣,是明確寫在律法上的,其實,人要是做到了畜生不如,不知廉恥,妻子也是能買賣的,看不下去的人,只能在道德上譴責幾句,都畜生不如了,道德對他有何約束。
不過,林三刀不要逍遙的太早了,律法制裁不了他,道德約束不了他,總有辦法讓他喝幾壺的。王家人把王小妹的女兒要了過來,對林三刀就不用客氣了,林三刀不是屠夫嘛,天天殺豬賣肉,王家的人就隔三差五的到他豬肉攤上去鬧,鬧得整個萬石鎮都知道,女人們當街哭死去的小姑子,說林三刀是怎麼沉迷賭博,輸了大把的銀子,把小姑子賣到了私窠子那種髒地方抵債,小姑子又是怎麼不肯接客,一頭撞死了,這樣畜生不如的人,你還要惠顧他的生意嗎?那你也畜生不如了。
出來買肉的,大半是家中的女人,女人總是同情女人,且王小妹爲了保存名節自殺了,沒有供人說三道四的地方,看林三刀就左右不是人了,賣豬肉的又不是他一個,漸漸的,林三刀的豬肉就賣不出去,沒有了這一塊的進項,林三刀更加沉迷賭博,指望着,靠賭掙下大把的銀子,結果越賭越窮,倒是欠了大把的賭債,幾年後被人打死在賭場門口,這是後話。
莊子上的生活依然繼續,三月份,劉三樁接到了侯府的信兒,讓他進京。劉三樁帶上了大兒子和小女兒。帶兒子,一是想讓他見識一下天子腳下的世面;二是在主子面前,混個眼熟;三是,兒子今年十六了,雖然當奴才一般成親比較晚,要二十出頭主子纔會發話,或是配府裡的丫鬟,或是自行婚配,但劉家想討個在主子跟前有臉的丫鬟做媳婦,現在可以活動起來了。帶女兒,是沒有辦法,歡姐今年九歲,是家生子入府聽用最後的年限,劉家很矛盾,一邊想讓歡姐留在侯府,家生子不伺候着主子,前程從哪裡來,月錢什麼的是其次,伺候着主子,主子看在眼裡,將來到了年紀配人的時候,纔會給你配一個有出息的小子;一邊又不想歡姐留在府裡,畢竟,歡姐住在莊子上,養在自己身邊,日子過得比小門小戶的女孩子自在多了,進了府,就是當奴婢天天伺候人。
劉家準備了好幾天,帶了一堆東西,莊子上出入的賬冊,繳納稅賦等大筆銀錢出入所得的各種票據;幾個人的換洗衣服,還有劉三哥的幾套衣服,是劉嬸兒估計着兒子的身高做的;一路上的吃食,二十個鹹鴨蛋,二十個皮蛋,一罐子鹹菜,一罐子醃肉,一罐子肉末黃豆醬和一大包袱放五天不會餿的烙餅;還有整隻的火腿,整條的醃魚,整罈子各色醃菜乾菜,兩壇和慶府出名的桑子酒和幾塊上好的布料,部分捎帶給兒子,大半是用來於府上的管事們聯繫感情的。
從莊子一路到京城的高恩侯府,交通是很便捷的。半夜從莊子出發,天亮走到望宿縣,縣裡每天都有馬車牛車來往在府縣之間,搭上了馬車,傍晚就能趕到和慶府,和慶府臨着京杭大運河,每天有來往的官船,私船,貨船,客船,走水路方便又安全,所以劉家人只要換三次交通工具,就能到京城的夏家了。
劉三樁一去一月,帶回了兒子和滿滿一牛車東西。如同上輩子老爸老媽出差回來必帶禮物,劉三樁進京一趟也是大包小包的回來。
劉嬸兒一邊爲丈夫兒子撣風塵,一邊道:“到底爲了什麼事,太太才讓你上去一趟?要是爲了租子的幾百兩銀子,府裡有人單管這事。”
劉三樁管這個莊子七年了,租子不是年年上繳,只有三次,頭一回是五年前,把老侯爺的棺槨送入祖墳回程的時候,劉三樁交了兩年的出息帶了夏語澹回來;第二回是三年前,單管春秋兩季租子的管事周顯下來收的,順便把老三帶走了;第三次就是這一次了。
“爲着好幾件事呢,若是單爲幾百兩銀子,太太還缺幾百兩銀子?”劉三樁的口氣有些衝。
夫妻十幾年,劉嬸兒能不清楚劉三樁的秉性,道:“怎麼,出了不好的事?若有不好的,你可別瞞着我,自己擔着,有什麼不好的,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
劉嬸兒在府裡的時候,雖然沒有直接伺候在少爺小姐身邊,可是廚房有廚房的好處,給少爺小姐們做了好幾年的飯,主子們還是記着這麼個人的,還有伺候少爺小姐的大丫鬟們,劉嬸兒當年沒少應承她們,劉三樁能當上這個莊子的管事,劉嬸兒沒少使勁兒。侯府裡別人不提,喬氏最倚重的管事媳婦周顯家的,就和劉嬸兒要好。當年大夥兒還在公府當丫鬟的時候,有一次周顯家的生病了被挪了出去,劉嬸兒拿出私房錢開了小竈時常給周顯家的送些清淡養生的吃食,自古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就這一件事,周顯家的就記着劉嬸兒呢。
“且說不上是好是壞,最重要的事,帶了好幾袋新的瓜種回來……算了,這件事情不和你細說了,待會兒把佃戶們叫齊了我還得再說一遍。”劉三樁想了想,知道瞞不得,後面還有劉嬸兒出力的地方,道:“我說了你先別和我急,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正月裡,老三捱了幾下板子。”
劉嬸兒一聽心都揪一塊了,急道:“什麼,捱了板子?捱了幾下,打壞了哪裡?我們老三跟的是八少爺,是誰下的令?”
現在侯爺三兄弟的子嗣是一起排行,所以喬氏生的三子,夏譯是長房長子,年十九,夏謙行三,年十六,夏訣行八,年八;夏文得和史氏的四子,夏訕行二,年十七,夏譜行四,年十五,夏讕行五,年十三,夏諢行七,年十一;夏文徘和石氏的三子,夏詡行六,年十一,夏詳行九,年七,夏詼行十,年二。夏譜夏讕夏詳夏詼是庶出,其他六位是嫡出。而嫡出中,喬氏所出的三子夏譯夏謙夏訣,又比二房三房的更尊貴。夏訣身邊的小廝,侯府有幾個人能下令。
劉三樁一雙粗大的手,包着劉嬸兒的手安慰道:“說了你別急,你還是這樣的急,都過去了,過去了。當奴才的,有幾個是沒受過主子的敲打的。老三,有周顯家的給他說了好話,當時打得就不嚴重,養幾天就好了,依然回八少爺身邊辦差,這事我們得好好謝謝周顯家的。”
劉嬸兒揪得眼裡淚花都出來了,道:“這還用你說,周姐姐一直在太太身邊,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這份謝禮我們得好好想想。只是,我們老三一向懂事,到底做錯了什麼,惱了太太,聽你的話,還是年裡做錯的事,能有什麼事,讓太太動了這麼大的氣,過年都不顧了。”
劉三樁無奈的嘆息道:“這事說來話長,老三是被人牽累了,要他真在八少爺身邊辦錯了事,就是有你我的臉面,就是有周顯家的保着,太太也容不得他。我是從周顯那兒,聽了這幾年的事。今年,太孫殿下也有七歲了,早兩年前,宮中凡有設宴,皇上都命享爵之家,及正三品文武帶着家裡和太孫年紀相仿的男孩子,你也略知道些宮裡的規矩,太孫或今年,或明年就要出來讀書了,皇上是要在那些人家裡,給太孫挑幾個一起讀書習武的。我們家裡,論年紀,論尊貴,只有八少爺有這個資格,因此老爺太太都是帶着八少爺進宮的,今年也不例外。今年元宵宴,皇上興起,點着考了幾個男孩子,八少爺也在其中,皇上問了八少爺幾個問題,八少爺一個也答不上來。事後,老爺太太又問了八少爺一遍,八少爺當時在殿中,不是緊張一時忘了,是真的答不上來。之後,老爺太太開始查八少爺功課才知道,八少爺身邊一個小廝在弄鬼,爲了討八少爺的好,私下裡幫着八少爺做功課,倒是會專研的,才幾歲的,寫出來的字能和八少爺寫得差不多,因此混了好幾個月。太太查出了這個人,當即就是活活打死。你知道少爺身邊是放四個小廝的,這事一出,四個小廝都沒放過,打死一個,打殘一個,攆了一個。我們兒子,在少爺身邊,沒那幾個眼皮子淺的,專會討巧兒,原是最不得重用的,因此罪過就最輕了,只是捱了二十板子,有周顯家的在太太面前求了情,那些打板子的,也沒有下狠手,只是皮肉傷,出了正月就養好了,太太恩典,依舊跟在八少爺身邊。”